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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到达海平城火车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蔷薇把随身棕色皮包按照上班时的样子准备单肩背时，想到现在是在外地，便把肩带拉到最长，改成斜跨式。
走在她前面的是一个背着大蛇皮袋的小个子男人，蛇皮袋有些透明，她抬眼间便看到袋里里有个硕大的红白相间，断了肩带的旅行包，还有一个粉色的塑料盆和几个颜色不一的衣架。
他靸起没顾得穿上，已经泛黄的旅游鞋，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脚臭味。
她神色淡定，并没像其他旅客那些捂上鼻子，摆上一副厌弃难耐的神情。
活着，谁也不容易。
此时的她，又比别人强过多少呢？
不紧不慢地下车，一股强烈的热燥空气，让她瞬间毛孔张开。
她不由得解开一颗风衣的扣子。呼吸几口不太熟悉的空气中，带来似有似无的海水味。
有腥气，有···自由。
这趟车人不太多，也许还没到暑运，也许海平市只是一座很小的南方小城，小到在地图上，弯曲海岸线的一个小曲线。
蔷薇跟随人群准备走电扶梯，看见排队的人实在太多，她改走楼梯。
那位矮个子的农民工，因为蛇皮袋太大，占了地方，引来周围不少争议。
车站引导员的大喇叭，好像将军号令般，站在一张小马扎上喊，“你这么大的带袋子，电扶梯不安全，走楼梯。”
中年男讪讪，长叹一声后，转到了楼梯。
正好在蔷薇的前面，蛇皮袋的袋口，忽然从他手里松脱，差点掉下并不健硕的肩膀，蔷薇下意识帮他扶了把，男人没注意，再次把袋口往上提了提。
三个出站口，已经挤满了人。
蔷薇把车票拿在手里，挤挤挨挨出了闸口。
海平市的象征性雕塑，一个拿着大葫芦慈祥的老人，正背对着她，矗立在车站广场的正中央。
车站口拿着小纸牌的住宿牌子的中年妇女们，见人便说，”住宿不，有电视有热水”。
男人们则是一水的问，“到哪去？要不要车？海滩浴场去吗？三十块一个人。山花岛去吗？有游船，有快艇，五十块一个人。”
蔷薇不由蹙眉，并无行礼的的她，快速冲出热情推销网。
海平城，这几年的城市建设日新月异地发生变化，丝毫找不到十年前的模样。
蔷薇睃巡一圈后，朝着车站广场对面的一栋三层红白相间的经济酒店而去。
她疲累不堪，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好好洗个热水澡。
广场的右侧是出租车和公交站，左边则是一溜卖水果、副食还有路边摊。
她无需坐公交，自然是朝左侧的那些灯火辉煌的小摊贩那走。
沿路买点吃的和用的带回酒店，还是很方便的。
烤羊肉串那诱人的孜然味和往上直冲的缕缕白烟，让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的她，有了点食欲。
走到一处等候人数不多的摊点前，她指着边上冰柜里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问，“羊肉串多少钱？”
“十串五十，美女要多少？”
胸前一个夸张的唐老鸭造型的黄毛小个子男，正用他那粗短的手，轮番往碳炉子上的肉串加孜然。
有些还是冰坨子，有些已经冒着滋滋的油。
她不由咽了下口水。
“给我来五串，不要葱多辣。”
小个子男透过白烟将她瞥了眼，最终还是利索地去冰柜里数出五串。
食客越来越多，小个子几乎忙的满头大汗。
“阿翔，快过来帮忙。”朝身后支开的小桌那喊了声。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深灰色长袖长裤的高个子男人，用抹布擦擦手，连走带跑过来，替他拿起炉子上的竹签不停地转。
手指纤长，手背上有深浅不一的疤痕。
蔷薇眼神好，瞧见他袖口和右手中指和食指之间，有还没擦掉的，像油性墨的黑色。
起初她并没出声。
等他去抓那红色塑料袋里的孜然时，她毫不犹豫，“老板，你这手指还没洗干净，怎么能洒孜然呢？”
男人抬头，深邃的眼睛，看着她。
不辩驳，不解释。
手指停顿间，小个子脑袋凑过来，“怎么啦？不会放？随便放就是了。”
“不是，她····”
蔷薇接过话茬，语气有些不爽，“他那手不干净，你来给我弄。”
小个子把竹签在烤炉上提了提，“小姐，出门在外，讲究那么多干嘛？你要嫌不干净，去大饭馆，我这五串不卖了。您哪好去哪买。”
