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野宫旧事》Samael

10、逢魔时刻

　　【一】
　　逢魔时刻。
　　【二】
　　那一刻，千草知道，自己心里住着的那只妖怪又再次叫嚣着冲破了束缚，扬起了锋利的爪子，露出了狰狞的牙齿。她不敢想象自己此刻的嘴脸会是何等的丑陋。
　　怨怼，迁怒，嫉妒的难看嘴脸。
　　大概，上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看着她狼狈不已的样子，乐在其中。
　　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三排之后的白石，她怕自己会从他的表情里读出“感兴趣”的意味。
　　已经被心魔侵蚀的体无完肤，她怕自己真的会万劫不复。

　　回忆的碎片轰然而落，漫天飞舞。
　　桥本是个好姑娘，他们婚后生活很幸福。
　　至少从旁人的叙述里，她得到了这样的信息，唯一对桥本有过抱怨的，也只有阿香而已，但是她淡淡地表示“那是你大嫂”之后，阿香便不再她的面前提起桥本。
　　所谓“一切都过去了”，所谓“释怀”，其实都是自欺欺人，内心的负面情绪，其实从未消退。

　　只是，这个时空，这个时刻，桥本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千草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引起的变数。
　　桥本是无辜的，谁也不曾亏欠于谁。
　　而千草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让自己蠢蠢欲动的嫉妒心平复下去，不露出那样丑陋的表情。

　　然而今后的生活轨迹会如何？千草一时间竟然慌乱起来。
　　“比吕乃你不舒服么？要不要去医务室？”谦也清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短暂的失神后，回归现实，她睁开眼，浅色的眼眸沉静无波，一如古井，扭头去看同桌，捕捉他表情里暗含的关心。
　　“没事，我挺好的。”她牵动嘴角，笑容完美，无懈可击。
　　桥本已经被安排好了位置，大家躁动兴奋的情绪被冈田老师的冷脸压制下来，第一节是国文课，古今和歌集上的恋歌。
　　千草看着“音にのみきくの白露夜はおきて昼は思ひにあへず消ぬべし”这样的句子，始终觉得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
　　终于捱到了下课，她甩开课本，站起身来，扭头拜托谦也：“下节课要是老师闻起来，就说我去医务室了，唔，生理痛。”
　　“哎？你？”
　　“麻烦了。”
　　说罢，她快步走出教室，脚踝还带着隐隐的疼痛，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是想快点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三】
　　天气一如昨日，无限晴好，天空万里无云，从教室出来之后，千草并没有明确的去处，一时间有些怔忪，运动场上，一些少年正沿着跑道慢慢奔跑，周身带着青春逼人的气息，年轻的面孔上带着无限活力，脚步哒哒，与微风里树叶发出的簌簌响声交相呼应。微风夹带着植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拂起发丝，却无法拂去纷乱的情绪。
　　她穿过嘈杂的运动场，在一边的自动贩卖机前停下来，投下硬币后，却没有任何反应，心中的烦躁感愈加浓郁，忍不住踹了一脚，接连“咣当”两声，竟然掉出两罐冰咖啡，她哭笑不得地从取物口捡起了两罐咖啡。
　　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几乎要融进微风里。
　　她转过身，看到皮肤黝黑，黑发浓密，面容俊朗的少年笑容灿烂，八颗牙全露，他依旧像往常一样穿着宽松的长裤，深V的T恤，脚上踩着木屐，个头很高，带着若头若无的压迫感。
　　千草愣了一下，莞尔，把手里的一罐咖啡扔给他：“请你。”
　　“谢了。”千岁千里并没有推却，接过咖啡。
　　“没上课？”
　　“没上课？”
　　两个人异口同声，又均是一愣，千岁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千草则点点头，懒懒散散开口：“逃了，没意思。”
　　“千草也会逃课？真新鲜。”千岁摇了摇手中的咖啡。
　　“我决定以后跟你学习了，让我的出勤率也变成未解之谜。”千草拉开拉环，啜饮了一口。
　　千岁的行事风格一向洒脱不羁，出勤率过低，已经被他的同班同学拿来打赌。
　　千岁对她的调侃不甚在意，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来，抬头看着她，指了指椅子空着的地方：“坐呗。”
　　千草慢悠悠挪步坐过去，倚靠在长椅的靠背上，慢腾腾地喝着咖啡，一言不发。
　　“听说你们班来了转校生？”

　　沉默被千岁打破了，千草发现，千岁千里真可以为“哪壶不开提哪壶”做最完美的注脚，挑眉斜了他一眼：“有兴趣的话去别人那里打听。”
　　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千岁没有介意她态度差劲的回应，耸了耸肩，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从容淡定地转换了话题。直到两个人慢悠悠地喝完了咖啡，两个空罐被千岁投进了垃圾桶，百分百的准头。
　　千岁千里是国中二年级那一年从九州狮子乐中学转来四天宝寺的。他身上之前发生过的事，她也隐隐听说过一些，但是并未在意，直到熟悉起来，才发觉他跟传闻中的并不一样。
　　千岁这个人性格相当洒脱，很多事也不在意，喜欢穿着宽松舒适的和式衣服，踏着木屐，喜欢四处闲晃，来去自由，就像一阵风。千草相当欣赏，也相当羡慕他的性格。她似乎从不曾在千岁的脸上看出名为“忧愁”或者“烦躁”的情绪。千岁的外表有些严肃，内心却是相当随和。
　　当初同千岁相识，源于谦也把她推出来，代替他同千岁下将棋。千草的将棋是千叶老师教的，当时不肯服输落人下风的她自然是同千岁大战好几回合，最后是她侥幸地赢了几场。直到很久之后，目睹了千里与另外一位将棋高手的对决，她才知道，千岁对她放了多少水。

