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现实之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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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
称之为故事，就是因为它的不可实现性。
【二】
夕阳西下，余晖铺满了大街小巷的每个角落，弥漫着一层朦胧，渲染成一片金黄。
白石的步伐沉稳有力，千草伏在他的背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微温的夕阳下，一时间竟有些昏昏欲睡，上下眼皮开始不住打架。白石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得到的回答是含糊的“嗯，啊”声，到最后安静无声，仅余平稳的呼吸。
少女温热的鼻息从耳后扑来，让他忍不住战栗了一下，继而脸颊有些不受控制地升温变红，意识到身后背着的家伙无知无觉，又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千草睡得昏昏沉沉。
她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个孩童时候的场景。草长莺飞的春日，父亲也是这样背着她，那个儒雅英俊的男人还是一副年轻的模样，没有像现在这般额头布满了细细的纹路。身边，气质美艳的女人手里牵着小小个头的正臣，虽然女人的面目在梦境里也不甚清晰，但是她知道，那是她的母亲。一家人慢慢地散步，聊天，均是满脸的笑意。
父亲笑呵呵地开口：“阿乃又重啦，以后爸爸老了，可能就背不动了。”
小小的千草搂紧了父亲的脖子，郑重表示：“以后我来背爸爸。”
“阿乃真乖。”男人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一些。
“最喜欢爸爸了。”包子脸的小女孩凑近，撅嘴，在男人脸颊上印上了一个软软，湿湿的吻。
睡梦中的千草无意识地收紧了环在白石脖颈的手臂，一时间模糊了梦境与现实的分水岭，迷迷糊糊地靠近了一些，吻了吻他的耳廓，低声喃喃：“最喜欢……”
白石的耳朵一向敏感，起先只是觉得耳侧有种陌生、温软而又湿润的触觉，愣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像是酸碱试纸染上了试剂，措手不及地发生了变化，密布在皮肤下的血管一下子乱了阵脚，轰的一下，满脸通红。
“千草比吕乃！”他停下步子，忍不住开口，声音也提高了一个八度。
许久，千草才从似梦非梦的晕眩感中挣扎出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神了几秒之后才终于成功聚焦，呆呆地发问：“已经到了么？”
生平第一次，白石内心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奇异的羞愤感与无力感相交织，面对着此时呆呆的千草，那种无力感越加明显，如同挥拳打在了棉花上，被迫泄了力。
他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憋出一句：“胖虎，我似乎低估你的体重了。”
话音落后，千草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剧烈地抽搐起来，抽搐了许久，才抽出一句话：“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随后，白石一言不发，继续迈步，千草抻着头，细细打量着这个从耳朵到脸颊都红红的少年，期期艾艾地开口：“阿藏，不如……放我下来吧……呃，你的脸色可真差，我……我以后减肥还不成么……”
白石只觉得自己被憋得一身内伤，加快了脚步。
【三】
白石背着她直接回到了自己家，穿过庭院，按下门铃，大门刚刚被打开，双马尾的少女像一头活泼的幼兽一样冲了出来，扑上前搂住了白石的脖子，声音清脆动听：“呐~ku酱，你今天回来晚啦，马上开饭了，正臣哥已经到了。”
白石脖子上吊着双马尾的少女，身后背着千草，还可以淡定从容面不改色地挪动到沙发边，然后把千草扔进了沙发里。
双马尾少女名唤白石友香里，13岁，是藏之介的妹妹。
“阿乃姐，ku酱背你回来的呀~”友香里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自己哥哥那里转移过来，凑到千草身边，笑眯眯地开口，眼底氤氲着点点光泽，神情里染上了一丝促狭。
千草看着面孔俏丽的少女，心下一阵柔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道：“我不小心把脚崴到了。”
