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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叛乱 ...

  •   这是一间采光极佳的小屋,屋外所栽种的松柏需按时修剪,否则便会肆无忌惮地伸长枝丫,蔓延到屋中来。屋中一张床、一列柜、一张桌,陈设不多,一目了然。

      纵然许成玉说出了惊骇世俗的话,却没有引起江允的任何波澜。医者不禁怀疑病人有些痴傻,正要盘问时,院落的主人阔步走来。她立刻皱起眉头,向裴雁晚抱怨:“这小公子好生呆傻,我同他说话,他居然一直在发愣。”

      这话说完,江允仍未回神,他微启双唇,直愣愣地盯着窗外翠竹,愣头愣脑,好像有重重心事。

      “想什么呢?”雁晚见了江允的模样,觉得他有三分好笑、三分可爱,于是走上前去,弯起两根手指敲了敲江允的额头。

      江允被雁晚的手敲醒,一仰头,便看见雁晚浅浅的笑颜。他后退半步,浑身不自在:“抱歉,方才在想事情,走了神。这位大夫,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许成玉抄起床头落灰的铜镜递到江允手中,让少年看着镜中的影子,继而冲裴雁晚笑道:“我说,这小弟弟长得像你昔日的相好!”

      胡说八道!

      裴雁晚与江允同时傻了眼,一个朝后猛退一步,另一个险些从床上弹起。剑客捂住女医的嘴,厉声道:“许成玉,你不要乱说!他哪里像那王八蛋了!”

      “你看他的鼻子,绝对有两成相似!”

      江允目瞪口呆地看着嬉笑打闹的两位女子,对着铜镜抚摸上自己的鼻梁,茫然无措地心想:裴雁晚看起来十分痛恨她昔日的情郎,如若真的如许大夫所说,那么她会不会把对另一个人的恨转移到我的身上?

      这想法,似乎比他长得像救命恩人的老相好更令人惊骇。

      江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鬼使神差般给了自己一个轻轻的巴掌。手掌与面颊相击的声响传进裴、许耳中,二人皆是疑惑地扭过身子。

      裴雁晚蹙起细眉,问道:“黎允,你疯了?”

      “我……我长得像你的故人?”江允喉头上下稍滚,朝前坐了一些,好让裴雁晚将自己看得更加仔细。

      从昨天傍晚,到今日清晨,他与裴雁晚相处了一天多,从交谈中知晓了雁晚年值十九岁,年长自己三个春秋。假若结过亲事,或者与心仪的男子交往过,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想到这里,江允又责怪自己思绪跳跃,没有桎梏。裴雁晚是他的救命恩人,哪怕要他以命相报,也不算过分。而自己居然在这里揣测恩人的过往,太过逾距。

      “我是医者,对人的五官长相自然会敏感些。你们别太在意,只当我是随口一说罢了。”许成玉已处理完了江允的伤,起身收拾药箱,临走前叮嘱了许多:“我开几幅敷在伤口的药,每日需换新。这几日忌生冷辛辣,忌酒。可以外出走动,但不能累着。”

      许成玉的叮嘱虽像是说给江允听,却是对着裴雁晚讲的。

      剑客不置可否,将许成玉送出了门。山庄里有数间空院,她继任庄主后,便从弟子居搬到了这间僻静清幽的院落,正适合江允养伤。

      她转头看向江允,关切道:“我给你打桶水,你自己烧,把身上该洗的地方洗洗——你应当会烧水罢?”

      “……不会。”江允忐忑地答,他娇生惯养,哪里会烧热水?若非他带了足够的银两,一路上频频得好心路人照拂,那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殿下,早就蓬头垢面、不成人样了。

      此事在裴雁晚意料之中,她抿抿嘴,无奈地轻啧一声:“既然你不能自理,我就教你烧水洗衣,仅教一遍。这儿不是在你家,没人伺候你。”

      她示意年轻人跟上自己,拎起水桶去院中水井边打水。待满满一桶水提起来,她终于意识到了何处不妥——江允腹部受伤,恐怕提不动重物。于是裴雁晚又把水倒回一半,抬眼对上江允诧异的神情:“若提不动水,就勤快点儿,多跑几趟。”

      看来,身在此处,只能自力更生了。

      江允重重地点头,感激地接过水桶。一半的井水,的确不重:“裴姑娘,要如何烧水?”