头颈往上抬，脚踝踮起，“后面谁要？这有五串现成的。”
“我。”
“我。”
争先恐后，有人挤过来。
蔷薇个子不高，人也长得瘦，不到一会，被挤到一边。
她狠狠地剜了眼碳炉子后的一高一矮，快速离开现场。
因为生气，在过马路时，都差点闯红灯，边上一位牵着宠物，正在听收音机的老大爷不断跺脚提醒，“素质，要讲素质。”
蔷薇羞恼缩脚，一辆白色三菱呼啸而过。
在踏上快捷酒店的无障碍通道时，她的心情，才算稍微强了些。
一丛丛的栀子花香，猝不及防地窜进鼻孔，让她脚步，顿然停住。
她使劲嗅了嗅花香，又用手指捏捏那白色肥厚的花瓣，刚才的那些愤懑，悄悄挤出胸腔。
接待处有三五个人在等，蔷薇拿着身份证好接待台对面一幅硕大的山水画。
远山近亭，一条大河流淌，缥缈仙气环绕山水间。
“到你了，美女。”
蔷薇猝然转身，“哦，好的。”
站在齐胸的接待台，有位背双肩包，穿着牛仔衣的的男孩过来，扒在接待台前凑过来，小声问，“···你···”
“来旅游的。”并无表情回赠。
接待台内的小姑娘，面色板正，一副黑框眼镜后，很有深意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
“我们不认识。”蔷薇摆正身姿，高跟鞋底轻点大理石地面，显示自己微微的不耐。
“你叫蔷薇，安远市的头号女企业家，三年前，我还采访过你，我叫王昊，你忘了吗？”
黑眼镜的眼，自然在还拿在手上的身份证瞧了眼，顿时了然。
脸上有了丝笑意，“小姐，请问住几天？”
“一天。”没多余的一个字出来。
王昊见她并不愿搭讪，有些遗憾地推上自己的行李箱上了电梯。
房间并不算太差，起码有热水有电视，有网络，还有一张卧具齐全，白的像雪一样的大床。
脱下所有衣物，走进浴室，在氤氲热气中，她想起刚才那位记者的话：安远市女企业家。
头衔挺响亮。
可惜是三年前。
轻哧间，脖颈扬起，迎接更多的热，朝她涌来。
*
她是在一阵碾轮中醒来。
客房在轮流打扫，瞧瞧手表，已经快十点。
也该起来了。
酒店不提供早餐，也不提供矿泉水，等到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的她感觉到这些时，又想起昨晚没吃到的五串羊肉串。
收拾好下楼，再次看到牛仔纯情男。
手里拿着盒牛奶，显然是在等人。
蔷薇懒得理，办完手续直接出了大厅门。
将身后的目光，斩断在玻璃大门内。
捂住有些疼的胃，她准备先去找家小卖部，喝点水，再买几个茶叶蛋先垫垫底。
沿着酒店的墙侧，看到路牌上写着新华路。
她往里走。
一排擦鞋的，摆着几块包装箱盯起的鞋盒，在那揽客。
“擦鞋啊美女，擦一擦啊，你鞋头都脏了。”
蔷薇停住，瞥了眼。
鞋头一层灰，确实有点脏，连微喇叭的裤腿上都有灰尘。
游移间，她看到一张怔然瞧她的脸。
昨晚那手上的黑，她知道是什么了。
黑色鞋油。
男人揽客不熟练，眼神飘忽，嘴唇嚅嚅，却没发出一个字节。
“就你了，给我擦擦吧。”
“······”手指翘起，将她的微喇叭裤腿往上卷了卷。
“你不会说话？是残疾人吗？”
“不是。”声音闷闷的，显然是对她直接阐述有些不满。
“哦，不好意思。”
气氛有些尴尬。
边上有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睨了一眼，“他是才从牢里出来的。”
男人正在挤鞋油的手，稍稍顿了顿。
“那有什么，凭双手吃饭，没什么好丢脸的。”蔷薇声音故意轻快些，眼神依然盯着男人头顶的发旋没移开。
男人手脚变得麻利，没了之前的畏缩和犹豫。
蔷薇轻笑，抬颈望天。
一抹白云，正飘过头顶。
擦完鞋，蔷薇从挎包里找零钱付账。
钱包里，只有红色，并没见到小面额。
她拿出一张。
男人正在用一块白色的软棉布擦手，“我没找的，才出来。”
她把票子往他手里塞，“算了，不找。”
把裤摆往下扥了扥，转身欲走。
“到底还是长得帅，吃香些。”揶揄传来，蔷薇只当没听见，继续走路。
“小姐，等一等，小姐···”男人提着鞋盒追来。
蔷薇扭头，诧异望他。
“前面有小卖部，我去换了零钱找你。”
“说了给你的，不需找。”
“不行，我们教导说了，不能随便接受恩惠。你等着···”
长腿快速往前奔。
蔷薇摇头，缓缓跟上。
小卖部到了，男人拿着一把找好的钱出来，抽出其中一个五块。
“找你的，你数数。”
蔷薇把钱接过，放进风衣的口袋。
摆出真诚的微笑，“去忙吧，多赚一点。”
男人离开，那鞋盒在他手里，就像拿着个玩具。
生活不易，活的艰难。
谁都是。
她走进小卖部时，男人回头瞧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