友香里，这个在家人宠爱里长大的幺女，却难能可贵有一颗细腻柔软的心，活泼而不任性，会时不时开些亦真亦假的玩笑，会拉长着调子叫白石一个“ku酱”。会耐心地花费一个下午陪着千草寻找丢失的项链，也会特意为了迷上独角仙的白石去各处查阅资料。
千草清楚地记得那些细节，记得那一年的滂沱大雨里，友香里带着哭腔抱着她，“阿乃姐不要走好不好，都是哥哥的错。” 记得友香里守在医院里，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发烧到几乎神志不清的她，在她醒过来的时候，喜极而泣。
“哎？！严重么？”千草的话音刚落，友香里惊叹出声，脸上的笑意全部消失不见了，有些慌慌张张地站起身，“等我去拿冰块。”
没一会，友香里拿着毛巾和冰块匆匆返回了，小心翼翼地替千草敷上冰块。千草安静地看着她，将女孩表情里的温暖成分捕捉得准确无误。
“友香里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恍惚之中，千草的思维像是发生了短路，如是说道，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有些不妥。
友香里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来，眉眼弯弯，抱着千草的手臂摇了摇，像是撒娇一般：“哎呀，阿乃姐才发现我的好么？说好的JUMP呢？快点交出来。”
“……正确的答案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千草抽动着嘴角看着倚在自己身边形象全无的少女，内心里，那点怅然若失的情绪全部消失殆尽，“你的JUMP都看到哪里去了……”
友香里歪着头看她，笑眯眯地伸出手，千草拽过自己的包，把几本最近几期的jump都拽了出来，递到她面前：“前几期是我从小光那边打劫的，看完之后你还给他就好了，最新一期是昨天顺手卖的。你自己留着就行了。”
“サンキュー~阿乃姐~”友香里抱起jump，满足地笑了。
友香里和白石还有一点极其相似的一点，就是日式英语爱好者，喜欢用平假名来讲英语。
过了一会儿，友香里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匆匆跑上楼又急急跑下来，手里抓着一本包着封皮的书，一脸的神秘莫测，凑到比吕乃身边把书塞进了她的包里，还做贼心虚地四处看了看，白石上楼去了，正臣和麻衣在厨房，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千草好奇地指了指。
“Love in School的最新月刊。”
“名字略耳熟啊……”
友香里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你到底是不是四天宝寺的学生？”
“是啊……”淡定点头。
“……这么出名的杂志竟然不知道……总之这一期的主题是ku酱跟谦也啦……”
“哎？”千草伸手去拿杂志，却被友香里拍了拍手臂挥开了。
友香里的表情越发诡异，低声道：“拿回去看啦。”
“老爸也马上要回来了，开饭了，我扶你过去。”友香里搀起了她的手臂。
【四】
白石的父母都非常谦和，饭桌上的气氛一向放松自由，没有食不语的规则。吃饭的时候，正臣难得没对着白石摆出一副“嫌弃脸”，只是依旧很少跟他进行眼神交流，满脸温和的笑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同麻衣阿姨说话。
麻衣笑呵呵地嘱咐着姐弟俩人多吃，也会一把拍掉友香里筷子里夹着的肥肉，劝诫她多吃蔬菜，注意营养均衡。白石跟正信叔叔热切地讨论着最近读过的植物图鉴。千草一边安静地吃着，细细地打量着白石一家人的表情。菜肴升腾的热气里，她看到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隐隐的惬意与放松。
属于一家人的时光，属于每个人的幸福。
她心里隐隐升腾起一丝羡慕的情绪，自己家里餐桌永远没有这么热闹过。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正臣，却差异发现弟弟也正扭头看过来，他的表情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却悄悄地握了握她放在桌下的手。
千草暗自惊诧于他可怕的洞察力，自己坚硬的外壳被他轻易地窥破，情绪一丝丝外泄。又有一点感动，也用力回握了一下，示意弟弟安心，笑容一如既往。
【五】
吃过饭后，千草原本自告奋勇来洗碗，却被友香里一脸嫌弃地推到了沙发上，叉着腰告诉她，扭着脚的人就不要添乱啦。
“我又不是用脚洗碗……”千草别过头，小声嘟囔着。
友香里笑眯眯地把白石推进了厨房帮忙洗碗，正臣则是一脸兴味地听着麻衣阿姨讲述几道菜的做法，千草发了会呆，没有忍住，拿过包，悄悄把友香里塞进去的那本书拿了出来，翻开一页，就愣住了。
是一副跨页照片，取景显然是四天宝寺的庭球院，也就是网球场。
