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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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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缘分若待千年续,青丝若断难再延
应龙的话让敖尨微愕,逆天乃最重之天罪,无异于破釜沉舟,若非为了凌驾于百仙之上的至尊宝座,又何必花费如此心力,更何况应龙本就身份尊贵,只在天君之下,他实在想不到除了夺位之外,尚有什么理由,让这位上古龙帝于两千年前兴兵逆天?
然而对方却没有说下去的打算,一摆手,笑问道:“记得当日四海龙族为免惹祸,早与本座划清界线,却不知今日结盟一说,是南海龙王授意,还是大太子自作主张?”
敖尨闻此言,适才一派倨傲的神色略见困窘。
“本座与敖钦相识多年,敖钦行事素来瞻前顾后,每事必先周密考量,慎之又慎,而大太子适才所言种种,实有违南海龙王平日行事作风。”应龙淡笑,曲指轻敲岸桌,“素闻南海龙族福泽天佑,子嗣众多……龙王尚未至禅位之岁,大太子又何必如此着急?”
敖尨心中暗暗吃惊,敖钦乃南海龙王本名,应龙直呼其名相必与其曾有深交,更何况他所言确是半点不差。南海龙王除国蠹、去民蟊,广利众生,福泽百姓,上天庇佑,因此南海龙族子嗣众多。
所谓龙生九子,倒非因恰好生下九子。
九乃极多之虚数,也是贵数,是以用之描述龙子之尊贵。
而南海龙王膝下,有六位龙太子,十三位龙公主。
龙族寿元极长,更何况海中龙王?故南海龙王一直不曾立储。古有承袭,立嫡立长,但龙族中却亦有立子以贤或是立储以爱的做法,这位大太子虽是嫡长子,却不一定能成为下任龙王,更何况六位龙子各有神通,平日表面上兄友弟恭,但龙王宝座只有一个,难免各怀心思。
大太子敖尨性情急躁,得知南极龙帝重临,在其他太子仍在观望之际便忍不住率先拜访,本以为这应龙王才到南地不久,对南海龙宫的情况不甚了解,加上被锁妖塔关了两千年,必是满腔怒火,只要稍加挑拨,便能将其纳入自己的势力之中,若有这南极龙帝相佐,定能将南海龙王之位轻易夺来。
然而显然他错估了应龙的能耐,如今心中盘算被一语道破,不由语塞。
正是尴尬不已,忽然殿外传来叫声。
“南海龙太子敖瑛求见!”
“南海龙太子敖绪求见!”
敖尨闻声脸色大变。
应龙却是笑了:“怎么,今日来的龙太子可真不少!”挥手示意甲卫,“去请进来。”言罢笑问那敖尨,“不知这两位,又是第几位太子?”
敖尨神情有些僵硬,似乎这后面来的两位龙太子与他并不对盘,但既是应龙王问起,他自然不能不答,只好道:“敖瑛是我二弟,敖绪是五弟。”
此时已见两男子踏入殿来,但见一人儒生打扮,一身素白长衫,手里摇了把象牙骨扇,显得斯文俊雅,风度翩翩。另一人则黄衫短打,五短身材,形态粗鲁,相貌更是不敢恭维。这两人见了敖尨,黄衫人一脸错愕,白衣人虽然目中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掩饰过去,摇了摇手里扇子,笑道:“太巧了,原来大皇兄也来拜访龙帝,早知便约了一起出海了。”
“哼。”敖尨并不买账,冷哼一声背过脸去。
黄衫人见恼就要发作,白衣人却将他拦住,笑道:“二哥别与大哥争闹,此处乃是南御行宫,可不是南海龙宫。”言罢上前两步,向应龙王施礼:“敖绪拜见龙帝!”
“本座这行宫今日是热闹了。”应龙徐徐问道,“两位龙太子到访,不知所为何因?”
敖绪态度恭谨,言道:“龙帝见谅,我等贸然前来,绝非有所图谋,只因从父王口中常闻龙帝风姿,心敢仰慕,闻龙帝重临南地,故特备薄礼前来,只为求见龙帝一面。”言罢身后边有虾兵蟹将抬上一箱箱的海底珍宝,这一打开,珍珠玛瑙,珊瑚美玉,直晃得四周的妖怪们眼睛都花了。
礼是好礼,更不曾提起有任何企图,这么一来,倒让敖尨适才在殿上不顾后果的煽动之言显得过于鲁莽。
敖尨自是不甘:“好笑!我怎么从未听父王说起龙帝?!”