      裴雁晚花了一会儿功夫,从烧水教到洗衣,好在江允头脑聪明,看一遍就懂。她颇感欣慰,又看着眼前人凌乱的鬓发,接着道:“梳头会不会?莫非这个也要我教?”

      “这个会。”从前日日都有人为江允整理仪容,他光凭看,也看会了。他的命暂时无忧,生计也暂时得以解决,唯有担忧京中的父兄情境如何。

      将他偷送出城的女官,名为文璧。按文璧所说,皇帝早就知道惠王要谋反一事,只是他怕逆子不顾及兄弟情谊,伤害到小儿子,才命文璧送他出城。

      在云州,江允是外来客,人生地不熟,又无人脉。如此看来,只有将叛乱一事连同遗失的玉佩一起,请人为他打探了。

      “裴姑娘,我有一事,能否请你为我打探?”江允朝剑客拱手,恳切真挚地请求。

      裴雁晚的神色平静如常,她猜,江允不是要问遗失的玉佩,就是要问京城的近况。

      果然,江允摸摸鼻尖,开了口:“我是从京中逃来的。我家中生了变故,不知现状如何,而我也不能一直借住在这里,总归是要回家的。我在逃亡的路上,听说京城那边似是打起仗来了,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竟有此事?”裴雁晚故作惊讶,凤目微瞪。她的惊讶之态,因刻薄的长相而显得平淡,脸上只有微微的波澜:“既你牵挂家中,待我得了闲,便替你打听。”

      江允听她应下此事,又接着说道:“我还有一事。我本有一块玉佩,是亡母所赠,意义非凡。我进云州地界前,它还挂在我腰间,如今不知何时丢失了。”

      话音未落,裴雁晚已从袖中拿出那个绿色的小物件:“可是此物?”

      小巧的玉佩躺在女子手心,于晨光下反射出耀眼的暖芒。

      江允大喜过望,笑逐颜开,连连向雁晚致谢:“你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你可有心爱之物?待我回京,请人转交与你!”

      裴雁晚见少年笑容清俊独绝,不禁多看了几眼,连自己的心情也灿烂起来。她始终不以美作枷锁来束缚自己,但不能阻止她有一双爱欣赏美的眼睛——若美人就在眼前,何不多看几眼?

      就连她恋上曾经的情郎,也是因为面如冠玉的那张脸。

      只是朱颜辞镜花辞树,万物都会凋零,美人也会老去……若是腻了,果断地分开、丢弃便是。情爱这东西,不要也罢。

      “此物即我此生最爱。它是我亲手铸的,其他的绝世宝剑,都比不上。你不必费心送我什么东西了。”裴雁晚摸摸腰间不离身的宝剑,婉言相拒:“你快去洗个澡罢。所有什么事,直接来问我。”

      面对这般答案,江允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要如何报恩。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他当然不会因为恩人的推拒,就放下报恩的想法——只不过,不如先去洗个澡罢。

      *

      本朝皇帝登基,已有许多个年头。他子嗣单薄,膝下三子一女,唯有长子端王江竞和幼子江允是发妻所出。

      唯一的女儿永宁公主江卓到了年岁不愿嫁人,居然在和亲北晋的路上大闹一场,跑到青州隐姓埋名做了军人。

      江卓的治军才能在这时展现出来,等江修远再有她的消息,她已经率兵击退了几波北晋的敌军,当上了青州营的校尉。

      江修远从此放下了要让独女嫁人的念头,只是,他之所以放下,不全然是为了父女之情——而主要是怨江卓的叛逆丢了大殷的脸面,再是想起了逼迫女子嫁人,会带来怎样的惨剧。

      他已故的发妻、明德皇后黎采薇,就是死于与他的婚姻。

      黎采薇少女时冰肌玉骨、顾盼生辉,京中世家公子皆爱慕她的容颜,其中,也包括太子江修远。江修远求父皇赐婚时,并不知道黎采薇已心有所属,但圣旨已下,哪怕黎采薇到东宫哭求,也没能取消数月后与太子的大婚。