　　“千草，周六有空么？”千里突然开口发问。
　　千草愣怔了一下，点点头：“有事？”
　　“陪我去趟心斋桥吧。”罕见的，千岁脸上的表情带了点羞赧，“快到美由纪的生日了，我想帮她选份礼物，帮我参考参考。”
　　美由纪是千岁的小妹妹，千草跟她也有过几面之缘，非常可爱，性格跟友香里有些像，但是要更男孩子气一些，却又喜欢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千岁也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

　　千草看着笑容温和的千岁，心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随后点点头：“好。”
　　“谢了。”千岁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脸上表情也有一丝慵懒，“我准备去运动场活动一下，要不要一起？”
　　“不了，前几天脚崴了，没法活动了。”千草摆摆手。
　　“唔，是这样啊。”千岁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那不如一起去活动室下将棋好了。”
　　“哎？”千草有些诧异于他的表现，本以为千岁会把自己撂下。
　　“因为你明显看起来蔫蔫的，心情不好的样子。”千岁的下句话为她解答了疑问，依旧轻描淡写的笃定语气。
　　千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高大的少年，他的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弧度，表情带了一点漫不经心，心思却细腻如斯，其实这也是个温柔的人吧。
　　“好啊。”千草眯起眼睛，从长椅上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这次认真地用将棋一决胜负吧。”
　　【四】
　　“喂，我说，你们两个人老头子一样的爱好是怎么一回事啊。”红发男子嚼着木棍，懒懒散散地靠在一边，一脸的无可奈何。
　　千岁说，他知道有个好地方非常舒适安静，适合下棋。千草没有多想，就跟着他走了，结果目的地却是网球监督渡边修的休息室。确实足够舒适……至于安静，还真没有。
　　“阿修，声音太大啦，观棋不语真君子。”千岁摆摆手，示意他安静一点。
　　“喂……你们可是抢占我的休息室啊。”渡边修站起身来，走到棋盘前，弯下腰来，目光却是放在千草身上，“比吕乃，千里这家伙不去上课就算了，连你也逃课了？”
　　千草被他的“比吕乃”的称呼惊了一下，她什么时候跟渡边这么熟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而一边的千岁不乐意了，忍不住开口抗议：“什么叫千里这家伙。”
　　“回神来~该你了。”千岁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她意识到自己的走神，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思索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落下棋子。
　　千岁皱了皱眉头，仔细盯着棋盘琢磨起来。
　　“说起来，阿藏那家伙的计划书还没给我交过来。”渡边慵懒的关西腔再次响起，带着上扬的语调，“不会是偷懒没有写吧。”
　　“他昨天熬夜在写呢。”千草随口插了一句，“蛮辛苦的。”
　　只是，话音刚落，她察觉到另外两人的目光朝着自己聚拢而来，她抬起头，迟疑地摸摸脸，自己是说错了什么吗？
　　“比吕乃跟阿藏交往很久了吧。”渡边弯弯嘴角，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而于千草来说，无外乎于一颗惊雷。
　　她手一抖，木质棋子掉落在棋盘上，发出闷闷的响声，抬眼去看渡边修，他虽然是笑着，却不像是在开玩笑，有一个瞬间，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凉，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许久之后，才有些慌乱的摇摇头，勉强笑了笑：“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在交往。”
　　“哎？”渡边的表情里染上了惊愕的意味，“怎么会……”
　　“我们是青梅竹马，还是邻居。”千草小声解释着，避开他的目光。
　　“好了，阿修，怎么今天你变得这么八卦。”出声解围的，是千岁，他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不留痕迹地截断了渡边的情绪。
　　千草咬了咬嘴唇，什么都没有说，试图把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棋盘上，渡边难得也安静下来，倚在一旁的软垫上，翻起了杂志。

　　时间在安静中一点一滴流逝。

　　“チェックメイ~”
　　千草看着千岁把自己一方的玉牌拿走，结束了这场比赛。
　　“啊，输给你了，有点不甘心。”千草推开棋盘，伸了个懒腰。
　　“唔，因为你没有专心呐。”千岁淡淡开口，千草下意识去看他，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千岁抓抓头发，表情有些疑惑，“怎么？”
　　千草抽抽嘴角，默默腹诽，千岁这个天然而又敏锐的少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是自己的克星。

　　“不知不觉都过了一个上午了，去吃饭吧。”渡边甩开杂志，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刚刚结束对弈的两个人，“一起么？”
　　千草摇摇头，刚刚准备开口拒绝，却见千岁已经站起身来，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同样建议道：“一起吧。”

　　千草无奈地勾勾嘴角，开口：“那个……”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凭空插入的声音打断了，突兀却熟悉：
　　“修，计划书……哎？阿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