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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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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的每一天都充实、忙碌。
——且枯燥。
于是,当江哥敲击宿舍门的时候,我还是几近迫不及待地接待了这个刚惹我生气不久的人。
——虽然还是要矜持一点。
我咳了一声,道:“江哥,这次带了什么东西?”
像是早就知道我的反应,江哥笑得整张脸都皱巴巴的,得意地将手中的东西向我晃了晃。
“我带了一本书。”他说。
一本……书?
我极力掩饰自己的惊讶,状似漠不关心般将书拉到自己眼前。
那本书的封面主色调是浅灰,封面的左下角印着洋蓟绿、暗红等等颜色的抽象色块,在所里宿舍的暗黄灯光下颇有些神秘色彩。
这可是稀罕玩意儿。
我小心翼翼的将它推回去。
“这次要什么条件?”我问。
江哥却一反常态,摇了摇头,大方将书塞到我手里。
“你先看。”
“所里叫我看的?”
“不是。”
江哥又摇了摇头。
带着一丝期待,我打开了这本小说。
【我家住在永谷市市郊。
两栋结构相同的房子建在一条小径的两旁,隔着青绿的花圃相互眺望。
有时候,我会在放假回家的时候偶尔和花圃较会儿劲。
我最喜欢洋蓟。
阳光从楼顶泻下,轻轻在花圃最高处跳跃。
一般来说,我们一家总是在向阳处的老楼中生活,而很少进出另一栋新楼。
但是今天,一位警官按响了对面的门铃。
“打扰了,我想要调查一下陈霁的案子。”她对门铃中的话筒说。
陈霁是我的祖父,他在几年前由于一场意外去世。】
我抬手合上书。
“我说过,我不喜欢推理小说。”我有些失望,又暗自庆幸还没来得及答应他提出来的任何条件。
但江哥没有伸手拿过书。他今天很奇怪。
“你先看着,不是推理小说。”他没有解释,只是这么说。
我兴致缺缺地再次打开书,这次我翻得快了。
【母亲拉着我从后门走到新楼里,将警官迎进楼内。
新楼里很干净——即使许久不住了,母亲还是会每周定期过来打扫卫生。
母亲将警官引入客厅,让她坐在沙发上。
客厅的落地窗帘是沉默不语的暗绿,刚才母亲匆匆穿过这里时将其顺手拉开了。
“大早上叨扰您真是不好意思,”警官说到,轻轻用手敲击着桌面,“我姓田,您可以称呼我为小田。”
母亲仍旧带着那抹礼节性的笑容:“田警官好。
“是家公的离世有蹊跷吗?”
她坐到田警官的左侧,将沙发稍微弄皱了一点。
我无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这席话下,我只是个陪衬。
田警官没有指出母亲的小动作,她点点头:“是那场火灾有蹊跷。”
她整理了一下衣冠,严肃地打开了她随身的档案袋。】
江哥对着我的那幅挂画出神,我趁机加速向后翻了几页。
【“A国时间,二十时十三分十五秒。”我说。】
这句话像一枚磁铁,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客厅的采光很好,但此时我却选择站在一个背着光的位置,垂眸看着她。
田警官挑眉,她随意低头看了眼手中有着世界各地时钟的表盘——也是祖父的遗物之一。
我看着她的动作定格在那里,心中泛不起一丝波澜。
我知道不会错的。
因为,停留在我脑中的祖父时刻提醒着我目前的时间。
眼中荧绿色的表盘挥之不去。】
我心中莫名有些发慌,仿若研究突然有进展的那种沉重压在心里。
‘不是推理小说。’我想着,可是那番沉重还是使我心脏莫名跳动。
我跳过这个片段,胡乱往下翻。
【我才注意到,窗外绿色的花圃中已经开满了艳红的茶花。
“主任,我知道了。”即使经过刻意的放低,田警官失落的声音还是在走廊中隐隐约约回荡着。
茶杯跌落,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母亲倒在楼梯下,她的双目由于惊诧而瞪圆,手指指向楼梯口,好像真的看到了祖父。
我不是第一次拥有这样的体验——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之前还能和我谈笑的鲜活生命,一瞬间就从世界上消失殆尽。
“陈夫人?”
田警官的脚步声近了。
我想要让泪水从眼眶奔涌而出,却连这做不了,只能蹲在楼梯的顶部,将头埋入屈起的双臂。】
刷啦啦——
我翻书的节奏增快,像是赶着什么东西,越来越急促。
江哥摩挲着我的架子,就像是在摩挲着我的灵魂。
——明明大都是他带来的东西,他却仿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那场火灾不可能是意外的。”
抬起身,无视围着母亲的那群人,田警官看入我的眼睛。
“他——你的祖父被喂了安眠药。”
田警官知道了些什么,我笃定。
我不知道。
我偏开头,丢下田警官发烫的目光。
——不,我知道。】
……
【“你不是说你爱我们吗?”我飘荡在空中——此时我终于和他一样,虽然不容乐观。
我质问着他。
祖父——那个人,低头看我,敛眉的样子让我不禁回忆起照片中他看着我蹒跚学步时的样子。
此刻,那一切再也无法让我怀念。
门口发出吱呀的声响,那人转移视线。
可我的灵魂变得更加冰凉。
——那是我的弟弟。】
……
【“你来自哪里?”杀手漠不关心地扫了那人一眼。
“海城。”那人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
杀手孤疑着将枪口对准他。
那人笑呵呵拨过枪口。
“别急嘛,我对这类书不感兴趣。”】
……
【“是我让他失望了。”父亲垂下头。】
岔了气似的熄灯哨在广播中炸开,但我已经顾不上其他。
近乎仓皇,我翻到了最后一页。
【尾声】
……
【一切结束了。
江哥带我去藜江边兜风。
灰色的桥墩下是我儿时游戏的秘密基地,河两岸枯黄的芦苇是我工作时思乡之情徒然的寄托。
江哥在桥中央停下了自行车。
时光好像慢了下来。
“我想要一直、一直待在这里。”我倚在桥边新修的护栏上,对江哥说。
“当然可以。”江哥回答道。
沉默弥漫。
夕阳金色的光辉在天空中氲散开。虚伪的辉煌中混杂着天空的影子。
江哥趴在自行车上,摩挲着车筐。
“梦境是过去的影子,未来是梦境的延续。
“小陈,该醒了。”】
江哥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面前却没了江哥的影子。
我猛然睁开眼睛,抬起头。
——是炽热的猩红。
我身于火场之中。
杀死我的,是我的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