      自两人成婚,黎采薇便终日郁郁寡欢,长子和幼子的两次生产伤了她身子的根本。江允出生后不过五年,黎采薇便撒手人寰,江修远的身体因思念亡妻而每况愈下。

      他喜欢立在皇宫最高处远眺,这里能看到风云变幻,看到世事无常,甚至他还能隐隐预感到皇后病情的回天乏术。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惠王江柏会谋反。

      江柏是淑妃所生,虽不聪慧,但江修远却喜欢他的乖巧。

      几日前,江修远正在勤政殿处理朝政,殿前侍卫心急如焚地进殿告知他,惠王,反了!

      江修远顿感头昏目眩,他不明白,次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是谁给了他如此大的胆子?他在这时想起了做父亲的责任,急切地问服侍自己的小太监平荣:“朕的其他孩子在何处?”

      平荣略一思索,回道:“端王殿下应该身在王府。小殿下今日一早便去南山骑马了,这会儿还没回城呢。”

      “切勿让他回城。先在京外把小允安置好,待京中平定,再接回来。他不可涉险。”

      平荣以为江允是出城骑马,实则是有人抢先一步,早在惠王江柏带领叛军入城前,便送走了江允。

      明德皇后黎采薇出身书香门第,被困在宫中后,常以读书作消遣。为此,她特设了“侍书女官”一职。此番送走江允的,即是昔日对黎采薇忠心耿耿的侍书女官,文璧。

      那日天不亮,代替旧主明德皇后守在江允身边的文璧便唤醒了小主人,她语气舒缓,谦卑地说:“殿下,皇后冥诞将近,她从前最爱南山秋季的红叶。您擅长作画,何不趁着晨时的清爽,再尽一尽孝呢?”

      就这样,女官文璧把江允“哄骗”出了城。待主仆二人到了南山,文璧却拿出藏了许久的“圣旨”来:惠王欲谋反,三皇子无需留京护驾,速速远离京城。

      江允起初难以相信,二哥怎会谋反?父皇怎会提前得知?但当他接过“圣旨”,见到父皇的字迹时,才真的相信确有其事。

      他合上明黄色卷轴,忧心忡忡:“可若我走后,父皇有了危险,我愧为人子,我必须现在回宫。”

      “殿下!”文璧眼中泪水点点,急切解释:“您是皇后的幼子,若您有危险,臣如何面对皇后!陛下已谋划好一切,只待捉惠王一个现行。若您打乱了计划,才是真的置陛下于险地!”

      她的声泪俱下和皇帝手书的圣旨,令江允不得不相信。他接过文璧准备好的衣物盘缠,照文璧的嘱托朝西逃亡,想必到了荇都一带,就会安全。

      然而江允刚到荇都不久,便有人朝他放了一记冷箭。他惊骇地穿梭于人群中,未曾预料,居然有杀手追杀他到了荇都。他武功拙劣,要想活命,只有继续逃亡。

      *

      几日前,江允还未逃到云州时,二皇子惠王就已兵变失败,在勤政殿前自刎,鲜血染红长阶。

      在这场谋逆中始终守在皇帝身边的端王江竞,离皇位了又进了一步。

      夜色浓重,江竞进宫昏定完回府时,特意绕了远路。

      无人的死胡同里,女官文璧按照约定在等他。

      他眸色沉沉,道:“你做得很好,将三弟骗出了城,让我能将他讲成不忠不义之徒。但你做得又不够好——文姑姑,你可知道假传圣旨是什么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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