正巧是夕阳西下时分，两个少年一坐一站，都穿着四天宝寺网球队的队服，亚麻发色的少年正正活动着手腕，满脸的笑意，子丁茶发色的少年背对着镜头，表情不得而知。夕阳温柔的光线渲染出一片朦胧，勾勒出两个人漂亮的轮廓。
恰好就是阿藏与谦也。
千草禁不住感叹摄影师的镜头捕获力，随手又往后翻了几页，几页文字，几页漫画，直到又翻到一副跨页彩图，她一个激灵，书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上，脸上也升腾起一层红雾。
跨页彩图是副工口图，画师的技巧也很棒，人物的神态非常传神，色气与香艳感扑面而来。问题是……主角两位，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依旧是阿藏与谦也。她也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一本什么性质的月刊……四天宝寺地下腐女组织出产的吧……
“咦？这是什么？”
视野中，多出一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目的地则是掉落在地上的那本书，千草抬头，看着一身家居服的白石正站在自己身侧，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的，简直是悄无声息。
她的思维像是停滞了三秒钟，这三秒钟的空档中，白石已经捡起了那本书。
紧接着，警戒声在大脑中开始轰鸣，她“噌——”地一下站起来，扑了过去，如同饿虎扑食一样，去抢他手里的书，白石猝不及防，被她一撞，脚下不稳，跌倒在沙发上，手却高高扬起，试图避开她的袭击范围，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啊啦，干嘛这么紧张？”
“还给我。”千草努力抻手，去抢书，整个人已经趴在了白石身上，却完全没有意识到目前的姿势有什么不妥，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本书上。
如果被当事人翻开了这本书，那就不是“尴尬”二字那么简单了……她可以想象出白石如果翻开这本书之后，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的精彩表情，以及可能引起的一系列后果。
“阿乃你的脸好红，难道是工口书？”白石的嘴角弧度越发张扬。
……有工口图没错，但是你一定不想知道，自己也是主角的。
千草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拽住他的手臂，试图调动全身的气场，表情狰狞，凶巴巴道：“还给我。”
白石一手撑住她的肩膀，减缓她的力道，另一只拿着书的手却举得高高的：“我更好奇了耶。”
这真是一场糟糕的拉锯战。
僵持的气氛是被一个清脆动听的女声打破的。
“ku酱，大嫂，你们难道准备大庭广众之下上演限制级么……”
千草动作僵住了，扭头看着一旁笑眯眯的友香里，结结巴巴“大……大……大嫂？”
再低头，才意识到自己跟白石的动作是……多么的糟糕，白石倚在沙发上，而她跨坐在白石的大腿上，半个身子还伏在他的身上。
白石也终于意识到了这点，身子一下子僵硬起来，耳边有些微微的发红。不过千草顾不得他的反应，只是急切地冲着友香里做了个口型“你的书……”
友香里愣了一下，连忙冲过来，在自家哥哥愣怔之际，一下子抢过了那本书，千草松了口气，慌慌张张从白石身上离开，缩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咳……”白石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哑，“友香里，这是什么？”
“这是我和大嫂的秘密。”友香里抱紧了书，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自家的哥哥。
千草则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嫂”称呼，晃了神。
思绪一下子飘散开来，千草想到了那一年，已经长大，已经亭亭玉立的友香里，依旧会一脸撒娇地叫着自己大嫂。她无奈地拍着友香里的肩，说着一切都过去了这样的话，友香里还咬牙切齿地表示才不要承认那个女人。在自己沉默下来的时候，又慌慌张张地抱住自己，小心翼翼地说，阿乃姐，你别生气，我不乱说了，你别讨厌我。
那一天，友香里陪着她走过了很多地方，道顿崛，心斋桥，野宫神社，夕阳西下时分，友香里温柔的笑脸，是她再也不能忘记的美好风景。
彼时，她在心里对着自己说，你看，你还不算是一无所有。
记忆与现实一时间发生了交叠，她呆愣地看着抱着书歪着头笑得眉眼弯弯的友香里，喃喃开口：“阿香……”
“阿乃姐，你怎么哭了！”少女的目光投射过来，一脸的诧异。
这一刻，大概是一天下来，最混乱之际。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现实之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