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五目咦叔

5、再遇

　　江山阁富丽的正殿上，副阁主尚若水慵懒的倚在宽大的红木镶金宝座上，座椅的两个扶手上分别雕了一龙一虎，虽然神态甚是威武，却都安分的俯首跪卧在两端。背后是一幅巨大的山河社稷图，苍山巍峨江流滚滚，给人一种莫名的气势和压迫感。这座位本是阁主才能坐的，可现如今老阁主已将帮内要事全权托与尚若水，还告诉她“但坐无妨”，有了这四个字，她还客气什么呢？

　　“副阁主，追星望月楼的人求见。”即使是简单的通报，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让他进来！”可能是房间太空旷的原因，把这女人本来就散漫的声音弄得更加飘渺。

　　“是！”

　　侍卫退下后，一名白衣男子走了进来，用极是温润的语音却又极其冷漠的口吻说道：“尚师姐，别来无恙。”

　　“我当是谁，原来是追星望月楼的苏堂主。”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殿上的女人却像事先知道一般，丝毫没有惊奇，只是微微的抬起眼睛，随便的往来者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就像一只，正在审视到手猎物的——猫。

　　“师姐，师父已经把他毕生真传都给了你，梦零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呢？”

　　“既然你也叫我一声师姐，那我这个做师姐的请师妹来叙叙旧又有何不可呢？”

　　“师姐，你从前不是这样的。”苏忘忧抬起头，注视着女人的眼睛。

　　“那是因为我不再是从前那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弱者了。”女人丝毫不回避对方的目光，更没有掩饰自己眼中的志在必得。

　　尚若水依旧慵懒的起身，走到离苏忘忧只有半尺之隔的位置，抬起头笑着看着他，虽然是笑着，但苏忘忧却能清楚的看到她眼神里的狠毒和恨意：“你这么想带她走，我也决不拦你，你们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说，不过，我一定有办法把你们的嘴撬开，一五一十的都给我吐出来。”

　　说完，尚若水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给旁边的侍卫留下两个字：“放人！”

　　被释放的女孩一见到苏忘忧，立刻哭着扑了过去，虽然尚若水没有伤害她，不过女孩显然被吓坏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几年不见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所有的谦让关切都变成了冷漠与仇视，这让未经世事的纪梦零很害怕，之前多是忐忑和紧张，还要时时想着怎么样回答尚若水的问话，倒也忘了哭，现在终于见到了来救她的师兄，精神一松懈，反而眼泪也忍不住了。

　　“好了好了，有我在，没事了。”苏忘忧轻轻拍着女孩的肩膀，小心的安慰着，被自己从小呵护着的师妹现在受了委屈，他也觉得很自责，梦零是师父唯一的女儿，师父过世后，她就等于无依无靠了，自己本以为让她留在西域，不要参与中原纠葛比较安全，现在看来，是他太疏忽了。

　　“梦零，你跟我一起回追星望月楼吧，这样起码有个照应，你身体又不好，让你一个人住在祁连山我还是不放心。”这位师妹从小患有心悸的毛病，有时候疼起来痛不欲生，这他以前见过，那时候都是师父亲自给她配药的。

　　“好是好，不过，会不会耽误你办公事啊？”女孩还是有些犹豫，小声的问着，眼睛里还是湿润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不会，我被派到蓟州做堂主之后比以前清闲了不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放心吧！”终于把女孩的眼泪都擦干了，苏忘忧也安心了不少，脸上又恢复了以往温润的笑容。

　　于是带着纪梦零出了江山阁，他们决定立即回去，以免迟则生变，正要策马离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慕姑娘！这么巧啊！”苏忘忧立刻下了马，走到少女跟前。

　　慕晓白脑子可能真的不大好使，反应奇慢无比，定睛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开口：“苏……苏公子？你怎么……也在这啊？”这也太巧了吧，慕晓白突然觉得上天对她好的不得了。

　　“啊……是这样的，我师妹被江山阁的人掳走，我是来救她的。”说到这个，男子的脸色也隐隐的有些难看，估计是又想起他那个不可理喻的师姐了。

　　“是吗？那她现在怎么样？没被人欺负吧？要不我帮你救她去！”慕晓白好像根本不认识人家师妹吧，不明白她在紧张什么。

　　“哦，她现在平安无事了，多谢慕姑娘关心。”看到慕晓白莫名其妙的紧张，苏忘忧倒是会心的笑了起来，他可能觉得能结识慕晓白这样的朋友着实是件幸运的事，可他大概不知道，其实慕晓白接触他根本也是另有目的……唉！

　　慕晓白往他身后看去，果然看到正在马上坐着的那位师妹，清秀的脸庞，几乎透明的皮肤，还有两潭春水一般灵动的眼睛，由于刚刚哭过的原因，还有些梨花带雨的娇羞，注意到慕晓白的目光后，对方礼貌的朝她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道优美的弧线，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婉约而亲切。慕晓白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天上的仙女，看着她的笑容，不由的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她可是他的师妹啊，有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师妹常伴左右，人家怎么会看你一眼啊慕晓白？他们俩多般配啊！简直是天造地设、天赐良缘、天作之合！果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过人间无数。你慕晓白和人家比起来简直就像精美瓷器旁边误放的一口铁锅，你还是老老实实干你自己的事吧！想到这，慕晓白眼中又闪过了一丝失落。

　　好像是注意到了慕晓白表情的变化，苏忘忧打断了她的思路：“上次承蒙姑娘搭救，苏某当时由于公务缠身，所以未能及时答谢，回去之后又得知我师妹遭人挟持的事……所以……”

　　“没事没事，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公子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千万可别放在心上，万一哪天发现问题了，岂不全毁了！

　　“姑娘不像是本地人，应该也不是蓟州人吧，怎么孤身一人来到京城？”

　　“哦，我是从登州过来的，本来打算到江山阁投奔故人，结果没找到，听说他三个月以前就退出江山阁了，现在我也无处可去了……”慕晓白努努嘴，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三个月以前退出的江山阁？”毕竟是宿敌，苏忘忧对江山阁还是有些了解的，“姑娘所说的这个故人是不是叫秦无羡？”

　　“对！你怎么认识他？”经他这么一说，慕晓白也有点懵了，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

　　“秦兄也算的上是江山阁一位有名有姓的人物，江湖上几个人不知道呢？不过苏某倒是和秦兄有几分交情。”这话不假，苏忘忧和秦无羡虽然各为其主，却惺惺相惜，对江湖上尔虞我诈的伎俩很是不满，所以表面上是敌人，其实私底下相交莫逆，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秦无羡退出之后跑到哪去了，可苏忘忧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说真的，上天真的很眷顾慕晓白了，她今天遇到贵人了。这一来二去的，慕晓白就把自己该去的地方给问着了，而且现在她的身份不同了，以前不过是强拉硬拽上的救命恩人，现在也算是人家好朋友的好朋友，亲上加亲了，慕晓白很满足。

　　苏忘忧本来打算先请慕晓白跟他们同回蓟州好好款待款待她，再亲自送她去找秦无羡，可慕晓白坚决不肯，虽然她很想跟着去。因为一来，她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已经不少了，二来人家旁边跟着美貌的师妹，自己总归是个多余的人，况且人家师兄妹刚刚团聚，自己岂不给人添了麻烦。她执意推脱，苏忘忧也不好坚持，最终各自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