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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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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隽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他这一次回来，是被辅政大臣墨源徵强行召回，而非自愿。
当东方隽回到夔都，墨源徵的亲信们一窝蜂地踏入了东方侯府，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走到中庭，就被侯府的仆从们给赶了出来。
练栖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笑出了声，而练震和练栖燃却眉头紧蹙。
“父亲与大哥为何一筹不展？”练栖寒收敛笑容，疑惑地问。
练震摇头，许久后呼出一口闷气道：“东方隽虽未与墨源徵结交，但这也是像陛下表明了他的立场。”
“墨源徵的野心不仅仅是打压排挤我们练家，更想像靖武帝那样挟天子。”练栖燃也道，“可惜墨源徵终究不如靖武帝，当年靖武帝能够将夔都士族们聚拢在一起，墨源徵却连亲侄子东方隽都拿捏不住。”
“东方隽至少没站在墨源徵那边，若他与墨源徵一条心，于我们可是莫大的威胁。”练栖寒说。
练栖寒注意到，自己话音刚落，父亲练震就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惊得他连忙低下了头，他知道心思缜密的父亲从自己刚才的话里揣测出了端倪，练栖寒不敢再说。
而练栖寒未注意到，对面的大哥也同时看向了他。
练栖燃眉头蹙得更深，他与东方隽的关系自靖始帝驾崩后就变得微妙起来，虽谁也未说过什么断绝往来之言，可两人间已不似之前那般亲密。练栖燃摇了摇头，想起东方隽刚回夔都之时他曾邀请对方前往凤麒楼一聚，等来的却是对方一句“公务繁忙”便再也没了交集。
如此又过了三年。
这三年，练家三父子过得并不舒坦。朝中墨源徵不断培养自己的势力，皇帝墨召南从未与三朝老臣练震推心置腹，甚至从未拜见过嫡母练太后。
到这一年，再不明事理的朝臣也看出来了，在皇帝有意无意地敲打和墨源徵不断地打压下，练氏父子三人在朝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更有精明的朝臣看出了更深的交锋，每当想到此，他们皆会不寒而栗。
皇帝虽然从未将大权交给墨源徵，但他也是想将练氏的势力连根拔除，甚至还包括了练太后。
有人想到这一层，远在东麒的东方隽也想到了。
自初春开始，一直鲜少关心夔都朝局的东麒侯东方隽递向夔都的奏章逐渐频繁起来。坐在雍暖阁内披览奏章的墨召南刚开始还能耐心地读下去，但随着东方隽愈发频繁地递来令他不悦的奏章后，墨召南索性命內侍将自东麒来的奏章在送到雍暖阁前就封起来放在偏殿的柜子里。
“东麒侯愈发让人厌恶了。”有一日，墨召南对身边的內侍说道。
送入夔都的奏章石沉大海，从未得到皇帝的回信。到这一年的暮春，练氏父子三人和东方隽及某些精明的朝臣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练震接到噩耗匆匆赶回夔都时，见到的是漫天的缟素，胞妹躺在金丝楠木棺中冰冷的尸体以及站在崇阳宫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皇帝墨召南。
练栖寒知道父亲领兵离开夔都的那一日就做好了部署，以防皇帝对性情柔嘉和顺的练太后下手，可终究千防万防，一个远在夔都千里之外的人怎么防得住一直以来想要杀练太后的皇帝？
“父亲！”当皇帝假装伸手要去扶颤巍巍的练震却是伸手要将练震推下巍峨台阶时，练栖寒与大哥练栖燃同时上前扶住了父亲练震。
练栖寒怨毒地瞪向高高在上的帝王，这一刻，他再也不将皇帝墨召南当做东方隽的侄子了。
墨召南是杀了他姑母的刽子手，是要置练氏于死地的敌人！
明熙太后去世的真实原因并未记录在史书中，练震父子三人也被一封诏书调出了夔都的权力中枢。墨源徵成为了新的相国，愈发地肆无忌惮，他开始清理一切与他作对的人，包括他的亲侄子东方隽。
驻守在东麒的东方隽被墨源徵打发去攻打漠北。自靖朝建立，漠北就一直与靖朝交好，如今突然要攻打漠北，东方隽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东方隽再次上书墨召南，墨召南还是按照之前的处置将来自东麒的奏章全数封在了偏殿的柜子里。
一直等不来皇帝诏书的东方隽在万般不愿下，带着东麒的七万士兵向瀚海绿洲出发。
