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拂人来》窗明灯火稀

18、山中红萼（14）

　　到达真沅县已经月余了。

　　如果要细数张寻到任之后，最经常做的表情的话，那肯定是皱眉。

　　确实得皱眉，因为这衙门里的不管文书还是账簿，都做的太乱了。经常是东一笔，西一道，去问那个老书吏，人家还得凑过耳朵，好一阵子才扯开嗓子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无奈，张寻只得自己慢慢地核对。

　　于是又一个深夜，书房里的灯火还亮着。

　　雷万早就熬不住，自己跑回去睡了，只有张寻坐在桌案后头，凝神看着手中的案卷。

　　月上三更，斜斜挂在柳梢头。

　　着一袭便服的张寻一手握书，一手提笔，遇到疑惑处便停顿下来，伏案将其记录。窗子半开着，偶有风来，吹动放置在一旁的书册。豆大的烛火也微微摇曳，在纸张上跳动着小小的影子。

　　这便是张寻的日常。

　　也是红萼到来时，看到的画面。

　　她提着一个小篮子，轻轻地叩了叩后推开了书房的门，把一碗红枣麦仁粥从篮子里取出，端给了疲倦的张寻：“饿了吧？喝一点，养养精神。”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两人之间也熟悉了很多，故而客套之类的话也不怎么说了，有了种默契的氛围。

　　张寻也没推脱，喝了口粥后眉头都舒展了：“很好喝。”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和笔，向后倚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红萼一只手撑在下颌上，看着张寻将温热的粥一点一点地喝下，心里书写着奇妙的满足感。

　　好像能这样看着他，每日里做粥给他喝，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于是嘴角浮出一抹笑来，映着烛火幽幽。

　　等到粥碗空了的时候，红萼将其收回了小篮里，眉眼低低的，藏着百转千回。她细细地收拾好了，又提起小篮子，就要转身时顿了顿脚，最终还是轻轻地道：“夜凉了，记得早些歇息。”

　　声音柔柔轻轻，分辨不清是朋友间寻常的关怀，还是男女间挂念的低语。

　　模糊了界限。

　　张寻没有作声。

　　红萼心内叹息，转过身就要离开。

　　就听得身后男子沉静而安然的浅笑，他亦是轻声的，像是怕扰醒了眼前人：“嗯，你也早些歇息。”

　　红萼面上像开了朵绛红色的花，她背对着张寻微微颔首，一张脸红得通透，从面颊蔓延到脖颈里。

　　故作轻巧地走出书房，掩上房门的刹那，房内房外的人俱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一弯斜月挂树梢，月色美妙，人间梦好。

　　*

　　念春算是实现了自己当初的念想。

　　后衙虽然有些破败，但空间很大，有好几进的大院子，还有个小花园。于是在里面住了些时日后，几个人将庭院收拾的有模有样的，把之前的颓丧气氛一扫而空。

　　尤其是念春，还心心念念地想着养鸡的事情，于是就在得到张寻的应允后，兴高采烈地买了一群小鸡仔。

　　毛茸茸的小鸡像一个个黄色的团子，每日里叽叽的叫声拉开了一天的序幕。

　　念春养鸡的热情最高，几乎把照顾小鸡的事情包圆了，看着小鸡仔一天天长大，她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但是某天早上，小鸡没有如约地叽叽喳喳欢快地叫，念春检查后才发现进了黄鼠狼，咬死了好几只，给她心疼的不行。

　　于是为了保卫小鸡们，念春把养狗的事情也挂上了计划表，说干就干地去集市上买了条小黄狗，看家护院是没什么问题了。

　　小狗哈哈地吐着舌头，咕噜噜的眼睛看起来很是机灵，于是念春便给它起了个“阿春”的名字。并乐呵呵地表示，自己是念春，小黄狗叫阿春，一听就是一家人。

　　嗯，名字好得很！

　　一只名叫阿春的小黄狗，一群毛茸茸又热闹的小鸡，一片种上了青菜的花园，这就是念春在刚出了长安城时所念叨的“以后”的日子。

　　终于实现了啊，真是满足！

　　看着念春每日忙活，红萼也觉得身子里多了很多的活力来。白日里和念春一起做些琐碎事情，夜晚照例熬一碗热粥给张寻送去，也是种别样的幸福。

　　只有邱迎，虽然身子养得好了很多，但整个人依旧有些郁郁寡欢。她也曾出门去过原来的家，问过邻居和街坊，自己的爹还是没有踪迹。

　　就这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以在欣欣向荣的后衙院子里，邱迎也是心怀忧虑。

　　但毕竟被张寻和红萼救了，她也不愿意一直被照顾，就在好一些之后自告奋勇地做了厨娘，每日里去买些粮食或者菜肉做饭。

　　雷万成了张寻的帮手，早出晚归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而张寻还是每日扎根书房，看着之前的县令留下的账簿书册。

　　于是日子就这样过着，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在好转。

　　直到，城南的沅河里，发现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