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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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任长荣灵素二人分手后，焦文思也不多做耽搁，趁着夜色便赶忙悄摸溜回自己的房间，只是还隔着老远呢，模模糊糊地便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形清瘦，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一柄开过鞘见过血的绝世名刀，只是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干，便能轻易割开周围的空气。
这是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强悍修者。
焦文思心神一动，便迟疑一瞬。
就这么一刹那，原本体内运转自如圆滑的灵气便滞涩了片刻，露出了转瞬即逝的一个小小破绽。
这本该是个无伤大雅的小差错，奈何对面也是当世顶尖的修者，只是毫厘之差，便被瞬间捕捉。
“出来吧。”
是毫不惊讶的冷然语气。
那人身上姿势不变，一张雪白的素脸却早已转了过来，露出与焦文思如出一辙的艳丽五官。
“早知道你今晚要动手，我已把附近守卫撤走了。”
焦文思面上蛮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也不再去费力隐藏身形，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秋叶般顺势下落，脚尖点地，悄无声息地便站稳了。
他从飞檐遮挡下的阴影中走出来。
“母亲大人怎么知道？”话虽藏着一半没说明白，但在场的两人心里都知道，这问的是焦静水怎么知道焦文思今日要动手营救虞襄的事情。
按理来说，这事儿只有他和任长荣灵素三人知道。
气氛有些奇异地凝滞下去。
微凉的夜风拂过，混杂着湖水、月光和树叶的清苦气息提神醒脑。
一片浅淡的云飘过去，恰好挡住了半轮明月，让天光都黯淡了许多。当下时辰极晚，周围的屋子也未曾点灯，只远处的塔楼上映出红盈盈的灯火。
此时此刻，这一对母子间竟然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母亲大人？”
焦文思脸上笑嘻嘻的，一双湿润的黑眼睛弯成月牙状，十足十地无辜乖巧。
跟只玩得太疯忘记及时归家、偷摸溜回去，却又在家门口见着了冷脸主人的可怜小狗一般。
他一边仰着脑袋温声问，一边轻快地小步走到焦静水身前。
焦静水原本便站在最上的台阶沿子上，加之本身身量高挑不似寻常荏弱女子，两人现在比起来，焦文思这个儿子倒还要比他母亲矮上一小截。
这个顺势仰脸的姿势完完整整地露出焦文思漂亮的五官，简直乖巧地让人心疼。
他脸上，也就是这双黑眼睛像极了那个君子端方的老好人，形状圆钝，眼睫纤长，浓密地簇拥着一对漆黑湿润的瞳仁，打眼一瞧便是与北静安堡之人格格不入的温柔无害。
现在拿来卖乖也是顺手极了。
焦静水面色依旧冷凝。
她点了点身侧敞开的房门，示意焦文思跟着她进去，嘴上难得一见地说了句俏皮话：“听闻凡间有句话，叫做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现下她也算是见识到了。
那个虞襄倒还真是个狐媚子一般的，不知给自家儿子下了什么迷魂汤，原本最乖巧懂事的一个人，现在为了媳妇儿，连她这个老娘都信不过了。
真是让人心酸。
不过，这调侃的话带着几分辛辣的俏皮，原本不像是焦静水这么个冷肃性子的人会讲出来的话，因此这个节骨眼上一说，倒是让气氛缓和了许多。
焦文思心领神会，立马打蛇随棍上，亲亲热热地跟了上去：“怎么会。”
合拢门，他端端正正地坐到母亲大人身边。
自然么，母亲大人深明大义，哪怕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出手害阿襄，只是在涉及阿襄的事情上，再放一万个心眼子注意着也不为过。
焦静水斜眼瞧他，似笑非笑。
直到把人瞧得脸颊涨红，不好意思似的低下了脑袋，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黑色发顶了，焦静水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解释：
“我既然劝你随心而为，自然是料到了你要动手营救他，怎能不替你留心些？这话我前几日还没和你说，人道盟盟主薛玄同勉强还算是个中立派，但那副盟主林仁是个实打实的南派修士，早想着找个什么由子打下北境，现下自然不会放过你。”
“唔？”焦文思不傻，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于是一边殷勤地奉上茶水，一边回话，
“母亲的意思是，林副盟主早认为我要去营救阿襄，本打算抓着这件事抹黑咱们？”
焦静水表情嫌弃地推开傻儿子手上胡乱泡开的冷茶，先说了句无关的话：“那虞襄不在，你连茶都不肯好好泡了？”