“与父王谈时,大皇兄碰巧不在。”敖绪不慌不忙,句句相堵,“倒是不知大皇兄有何所图,此来如此匆忙,连父王也不及禀告一声?”
“你管不着!!”
“呵呵,我自然是管不得大皇兄,不过大皇兄私自离宫之事若被父王知晓,恐怕……”
“你——”
若说辩才,这位大太子看来并不是五太子的对手,只是兄弟阋墙,如此好看的戏码倒让席间的妖怪们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此时应龙的视线却不再停留在他们身上,反而目眺远空,忽然露出了叫附近众多妖女心跳咋呼的笑容。
殿外空顶之处突然传来鸾鸟鸣叫,传说凤凰不落无宝之地,这南地偏僻,这里的小妖何曾见过凤族的神鸟,当即个个探头去看,然而不等他们看清殿外如岚青羽,一股让百妖惊蛰的煞气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与几位龙太子一身气派的到访相比,这位客人尚未见人,已让殿中妖物惊惧莫名。
妖乃兽禽鳞虫之物,此时就算修得千年道行的妖怪,也瞬间如同遇到了天敌般浑身毛骨悚然,极有逃匿冲动。
便闻那应龙不疾不徐,从他身上一股比适才更为宏大的妖气暴涨而起,充斥整个殿宇。
妖气霸道狂狷,与那股带煞的仙气抗衡,两者互不相让,虚空中仿佛见电光飞溅,火花弹跳。
只可怜那些妖怪,就像馕饼中间夹的肉末,底子差点的立即被压至现出原形,便连几位龙太子以及众龙族甲卫亦觉胸闷窒息,仿佛有千斤石压在身上,动弹不得。
眼看殿里没剩下几个有人形的了,应龙才施然起身,拍了拍手,妖气弥消一空。
“凡人有句老话,说的委实不错。”他笑看着殿门方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苍青的长影出现在殿门之下,看来就是适才与应龙王的力量不相伯仲的仙人!
此人身立如松,稳若山岳,虽背光之中未见相貌,然而适才与应龙王一番较量,已足令人望而生畏。
他踏足入殿,不待他走近,妖怪们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开,现出原形的更加是有缝钻缝,无缝翻滚,混乱的殿堂眨眼间便让开一条足四马驱行的道来。
应龙亲自走下帝座,迎客于阶前。
“贪狼星君,久违了。”
如果适才的较量让殿里的妖怪惊惧莫名,如今贪狼之名一现,更叫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只恨不得没来过这南御行宫。毕竟就算南地偏僻,也总听说过这位刚勇无比,为正天规戮妖无数的贪狼星君!
天枢对周边那些浑身筛糠的妖怪们以及避让一旁的几位龙太子视而不见,仿佛这殿里,除了应龙之外,别无他人。
“自北海一别,不过半月,岂有久违之说。”
不带任何交情客套的言语,揭示真相的同时,也不留余地,若换了旁人,只怕就接不下去了。
然而应龙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抬眉一笑:“可是半月未见,本座不禁……”他忽然略侧身探首,嘴唇凑于天枢耳近,声有呢喃之轻,几不可闻,“有些想念。”
如同情人耳语的低喃,难免引人遐思,可惜对牛弹琴不过如此,对方只是缓缓转过脸来,定眼看住应龙:“若当真想念,龙王尽可赴锁妖塔一行,本君必定恭候。”
大殿中灯火通明,应龙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如此靠近地去看那一双纵观万古却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睛,并不是麻木的黑沉颜色,就像他曾经在天宫中帝君案几上看过的一块乌玦墨锭,深邃的黑色中不经意间泛了青紫,外面冷硬,但又隐藏细润。
让人会忍不住想伸手去触,只不过应龙还不至于在众妖面前作出此种近乎挑衅贪狼威严的举动,他退开身来,微微一笑:“本座在锁妖塔里待了两千年,可算腻味了,如今连可供戏耍的小妖都走光了,更是无趣。”
被丢入锁妖塔的妖怪,不是罪犯天规的神兽,便是杀都杀不死只能囚禁的异妖,塔内的妖怪奉行弱肉强食之道,没有万年道行只怕进去了也不过是饲放入蛟鲨群的肉鱼。
天枢岂会听不出他语中不尽不实,冷冷打量应龙:“看来龙王已将本君奉劝之言抛诸脑后。”
“星君何出此言?”
