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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良禽择木栖 ...

  •   一气跑出好远,才发现并没有人追来。我按住突突乱跳的胸口,沿着墙根慢慢往前摸索……总算出了掖庭,眼前就是太极殿,待我辨清方位,也顾不得有没有人看见,逃命似得就往长乐门跑……

      “还阳道”近在眼前,只差一点儿就能逃出生天,却在此时被人一把拦下。那人捏着我的手臂将我拽到胸前,我吃痛地“咝咝”几声,方才看清,拦下我的是一个白发银须的老道士。

      几名内官从四处围拢过来,恭敬唤他“袁真人”,看样子是个身份尊贵的人物。那真人也不放开我,只将拂尘掉了个个儿,单手还了一礼。内官们又看向我,我只得眨着眼睛,佯作无辜,将刚才想好的说辞又在心里回味一遍,只等着他们上前来盘问。没想那真人却示意内官,我是他带进来的人。宦寺们虽有好奇,也不敢多问,四散退去了。

      我正在纳闷,这道士为何要替我解围?他抓着我的手却陡然加了一把力道,沿着我的上臂一直掳到手腕,骨头都要被他扯断了。我歪着嘴,“嗷嗷”叫了几声,只差没落下眼泪来。还未等我缓过劲,他率先开口道:“姑娘,可是王敏?”我更为吃惊,他怎么认得我?那真人见我有所迟疑,捻须笑道:“统武元年七月十五,贫道在建康城里相过一个女婴。”

      北朝的统武元年,正是南朝的建兴元年。我出生那日,大伯的确请过一个宫中术士来看,难道就是此人?可单凭十六年前的一面,他今日还能认出我来?我暂压下心中疑惑,直觉否认道:“道长认错人了,我只是叶大人家里的丫鬟,进宫来给大人送些日常所用的东西,这就要回家……”话音未落,肚子偏偏又不争气地咕噜起来,我只得干笑两声,“……这就要回家吃饭呢。”

      他眯着眼睛看我:“贫道不会认错人,姑娘面相尊贵,天下再无第二人。今日皇宫紫气甚浓,必是帝王星现。贫道匆忙前来,就是为见真龙,没想遇见姑娘了。”现如今的我,哪里还尊贵?这道人也真会胡诹。他拽着我的手却始终不放,欲拉着我往里走:“今日宫中大宴,四方来贺,真龙必定就出现在这太极殿内。姑娘既然出现在此处,就随贫道一起进去吧。”

      我才不要!好不容易逃到这宫门口的,要是再被掳回去,岂不是功亏一篑。什么真龙,我又不希罕。我抖了两下手臂,欲将他挥开:“道长真是认错人了,我就是一个小丫头,哪有什么龙啊凤的,我真是要回去了。”打死不承认,他也没有办法。

      那道长上下打量我,又抬头观星许久,叹息自语:“难道贫道终是无缘得见?”他终于放开我,侧身抬手,恭谨道:“姑娘,请吧。”

      我舒了一口气,跑出了长乐门,直往白石草堂去……

      **********************************************************************

      夏生在窗外唤我,我迷迷登登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真恨不得只是一场恶梦。“小姐,二殿下来找您,在厅堂里候着呢。”夏生在窗台下又连唤数声。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无奈应了一声:“请殿下稍坐,我这就来。”

      万般不情愿地从被子里爬出来,举头见明月,窗棂被照得透亮,像是结了一层白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只觉得浑身发冷,又裹了件斗篷,才推门出屋。夏生只披了件袄,在门外冻得搓手顿脚,见他一脸的倦怠,必定也是被人从睡梦中吵醒的。我揉了揉眼睛,问道:“小哥哥,这是几更天了?”

      “三更,宫里的宴才散。”嬷嬷屋里的灯已经熄灭,想是睡得正熟,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夏生不要惊动她。

      提着裙子随他出了桃园,绕过廊屋,远远就看见刘翀在厅堂里转圈。他见我前来,面露欣喜,直奔过来抓着我的手:“敏敏回来就好!我来得晚了,只因有些事情耽搁。那帮奴才敢如此待你,看我回去不剥了他们的皮!”

      “殿下,是王敏等得急了,才不告而别的。你万勿怪罪那公公,倒是我的不是。”我忍着哈欠答道。看那宦寺的衣着,品阶不小,刘翀可别再把这件事情闹大,回头再牵连出拓拔王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还有那个什么真人的,我是一个也开罪不起。如今寄人篱下,还是安分守己的好,不但为我自己,也为了先生。

      “敏敏不必为他们开脱,这帮奴才狗仗人势,我早就看他们不惯了,回头我定为你出气的!”

      “殿下真要为我好,还是将此事忘记吧。是王敏福份薄,入不得宫,也近不得天子身。”

      刘翀好像不在听我说话,只拉着我的手侧着脑袋想事:“敏敏,你今日在宫里可是遇见过一个道士?”我点头。他又说:“那江湖术士若是和你说了什么,你也不必当真,今日他在殿上出言不逊,我父皇已将他赶出长安城了……敏敏,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断不是因那老道的预言……况且,你也不是南朝那个王敏。”

      我抬眉,表示不解。刘翀好像急于向我表白:“那老道是几年前从南朝来的,对我父皇说,长安有天子气。这不是废话吗?我父皇笃信佛教,又以为他溜须拍马只为混口饭吃,故并不听信他。本想打发走的,那时我刚开府不久,正大肆招揽门客,心说也不差那么一个……鸡鸡狗狗的……”刘翀举起马鞭子使劲挠了挠头。

