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拂人来》窗明灯火稀

27、山中红萼（23）

　　叛军势如破竹，接连攻取了几城。

　　距离张寻所据守的府城越来越近。

　　同时，附近的守军获知了叛军即将到来的情报，领军的贾将军与张寻会面，两人一拍即合决心共同御敌，所有的兵卒被张寻这位府尹尽数迎入了府城内，作为守城的力量。

　　就在惴惴不安之中，南下的一支叛军，终于还是来到了府城附近。

　　日头晃得人眼睛生疼，然而城外黑压压看不到头的敌军却让人发冷，心中胆寒。双方的兵力悬殊，如果没有身后的府城以及悍然的城墙，守军恐怕无法一战。

　　但有些事情，必须要做。

　　叛军里还有很多塞外的异族军队，他们从千百年前就一直觊觎着中原汉族的土地与财富。那是一群以杀戮和掠夺养育后代的野蛮人，只要大开城门，城内无数平民必然死伤不计其数。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退。

　　必须战，必须上，必须斩杀，必须击退来军。

　　贾将军知道城内人心惶惶，哪怕是自己手下的兵卒也有怯意。所以为了鼓舞士气，为了部下能死战不退，为了府城内千千万万的百姓，自己要亲自上战阵。

　　他是个粗豪的汉子，打定了注意后，便来到了张寻身边：“我欲上阵杀敌，张府尹，珍重！”

　　然后身披铁甲，手执一杆长·枪，翻身上马而去。

　　张寻明白这句话的分量，偌大的城池内几万生民的命，此时就维系在二人身上。贾将军是为了百姓而战，自己，也该是如此。

　　即便，这是一场不可能赢的厮杀。

　　两方兵卒对垒，沉闷的鼓声敲响，而后越来越快，越开越急促。

　　“杀！”

　　贾将军号令一起，顿时人流涌动，战阵中央的空地被瞬间填补，两方兵卒对撞在一起。这一刻，处处都是愤怒的呼喊与入肉的刀兵，鲜血飞溅，骨肉成泥。

　　长·枪横扫，贾将军怒吼着连杀数人，他奋力地想要将铁枪从一个叛军小卒的胸腔里抽出，却不料敌军数量众多，早有人冲破了前方的防线，悄悄将其合围在了中央。

　　长刀如林立，瞬间过后，贾将军的手还紧紧地握着那杆溅满了血液的长·枪，但他的脖颈之上，已经空无一物。

　　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圆睁着一双环眼掉落在地。

　　贾将军死了。

　　兵卒们乱了阵脚。

　　城墙上的张寻将一切看得分明。

　　城内的副将腿一软，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念叨：“死了，将军死了，死了……”，张寻一把提起他瘫软的身子，目光镇定又带着些凶悍，登时便喝道：“把城内的兵卒集合起来，快！”

　　副将这才从贾将军死亡的震惊中回醒过来，慌忙执行命令，指挥着几个小头目整治军队。

　　张寻自己则披上铁甲，翻身上马。

　　他看着密密麻麻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兵卒，还有城内家家户户探出头看着外头的百姓，沉声道：“我们的身后，就是河南府，这里是你们的家乡，这里是你们的亲人生活的地方。我们必须要战，必须要把外面那群人击退，不是为了什么功劳或者名誉，而是为了亲人能好好活着，为了自己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看着那些越来越急促的面孔，他振臂高呼：“跟我走，杀出去！”

　　兵卒们沉默地看着他，而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杀出去！”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了起来：“杀出去，杀出去！”

　　片刻之后，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城内的千余守兵抱着必死的决心，和张寻一起冲锋向前。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争。

　　也是一场绝处逢生的战争。

　　本来门外因贾将军身死而失去了军心的守城兵正自慌乱，此时身后擂鼓声又重起，府尹张寻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他手拿一柄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刀，毫无畏惧地冲线上前，砍杀着敌军。

　　他的身上出现越来越多的血迹，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那张向来严正的脸上满是肃杀，带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

　　于是整支队伍又重新集结，所有兵卒像是疯了一般地冲杀，竟真的把叛军给击退了。

　　守城的第一次战斗，赢了。

　　当面带血痂伤痕累累的张寻回到城内的时候，所有兵卒和百姓皆是欢呼。贾将军已死，张寻以其个人的勇武，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与敬意。

　　他成了守城军新的将领。

　　守城兵用这场大战，证明了府城的守卫依然坚·挺。然而虽然挫了这支叛军的锐气，但己方兵卒也被斩杀不少。

　　城内多了血腥气。

　　入夜，张寻身披铠甲于城楼上眺望。

　　叛军的队伍在相距仅十里的城外安营扎寨，篝火遥遥可见。甚至于煮饭的炊烟袅袅升腾，在月夜下仿佛缕缕灰色的狼烟。

　　而转过头，身后的府城内家家闭户，一片死寂。

　　他面上沉静，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城楼上的众人看不见的时候，眸色深了又深。

　　走下台阶，抬头望去，天上又是一轮圆月。然而却有士卒已经死在了守城之战中，永远地无法和亲人再次相聚。

　　年年岁岁，阴阳相隔。

　　月色隐下去的时候，天边开始亮了起来，又是新的一天来临。

　　然而，马蹄嗒嗒从远出来，叩响了紧闭的城门。

　　城外，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