《今天也在拒绝被挂路灯》司琴半夏

10、发觉

　　伊莱哲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外套丢到一边，把领带松开，衬衫的扣子解开最上面的几个，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脱掉鞋和袜子，坐在自己的右腿上，然后左脚踩在了椅子上面。
　　伊莱哲拿出了薯片和可乐，猛地灌了一口。
　　然后他长出一口气。
　　他的脾气虽然差，但是也没易怒到那种程度。
　　从一个普通市民到市长特别助理，他的脾气是完全可控的。
　　他这么干脆利落地离开最大原因还是慕东都有空逗他玩了，想必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伊莱哲就干脆用这个借口离开市长办公室回到自己的空间了。
　　他这个人并不开朗，经常需要一点独处时间让自己恢复一下精神。
　　伊莱哲并没有休息，而是继续整理起维克多的资料，他的独处仅仅是需要私人空间。
　　他又喝了一口可乐，然后嘴巴里塞满薯片，继续整理资料。
　　维克多，新约大学毕业的学生，和他还有费雷德翠卡是同级，但是并非同一专业的学生。
　　伊莱哲和费雷德翠卡很早就不合了，她作为新约市政治家族的继承人，早在学生时期身边就聚集了一群人。
　　费雷德翠卡的出身就代表着她很难往下看去。
　　伊莱哲和她的出身和观点截然不同，作为年纪第一，他曾经也被费雷德翠卡招揽过，但是他断然拒绝了。
　　从此之后，他和费雷德翠卡的梁子就结下了。
　　至于维克多……伊莱哲和他最开始的碰面不过是一次偶然。
　　费雷德翠卡和伊莱哲的关系虽然差，但是每次她开派对都会邀请伊莱哲。这不是喜欢他，而是单纯的想要为难他。费雷德翠卡没什么骑士精神，如果能群起而攻之对伊莱哲造成精神冲击，她为什么要自己上呢？
　　伊莱哲十有八九也会应约，虽然会被欺负，但是他也不是没有成功挖动费雷德翠卡墙角的时候。
　　在那场派对上，伊莱哲注意到了在墙角做自己的事情的维克多。
　　伊莱哲其实不喜欢和人类交流，但是他不是做不到。
　　不过片刻他就知道了维克多是药学专业的学生。
　　“这个新分子，有趣吧？”维克多黑发乱糟糟的，肉眼可见的打了结，但是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按照很久之前的标准，伊莱哲是东西方混血，而维克多则是西方人的面孔。
　　“呃……我不太能看得懂。”伊莱哲感受到了些许尴尬。
　　他虽然是年级第一，但是跨学科他是真做不到。
　　“没关系的，反正绝大多数人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维克多专注地看着那个投影在空中的分子模型，“你在那里坐着听我说就好。这是一种结构和多巴胺相似会和突触结合的精神类药物……”
　　伊莱哲端端正正地听着维克多说话，偶尔还挑自己听得懂的部分问道：“听起来是具有成瘾性的？你不怕有人利用它非法盈利吗？”
　　“没错，不过和神经递质相关的药物多少都会有成瘾性。”维克多毫不在意地说道，“具体的分子结构只有我知道，所以实质上没有说很么影响。”
　　“研究的路上总会遇到不少副产品，这算是其中之一。”维克多看着那个分子，上面设置有反解析的程序，所以他不担心有人盗窃。
　　“所以你的研究目标是什么？”
　　“你说这个吗？治疗帕金森的药物。虽然这个时代没有这种病了，但是这是研究人体复杂奥秘的途径。”维克多捏着下巴说道，“直到人类能够消除疾病。”
　　在维克多满意地宣泄完情绪之后，他终于把自己的目光落在了伊莱哲身上：“真是难得，居然会有人坐得这么正听我说话，明明你也听不懂。”
　　在这之前，伊莱哲和他说话的时候维克多一直都没看向他。
　　“像你这样的人回来参加这种喧闹的派对也很奇怪。”伊莱哲的双手交叉，放在腹部。
　　“哎，我知道你。伊莱哲……和我一样，都是平民学生。不过你这姿态可比那些人更考究。”维克多语气平平地说道。
　　伊莱哲面色不动。
　　维克多也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维克多疑惑地开口了：“你为什么不接话？”
　　“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批判一下我的表里不一吗？”伊莱哲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只是描述一个现象，你说的那是社会学家要做的事情。”
　　“社会学家是研究人类群体的，我只代表我个人，所以应该是心理学家研究我。”
　　“谢谢，明白了。”维克多点头。
　　伊莱哲发现了维克多这个人就是典型的书呆子。
　　“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伊莱哲提醒道。
　　“嗯，为了搞钱。”维克多两眼呆滞地说道，和刚刚谈论他的分子的样子格格不入，“如果不是为了钱，谁在意费雷德翠卡那个女人在搞什么？”
　　伊莱哲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听到了？
　　伊莱哲没有提醒维克多。
　　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费雷德翠卡一脸被侮辱的表情走了过来。
　　“……你说什么？”费雷德翠卡一脚踢翻了桌子。
　　伊莱哲抓住她的脚踝。
　　费雷德翠卡的拥护者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立刻冲上来表现自己。
　　而维克多被桌子砸得捂住了鼻子。
　　新约市武德充沛，而这群喝了酒的大学生更是容易上头。
　　于是一场注定要让所有人收到处罚的混战便开始了。