景和三年夏，明熙太后才刚刚薨逝半年，皇帝墨召南就立了皇后。景和四年五月，墨召南得一子，立为储君。
这一年里，夔都没人再提起练氏父子三人，也无人关心出兵漠北快一年的东麒侯的战果。皇帝开始生病，无心于朝堂，墨源徵不断地敛权早已弄得天怒人怨。
很多人都发现朝堂岌岌可危，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明着说。
景和五年暮秋，病入膏肓的墨召南竟然召回了练震，并将还在襁褓中的太子托孤于墨源徵和练震，而后驾崩。
饶是墨源徵再憎恶练震，但也无法阻止练震重回夔都权力中枢。
练震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联合皇后一族，将墨源徵安排在宫中的眼线全部拔除。
一年后，朝堂上的局势就被练震扳了回来。
练栖寒按着腰间的长剑，抬头看向铅云低垂的天幕，对身边的大哥说道：“东麒侯还陷在漠北王庭吗？”
练栖燃余光瞥了一眼练栖寒，他很久没有听练栖寒提起过东方隽，他以为练栖寒已经忘记了，不曾想，他的弟弟在这个时候提了起来。
“探子来报，他已控制了漠北王庭，但要赶回来夔都，至少还得一个月。”
练栖寒笑得凉薄：“不知道等他回来，会不会指着我们鼻子大骂。”
“他那般人物，最多不理会我们。”练栖燃笃定地说。
夔都的火没有烧到皇宫，只烧掉了定安王墨源徵的宅邸。
当东方隽从漠北赶回夔都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皇帝下诏让东方隽留在夔都，任靖朝的御史大夫。东方隽毫不犹豫地接受，自此每每在朝堂上，东方隽的奏章都会毫不留情地痛斥练震挟天子。
“大哥，你说他不会指着我们鼻子骂。”下朝回家后，练栖寒无奈地对同样无奈的练栖燃说。
练栖燃揉了揉眉心，东方隽不仅骂练震，连带着他和练栖寒一起骂。当初就不该封他为御史大夫，把他赶到礼部多好，日后让东方隽来操办父亲的登基大典，或者操办他练栖燃的继位大典也好。
墨源徵倒了，练震就再无顾忌，他开始清除所有与定安王墨源徵有关联的人，更多的是要将墨氏的势力彻底清理。
练栖燃看了一眼父亲递来的名册，见名册上无东方隽的名字，转手将名册递给了练栖寒。练栖寒打开名册，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着，良久后，他将名册恭恭敬敬地还给了父亲。
在兄弟两人查看名册的时候，练震将两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他接过名册，没急着合上，而是用手点着名册问兄弟二人：“还漏了谁没有？”
练栖燃一怔，摇头道：“父亲思虑周全，与墨源徵有关的人都在这上面了。”
“你呢？”练震问练栖寒。
练栖寒沉默了一会，上前一步说道：“这里还差一个人。”
“练栖寒！”练栖燃出声，想要制止弟弟说下去。
练震抬头止住了练栖燃，示意练栖寒接着说。
练栖寒说道：“太常寺丞方沐歌得知先帝欲弑明熙太后，并早早拟好了太后谥号，也是逼死太后的刽子手，不能轻易饶过。”
方沐歌是靖武帝墨执的假子，一直备受墨氏子弟的打压，当初墨源徵为了拉拢夔都内所有势力封了方沐歌一个从七品的太常寺丞罢了。作为太常寺丞，先帝要方沐歌拟太后的谥号，也是按章办事，练栖寒这么说有些牵强。再者，方沐歌与东方隽交好，若真杀了方沐歌，东方隽定会翻脸。
练栖燃本想反对，但转念一想，先帝已去，明熙太后的仇不能就这么放下，再加之先帝对方沐歌的别样情感，练栖燃几番思虑后，同意将方沐歌的名字加上。
练栖寒目不转睛地盯着逆光站在大哥面前的人，之前在朝堂上，他未注意到东方隽的鬓角边已染了一层薄霜。多年前，从不在意朝堂的人如今为了靖朝，为了墨氏变得令人他害怕与陌生。
“方沐歌罪不至死。”东方隽咬牙对练栖燃说道。
然而，练栖燃拿起朱笔当着东方隽的面，在方沐歌的名字上画了个圈：“阿隽，我受够了匍匐在别人脚下摇尾乞怜的样子，我想当这天下的主人，你愿意陪我吗？”练栖燃深情地望着东方隽，他往东方隽那方靠了一步，伸手想要将人抱入怀中。
可东方隽却往后退了一步，他决然地摇头，愤恨地回击：“你这是谋逆，按律当诛！”
“那你就来杀我啊！”练栖燃将名册摔在东方隽的身上，冷笑地吼道。
谁都变了，不仅仅是东方隽。
东方隽没有杀练栖燃，在练栖燃即将到达人生顶峰之时，老天与他开了个玩笑。
在大哥出殡的那一日，练栖寒看见站在灵堂牌位前的东方隽落了一滴泪，而后东方隽面无表情地给练栖燃上了柱香就离开了。
之后，练栖寒接过了父亲和大哥生前的大将军一职，继续向着峰顶跋涉。
凤舞七年冬，练栖寒亲手杀了东方隽。
就在东方隽人头落地的一刻，练栖寒察觉到，自己彻底失去了某样最珍贵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