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择其谭·志佚卷》承君诺

6、第 6 章

　　“练栖寒，你骗我！”刑场上，东方隽披头散发，此时的他被绑着双手动弹不得，不知刽子手第几刀落下，一声哀嚎后，夔都内又一名官员的脑袋落了地。

　　东方隽拼命挣扎，他早已顾及不了刑场外跪了一地的太学生，只冲着监斩台上的那人嘶吼，但那人充耳不闻，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一双阴沉的双眼，才能窥探出一丝不满与心痛。

　　练栖寒麻木地抬起手，又落下，而后又是一位官员被砍了头。此时的刑场早如炼狱，练栖寒就是那额鼻地狱的鬼首，手指一点就收了一条魂魄。

　　东方隽绝望地跪倒在地上，他不了解练栖寒，太不了解这个人了，终于，如孤松般的人在凌冽的山风中折了脊梁，无助地看着一个又一个靖朝官员人头落地。

　　他们，罪不至死啊！

　　“阿隽，猜心游戏好玩吗？”练栖寒俯视着跪倒在血水中的人，终于扯起了嘴角，似笑非笑。

　　天下啊，他是想替靖闵帝好好守着的，奈何，无人陪在他身边，那就让这天下陪东方隽去死吧。

　　武朝，仅存在于东陆一世，鼎兴十三年无嗣无后的厉帝崩逝两个月后，武朝覆灭。历史上又称武朝“昙花王朝”，意为其寿命之短。其后，东陆开启了长达一百八十九年的乱世，直至魏朝。人们都说，武朝一世而亡是因为厉帝即位前诛杀夔都近千靖朝官员，致天怒人怨，无子无嗣，武朝覆灭。

　　练栖寒与东方隽第一次见，是在建昭三年初春的振鹭山庄。

　　彼时，越帝欲效仿前朝举办牡丹花宴，邀请夔都内的名流贵胄前往振鹭山庄赏花郊游。越帝本是好意，但建昭三年越朝暗潮涌动，势力庞杂，这场牡丹花宴最终血流成河。

　　身为墨执的子侄，东方隽受邀在列。刚弱冠的青年在夔都内早就声名显赫，年轻的东方隽自视甚高，鲜少将谁放在眼里。于这一场牡丹花宴，东方隽亦是兴致缺缺，唯独对振鹭山庄内的牡丹花情有独钟。

　　刺杀发生的时候，东方隽正独自一人在牡丹花园赏花，甚至不知有刺客盯上了自己。当破风之声传入耳中时，只听不远处响起一声焦急的“当心！”接着又传来一声刺耳的痛呼，东方隽感觉眼前闪过一道寒芒，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跌落在了他的脚边。

　　微微垂眸，当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衣袖上沾染了一片殷红，东方隽不悦蹙眉，神色冷淡，他俯身抽出插入刺客胸口的长剑，手起刀落，敏捷地割下了被鲜血染红的衣袖。看了一眼剑身上刻的字迹，他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两个陌生人。

　　“练栖燃。”东方隽认出了这把剑的主人，他淡淡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练栖燃与练栖寒，反手将剑丢给了他们。

　　练栖燃早已认出了牡丹花丛中孑然独立的东方隽，对方眼里的疏离与防备让他没有上前去讨要自己的随身佩剑。好在对方也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直接将剑给丢了过来。练栖燃连忙接住，转身要走，可想起如今振鹭山庄危机四伏，又不放心地叮嘱花丛中遗世独立如谪仙般的人：“东方兄，此处危险，还请速速离去。”

　　此时东方隽已将目光转到了面前一簇开得旺盛的牡丹花上，他一如刚才那般淡漠，似乎并不在乎此时振鹭山庄的杀戮，只回道：“知道了。”

　　“救了他他还不领情。”练栖寒对大哥嘟囔。刚才要不是他及时抽出大哥的佩剑向刺客掷去，东方隽的命早没了。

　　谁想到，这位名冠夔都的年轻人竟桀骜如斯。不谢也就罢了，对救命恩人如此冷淡，练栖寒心里很是不爽。

　　此时振鹭山庄内还有许多刺客，练栖燃打断了练栖寒的抱怨，又远远地瞧了一眼低头赏花朗月清风般的人，心头微微划过一丝涟漪，他对弟弟说道：“算了，我俩职责就是保护他们这些贵人，谢与不谢有何要紧。”

　　练栖寒还是不忿，但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练栖寒与东方隽的初次见面观感并不好。

　　奈何练栖寒当时只是墨宁峰主簿练震的儿子，与出身高贵的东方隽相比，练栖寒不过区区渺如尘埃。

　　就在练栖寒为自己救了东方隽却没得到对方答谢而感到憋屈的时候，殊不知自家的大哥竟与那清冷疏离的东方隽成了至交好友。

　　当练栖寒回到家中时，见牡丹花宴上冷漠的人嘴角微微弯起正与练栖燃并肩坐在水榭之中饮酒唱和，练栖寒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直到练栖燃唤了他一声，练栖寒才知道眼前的场景绝对真实。

　　因为，练栖寒感觉得到，东方隽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瞬间变得冷如寒冰。

　　“阿隽，怎么了？”练栖燃察觉到东方隽的神色变换问道。

　　东方隽淡淡地回：“我不喜欢有陌生人在。”

　　陌生人……练栖寒怒从心起，那日在牡丹花宴上若非自己及时出手救了东方隽，东方隽如今还能站在他家的水榭里吗？就算东方隽不想答谢自己，也不能称呼自己为陌生人。练栖寒握紧双拳，怒气冲冲地就要走向水榭，却见练栖燃对自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莫要近前。

　　竟然连大哥都不帮我！练栖寒怒视已背对过去的东方隽，又不得不将满腔的怒火压在心底。

　　最终，练栖寒还是妥协了。

　　父亲练震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墨宁峰身上，而大将军墨执的眼中却只有次子墨宁赟。东方隽是墨执唯一的妹妹的孩子，是墨执的亲外甥，又是夔都内闻名的贵公子，练栖寒明白，大哥结交东方隽是为了练家能在朝中立足，在未来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中能够和父亲一起护住练家。

　　练栖寒必须忍下脾气，听从大哥的话离开水榭，不要出现在东方隽的眼中。然而，练栖寒以为大哥与东方隽的往来是因为利益，直到那个雪夜，他才明白，大哥与东方隽间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也因那个雪夜，练栖寒对东方隽的感觉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