天枢目光一凛:“短短半月,极崩两足,天塌二角。”
这话一出,别说是殿里的妖怪大为震惊,就算连那几位龙太子,也通是神色大变。西、北两极螯足崩塌,天摇地动,他们就算身在南地,亦非无所感,然却未能料到居然与应龙有关!这种连天极鳌足也能打碎,颠覆天宙的力量,何等匪夷所思,而拥有这种力量的应龙,若能得其助力,莫说龙王之位,就算是驾驭四海也非不可能。敖尨、敖绪眼中均露出野心勃勃的精光。
应龙听了,却笑摇头:“世间万事万物,总有尽时,盘古有开天辟地之神能,天命一尽,亦得还身于天地。四极鳌足已撑了天地数万年之久,早已腐朽破败,不必本座出手,也定然崩碎。”
“但不是现在。”
天枢抬手,一抖袍袖,只见一卷金黄轴帛凭空而现,好似有无形的手将其缓缓于虚空中拉展,一时间殿内祥气四溢,仿佛能闻天音绕樑,如置身天境神域。
然而当帛穷之时,颂旨之声响起,顿时敲破了一切祥和幻想,如金戈掷地,铁马踢踏,杀伐之气铺天盖地!
“逆天无恕,诛。”
应龙一双金瞳现出兽形瞳带。“嗡——”“嗡——”虚空中两道光破空而现,化作两道飞旋的光弧,以撕碎一切的锋利向天枢扑去。
玄黄乾坤钺!上古神兵现形,急速旋转带动嗡声大作,刺得众妖双耳发胀,犹如鼓破。
天枢仍旧冷然,一股看不见锋芒的锐气瞬即滂湃而出,狂风席地而起,气浪四方向外冲击而去,瞬间把附近的桌椅尽数冲翻,比较机灵的妖怪见势头不对早就躲开,逃之不及的小妖就跟桌椅一同被掀翻,掉在一堆杯盘狼藉之中。
然而上古神器何止削玉断金,虚空飞旋的利刃发出刺耳的磨砺声,对碰之处一片片飞碎的刃光四下散飞,无论落在何处,均留下极深的刀痕,忽然其中一片突破了如墙气浪,仿佛一道光线擦过天枢脸侧。
一缕乌发无声断离,飘忽而坠。
便在此刻,双刃彻底撕破了气浪向苍衣身影卷去,眼见就要那人头颈分家!
然而一声断喝骤然响起。
“璧噬!岚磬!”大手两分,挡在两侧。
“嗡嗡——”乾坤钺嘎然停在半空,只差半寸便要割破阻挡的肉掌。
“嘀嗒——嘀嗒——”连声音都凝固了的殿堂,鲜血滴落的声音如此清晰。掌面,被割出两道如月弯曲的伤口,血口附近的皮肤隐见墨鳞浮现。
这乾坤钺乃始神混沌大神所化,自禀灵性,但兵刃就是兵刃,凶性难驯,当年东海龙王尚要牺牲一目,方能将之压制千年。
如今凶性一起,神兵噬主。
“放肆!”
然而它们的主子,又岂是好与之辈?妖气狂狷,黑砂如百龙升空,将乾坤钺绞住,难再飞旋的弯月形利刃被黑砂冲打,仿佛有泰山之力将其上下冲击,眼见就要被强行砸裂,刃面当即发出哀鸣之声。
应龙冷哼一声,收去法术,两片利刃叮当坠地,刃面上流光不再,颜色犹如死灰。
“滚回去。日后再有不听本座号令之举,便直接丢入女娲炼石炉里化了。”
两只钺带着低哑如同锄头拖地的“硁硁”鸣响,重入虚空。
应龙这才看向天枢:“本座御下不严,还望星君见谅。”
“无妨。”
即便险些丧命于乾坤钺利刃之下,天枢仍笔立原地,并未有一丝恼容,反而在看到应龙掌中滴血时,眼底深处略见忧色。他手中的盘古凿也是上古神兵,这兵器不比寻常,一旦被其所伤,无论是仙是妖,即便有异于常人的痊愈之能或是灵药相辅,亦是极难痊愈。
然而应龙却不在乎仍然滴着血的伤口,反是凝视着天枢鬓角被削去几丝断发之处,手指擦过发鬓之旁,却因为看到手中染有血污,顿了手,并不去触碰。
金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惋惜之意:“纵然本座有神通法术,也不能重续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