虽说她性情不拘小节，不爱这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居处也是白花花得雪洞一般，但好歹也是北境名门之后，对这些花茶之道也算略微学习过一二。
焦文思作为她的儿子，北境未来的继承人，自然也被压着学过。
闻言，焦文思嘿嘿一笑，把白瓷盏放到桌面上，眨巴眨巴那双无辜的黑眼睛去瞧自家母亲大人。
焦静水于是正色：“确实如此。也是那个伪君子私下里说服了薛玄同，叫她把虞襄压回南边公开审讯。”
……这，那怎么叫他如此轻易便得手了？
该不会，林仁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后招吧？
想到这儿，焦文思顿时如坐针毡，失去了原本装乖卖痴的心思，立时担心起了正带着万里江山图的灵素和任长荣，想着乖乖待在图里的阿襄，整个人又急又怒。
眼见着儿子这个不成器的蠢样子，焦静水也收起了微妙的报复心思，不逗他了，干脆一口气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
“你放心罢，我既然这么告诉你，当然是早有准备。林仁想拿虞襄作饵，引出你这条蠢鱼，却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身处何处。
这几年北境虽被南边打压得厉害，但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地盘都守不住。我这次来拒北城，自然也召了许多人，虽谈不上与人道盟分庭抗衡，但背地里做点事情却也不难。
你房里有我设下的灵器。也是你对我不设防，才没有发现。今晚你的气息一消失，我的人便拦住了林仁那边的，确保你有充足的时间动手。
至于林仁本人，北静安堡堡主请他比剑论道，他这个德高望重的尊者自然也不好拒绝。”
话说得轻巧，将其中的惊险波澜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
焦文思瞪大了眼睛：按这个说法，那、那岂不是——
“林副盟主明日便会知道是我救走了阿襄？”
他焦虑地握紧了手中的白瓷杯。
焦静水这行事实在毫无遮掩，简直是把“没错、就是我们这边救的魔”大喇喇地甩在了对面脸上，还要得意地啐上一口的夸张程度了！
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他的本意，就是不想连累北静安堡啊。
焦静水却完全没有紧张的表现，雪白的手腕随意摆了摆：
“好了好了，这不用你操心。一个时辰后你就离开拒北城，自己找个地方避避。以你目前的修为，他们轻易也找不着你。”
不不不——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啊！”焦文思忍不住反驳。
这是他一个人的安危么？分明就是北静安堡乃至北境的名声问题啊。
他一个化神期修士，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天高海阔，可剩下的那个恶心屎盆子就要被扣到他所代表的势力上了啊。
要真有那么简单，他何必送阿襄去魔界避风头？直接带着阿襄远走高飞，不拘何处，找个清净的山头或小秘境隐居不就得了？
“就是这个问题。”焦静水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文思，你要明白，不管这件事原本结果如何，都影响不了林仁的计划。今日不是你去救虞襄，还会有张文思、赵文思乃至王文思去救虞襄。他们很可能会被当场抓获，在严刑拷打之下招供不讳，承认是受到了你这个少主的指使，你这个被魔族以情蛊惑的北境少主。
从始至终，你就不可能脱局。”
她几乎是带了几分怜悯地望向自己儿子。
冷心冷情的焦堡主凭什么下大力气去救儿子的恋人？凤仪坊旧年那点可怜稀薄的老交情更不至于让她亲自出手。之所以暗中帮助焦文思救人，不过是将计就计。
反正都要被泼脏水，倒不如亲自做那个掀翻盆的家伙。
到时候没有关键证据，林仁敢和她撕破脸？
照明用的红烛噼噼啪啪地烧着，蜡油被高温融化，缓缓沿着雕饰了金粉的边缘淌下去，又凝固成奇异的形状，蒸出浅淡的味道。
温暖的香气弥漫，营造出一种幻梦般的安逸舒适。
焦文思嘴巴一张一合，眼神带上一点可怜的无措：“我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何您当初不让我直接带着阿襄离开？”
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固执地等待母亲的亲口承认。
“因为你不能真正离开。”焦静水相当平静地、几乎是像在谆谆教诲小孩子一般告诉他，“在某个时机，你必须能及时出现，向他们证明我的继承人并没有为了一个魔族奸细抛弃北境。”
“阿襄不是奸细！”焦文思反应出人意料地剧烈，他鼻翼翕张，白皙的额头渗出了一点薄薄的细汗，“他不是。”
“这不重要。”焦静水的语气平静到近乎于冷酷。
重要的从来就不是虞襄的真实身份。
……
“好了，你自个儿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焦静水利落地站起身，为今晚盖棺定论。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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