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人生》枫￠碎影

6、五

　　五

　　战争开始后的一切都失去了秩序，最后连善恶都失去了。他们在这样一个人心失去了底线的疮痍世界之中来回穿梭，疲于奔命。

　　快斗觉得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是被掐断了的沙漏，永远地停滞不前了。

　　是从未见过的阴霾天空，地狱般的阴沉黑暗，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是服从本能的砍砍杀杀，新鲜血液飞溅到眼睛里，瞳孔仿佛着了火般的疼痛；
　　是每时每刻都能听到的哀嚎，前一分钟还为自己护住身后的战友，下一分钟就被砍倒在地；
　　是找不到源头的带血的战争。

　　他竭力地喊着战友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最大音量的叫喊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也只能算蚊呐。他觉得手里的剑已经被血染透，滑腻得抓不住剑柄。他拼命地砍出一条血路，趁敌人不敢来犯的间隙找着骑兵队队友。

　　然后他看到了骑兵队队旗。

　　——是新一。
　　他骑着马举着队旗在战场上来回驰骋，一边打着旗语一边大喊着什么。他□□的贺瑞斯一身黑毛也被血光染出了紫红的感觉，额上的白星更是浸透了妖冶的红。

　　然后新一偶然地一回头，就看见了奋力杀敌的他。

　　“撤退！！西乡收到的上级指令！”新一驱使贺瑞斯一个快速冲杀就成功地帮他解了围。
　　“什么？！那这座城呢？城里的百姓还没撤走啊你要他们送死吗？!”
　　“我也没办法！敌军精锐的伏击出乎我们意料！而且几次冲锋都杀不散，再这样下去艾索雷这支骑兵就完了！”新一喊得声音都哑了，他把手伸向快斗想拉他上马。

　　“……开什么玩笑！”快斗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气，前一刻还精疲力尽渴盼休息哪怕一分钟，下一刻就不可自抑地发火了。
　　“你疯了吗？！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

　　“你说，杀不散敌军是吧……那如果他们的大将死了呢？”
　　虽然没有喊叫，但是快斗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发自心底地心寒。

　　“……你疯了。”
　　“大概吧。”

　　新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坐直了仔细地扫视战场。
　　“……那边，军旗手前面骑白马的那个就是。”
　　“你去帮西乡收拢部队吧。”

　　新一把手里没有砍崩的剑抛给他。
　　“完事就快点归队。”

　　此时战场还能站着的人也不多了。
　　快斗单膝跪着，在衣服上擦了擦满是血迹的右手，反复伸展了几次手指，最后紧紧握住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剑柄。
　　眼睛里溅进的血已经流了出来，但是视野中仍是红色的苍穹。
　　好像快要到极限了啊。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

　　面带胜利之色的敌人好像对这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感到十分惊异。虽然双方所剩兵力都不多，但还是有一小队人冲了过来。

　　黑羽快斗平静地握着剑，开口，用最平稳的声音背诵骑士宣言，如神官祈福的咏叹调，平稳得苍凉。

　　“我发誓，善待弱者。”
　　当胸一剑将最先赶来取他性命的人戳了个透心凉。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敌人死前眼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我发誓，勇敢地对抗□□。”
　　横剑将第二个人拦腰砍成两段。敌人的鲜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他觉得不只是眼睛，脑袋都炸裂似的疼。

　　“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
　　转身飞踢，狠狠地踹断第三人几根肋骨。他瞄了一眼，周围的敌人围上来的速度减慢了些，这是唯一的突出包围圈的机会……只要……

　　“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举高剑，对第四人当头劈下。……只要保持这样的速度，三步一杀！他的头脑变得无比冷静。

　　“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矮身躲过剑锋，反握着剑刺入第五人的小腹。赶在包围圈形成之前杀出缺口！他有点恨手脚开始麻木的身体。

　　“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
　　砍倒第六人后，将剑交于左手。大将就在后面……。他忍不住单膝跪了下来，右手已经砍麻了。

　　“我发誓——”
　　绕到他身后的第七人阴险地掷出了剑，同时抽出匕首向他扑了过来！
　　快斗手腕飞快地一翻，飞剑被挡住了，可他却无论如何也避不开那把匕首了。

　　就在他在一个就地侧滚希望把伤害降到最低的时候，敌人口中喷出的血雾喷了他一身。

　　“——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
　　另一个平稳的声音接续了骑士宣言。

　　偷袭的敌人得手之前就被人从上至下劈开了。
　　那是他自己那把砍得崩了几个缺口的剑。
　　是新一。

　　“你怎么——”
　　还没等快斗说完，又一个豪迈的声音念诵起了宣言。
　　“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
　　一把飞剑刺破了疾风，直插军旗手的胸膛。骑在马上还保持着投掷姿势的西乡冲他笑了笑。
　　“大伙都在后面看着哪——”

　　快斗有点不敢相信地转头，艾索雷骑兵队绣着荆棘王冠的染血队旗在第一时间映入眼帘！
　　重伤的战友们或坐或跪，但都举着自己的剑直指苍穹；他们满脸的血迹满身的伤，但都掩不住他们的骄傲之情！
　　他们身后，各自的战马也都带着强烈的战意，齐齐嘶鸣！

　　“轰——”
　　阴沉的天际一声响雷，暴雨倾盆而下，疯狂地冲洗这血红的苍穹和泥土——

　　“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踩着敌人的尸体，在对方大将惊慌的眼神里，身后震天的杀声中，双手握剑狠狠劈下——

　　“快斗？”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新一在摇他。
　　“怎么了……”懒懒地说着，快斗坐起身来。
　　“看你睡得很不安稳。做噩梦了？”
　　“啊……只是梦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在新一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快斗叫住了他。
　　“新一，还记得骑士宣言吗？”
　　对方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是快斗觉得他是笑了。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