　　“伊莱哲！”
　　几天后，刚刚结束今天的惩罚四十公里长跑的伊莱哲瘫倒在长椅上，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不算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维克多正黑着脸跑过来，然后在长椅边上停住，在伊莱哲困惑的目光中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你是故意不提醒我的吧！我被罚几天不能进入实验室！可恶！”维克多踹完立刻后退几步，说完又立刻跑掉。
　　他知道自己指定打不过伊莱哲，所以他故意挑伊莱哲体力耗尽而且不方便来追他时候踹他。
　　伊莱哲立刻翻身，他是累了，但是当一个洁癖被踹了一脚之后他就算是爬也要把那个人揍一顿。
　　维克多不讲武德，但是他还是低估了新约市糟糕环境长大的伊莱哲的体力极限。
　　于是没跑远的维克多被伊莱哲扑倒，摁在地上揍了一顿。
　　“你自己嘴巴没把门的怪谁？怪谁？怪谁？”伊莱哲每说一句就给他一个巴掌。
　　当然，他也被维克多搞得有点狼狈。维克多作为黑金市来的青年，也绝不是会轻易认输的，更何况伊莱哲现在真的没什么劲的。
　　他抓住伊莱哲洁癖的特性，揪他的头发，用地上的泥巴糊他的脸。

　　伊莱哲捂住自己的脸。
　　当时自己的脾气也有够差劲的。
　　维克多……
　　伊莱哲叹了口气。
　　他和维克多的关系和费雷德翠卡还是不同。
　　他和费雷德翠卡是理念的不同，是无可调和的，而他和维克多的矛盾并不大，费雷德翠卡虽然生他的气，可是维克多的研究成果的确有给她带来收益，所以她只是不给维克多好脸色。
　　维克多从头到尾都对政治没什么兴趣，他是一个学者，以后也只想做一个学者。
　　当然也没有几个人会觉得他这个专注科学的人会对政治产生什么兴趣。
　　就算市长的选择是随机的，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太多了，一个人成为市长的概率虽然不是百分之零，但是可能性也并不大。
　　市长挑选是以其随机性而被诟病的，但是却也不是完全胡来的。
　　随机库中的名单都是判定为在城市管理方面有天赋的人。
　　维克多平时一副情商为零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他有这方面的天赋。
　　无论是伊莱哲还是费雷德翠卡都默认他是被排除在数据库之外的人。
　　在毕业之后维克多要回到黑金市，他们以后很可能会再也见不了面。
　　这个时代很发达，但是因为有城市之间的诡异隔离，导致跨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费雷德翠卡和伊莱哲平时都有自己的事情，没有多少时间去回顾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同学情。
　　但是人生充满了意外。
　　在伊莱哲成为市长特别助理的第一年，他听说维克多成为了黑金市市长。
　　伊莱哲久违地和费雷德崔卡约了见面，内容和生活与回忆无关，更多的是为了维克多成为黑金市市长可能会给新约市带来的影响。
　　费雷德翠卡仿佛开玩笑一样地说她已经想好了给维克多的悼词了。
　　事情并没有往他们想象的方向发展。
　　不仅是命运，维克多本人也是一个总是做出超乎他们意料的事情的人。
　　在维克多做临时市长的第五天，第一轮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他的支持率远低于平均值，在看到这个结果之后，维克多果断开始使用成瘾性药物，也就是后来被命名为生水的药物，使黑金市的市民在短时间内就产生了依赖性，最终被迫选择将选票投给维克多。
　　借助这种方法，维克多巩固了他作为市长的地位，并且顺利的活了下来，成为了黑金市权力最为稳固的一任市长。
　　在几百年前，有人为了权力会不择手段。这样的人贪心的令人作呕，但是维克多是为了能够活下来才不择手段，这就多了几分悲哀。
　　他或许是爱着人类，爱着这个世界的，但他更爱自己。
　　不想死的维克多许可了自己使用这样的方式来活下去。
　　伊莱哲想起了新约市以前的那些临时市长，其中的一部分在感觉自己存活无望之后，就有做出极端事情的想法。
　　比如拉着一群人陪葬、炸掉整个新约市之类的。
　　他们的想法并没有实现是因为违背了基本条例或者被上议会察觉果断拉了后腿。
　　他们如果有维克多这样的本事的话，他们未必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然而这并不代表伊莱哲就觉得他做的是正确的事情。
　　只是他感觉有一点点悲哀，如果没有诡异的存在的话，那么维克多应该能做绝大多数人定义中的好人。
　　伊莱哲一边感叹一边伸手去抓薯片。
　　所以他才想不通为什么过去的人会对诡异有着正面的评价……
　　他的手顿住了。
　　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
　　临时市长的挑选是掌握在每个城市人工智能手中的。
　　和诡异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