      “鸡鸣狗盗。”我替他说道。

      “对,鸡鸣狗盗。反正也不差一个吃闲饭的,就让他在我府里待下了。那道士又说,他曾在南朝相过大名鼎鼎的南谢之女,和你一样,也叫王敏。他说此女安,安什么吉……”

      “安贞之吉,应地无疆。”此乃坤卦,那老道批的爻辞,六叔曾和我提过。

      “对,敏敏真是渊博!到底是老头子教出来的。”刘翀又道,“……那道士说,此女必将母仪天下,德化万方,成为天下女子之至尊。言下之意,若是谁想当皇帝,就必先娶到那王敏为后了……如今南朝那个王敏恐怕早就死在司马映的手里了,还说什么母仪天下,更别说‘御驭神州者,唯其子也’这样的浑话了。老道信口开河,全是胡说的,敏敏可别当真了。我就是连太子位都不希罕,我刘翀要你,是因为真心喜欢你,断不是因那谶言……

      敏敏,你信我!那帮阉竖,我定不饶他们。那道士……还有我养着的一帮游手好闲的食客,回头统统打发了。我不爱读书,故养了这么一群读书人,素日里好吃好喝地供奉着,心想着如果他们能为我所用,就等于我自个儿读了一肚子的书,没想都是些废物!平日里看他们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写起文章来洋洋洒洒,一个个引经据典,附庸风雅,俨然都是惊世鸿儒了。关键时候,无人能出一策倒也罢了,还就会胡说八道给我惹事!”

      只见刘翀越说越急,越说越恼,我只怕他脾气一上来就真要闹出事情,只得好言劝慰道:“殿下,王敏说了,不告而别是我的不是,万勿怪罪那些公公们。至于那道长,王敏只在宫门口匆匆见了一面,有人要上前盘查,还是他替我遮掩过去的。殿下刚才说的,那道长可是一样也没和我说。”

      刘翀又挠头,丧气道:“我说了便说了,这事我本不想瞒你。那老道成天胡说八道,还真有几件事让他蒙对的,故他这番话也有不少人相信。我只怕哪日让你听见,还以为我接近你,是另有所图呢!”

      “王敏这名字普通,哪里还找不出一两个来。南朝王敏已死,别人总不能因为一个名字就上赶着娶我回家,他要说便让他说吧……殿下,时候不早了,还请回去吧。”我又忍下一个呵欠,鼻子一阵酸。

      他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深更半夜,没话找话:“说起那帮门客,偏是我最想请的人请不到……”刘翀闲嗑的兴致不减,可怜我又不是真的狸奴,晚上不用睡觉。“他就住在白石草堂隔壁,姓元名烈,敏敏可认得?”我一听这个名字,不由得一个冷战,那双无情的绿眸又出现在我心里,那眼神,分明就是要至人于死地……

      我不语,刘翀继续说道:“为请他,别说是三顾茅庐,就是三百顾也不止。前几天我本来是想去找阿烈的,没想他不在府上,我这才转悠到老头的书房里来,碰见了敏敏……想来也不能全怪他,阿烈不是凡鸟,不屑与我养得一群燕雀为伍。凡是好鸟,都选高枝栖……我就说那帮人不能留,只会坏我这棵树!”

      听他对元烈啧啧称颂,不由得让人想起他那副采花贼的样子,那双眼睛越是柔情似水,我就越觉得怒不可遏……内心似乎还有某处,酸酸楚楚的,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子。元烈不是凡鸟,可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鸟,你这棵树,没有他,才最好!

      今晚的记忆不甚愉快,夏生抱着双臂蜷缩在门外,我也只想早点回被窝里睡觉。我垂下眼皮,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刘翀见状,忙道:“看我,一见到敏敏就像有说不完的话,敏敏快去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夏生闻言,忙不迭进屋来送客。我与他将人送至大门口,隔壁元府还是大门紧闭,不像有人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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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那以后,刘翀三天两头就往白石草堂跑。来得次数多了,也瞒不过先生去。

      我后来听先生说,那日盛筵,袁真人不请自来。他一路直闯太极殿,嚷着帝王星现,要见真龙。北帝震怒,命人把他拖出去,轰出了长安城。因他是二皇子府里的人,刘翀也跟着挨了一顿罚。

      我见他说起此事时,不断沉吟,便问:“先生难道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他摇头道:“是不是无稽之谈,我就不知道了。十六年前他见过你一面,那时你尚在襁褓,可如今,他还是能一眼将你认出,却是事实。……真龙出现在太极殿?”先生又是一阵沉默,许久,喃喃说道:“那日有不少藩属之国前来朝贺,派来出使的人年年都来,唯有……唯有小代国,原本该是代国太子前来,可代国太子就在出发前不久,莫名猝死在宫中了。皇长子拓拔宇,倒是头一次来……难道……”

      “先生睿智,怎会作出这样无凭无据的推测?泄露天机者可是要折寿的,故自古下谶言者必闪烁其词,哪有他这样大吵大嚷的?可见这道士之言,并不可信!”

      先生道:“泄露天机者要折寿,狸奴以为那袁道长多大年纪了?”

      “看他鸡皮鹤发,已过古稀了吧?”

      先生摇头:“那袁道长不过三十来岁……据闻,他出生前夜,其母梦见一座高山,恰逢地动,从山顶上依次滚落八匹石马,第九匹却是一头独角石牛。第二日诞下一子,便是袁道长,他生来就会说话,一出人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马后有牛继’……当时有人说,八匹石马可能预示着司马氏国祚八世,但武帝是雄猜之人,还是为此杀死了牛姓宰相。现如今看来……那八匹石马或许说的是晋室八王之乱……只是这牛……”

      我原本不信术士之言,但……牛生独角,难不成是“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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