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4 护驾亡（二） ...
-
若说世家大族是一注看似静止的深水，那么婚姻便是这水潭中的一大活眼。皇室也不例外。
在政治强权面前，无论男女，皆为工具。哪怕是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也曾经历过无法左右自己人生的绝境。
在场的世家子弟，有笑闹人间的纨绔，有肩负家族的悲鸿，有自大寸目的宵小，也有胸怀天下的雄鹰。他们站在此地的心思各异，目的却一致地统一——夺得驸马之位！
时至今日，大宣百姓谁人不知流落民间的蒲月公主回宫的“秘闻”？他们早早放弃了在未来妻子身上寻求真正情感的希望，野草哪怕被插在最为昂贵的花瓶之中，也终是野草，比不得天生娇养的花朵。
本该如此的……
然而当纱帐掀开的一瞬，魂魄仿若出窍了一般，飘飘然地飞了过去。
稍有“余力”思索的男子不禁懊恼，自小便听得父母腹诽先帝对云妃娘娘近乎“可怖”的专宠，其女又岂会平凡？
其实，单论容貌，公主虽属世间罕有，却不足以动摇他们的初心。然而，吸引他们的，似乎是他们一直以来鄙夷的“失礼”。京城闺秀亦不乏娇俏轻盈者，但较之于她，她们只是笼中快活鸣叫的鸟，有着以为那便是整个天下的天真和满足。而她，是打破了牢笼的力量，身形虽弱，却可振翅在四季之中。
于是，另一番心思油然而生，另一番不与初衷相悖的“欲望”开始在眼底显现出来。
不过，令他们失望的是，他们心中唯一的“主角”似乎并未将其中任何一人放在心上。
“薛大人，您若有儿子，定是比这里所有人都要俊美的。”
听得这话，薛炤的眉梢下意识轻轻扬起，面具泛起淡淡的银色。
“老臣多谢公主殿下抬爱，只是老臣再无如此福分了。”
“是吗？”
荆桃偏头望着他，脸上是融融笑意，“实在可惜了。”
“这位公子，你可以留下。”
被荆桃点名的少年先是一愣，接着便喜上眉梢。
可骄傲感还未持续太久，便听得此语的数次重复。
不多时，未点名的男子皆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三十人只留下了八人。
薛炤一直沉默，此刻终于毫无情绪地道：“公主，驸马人选只能有一人，八人太多了。”
荆桃肩头一耸，声音里伴着咯咯的笑声，“薛大人，您怎会想到那里去呀！虽然留下的人都是我偏好的长相，但我到底是女子，可‘承受’不了那么多啊！”她止住笑声，眼睛还是弯弯的，“而且，既然里面有我最喜欢的，我又何必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呢？相信薛大人也深有体会吧？”
“蒲月！”
凌淞澄的声音突然传来，“休得对薛大人无礼。快些选吧，好让母后回宫休息。”
荆桃乖巧地道了声“遵旨”。
而薛炤依旧不动声色，但谁又能读懂他的心思？
“薛大人，请坐。我们开始问答题吧。”
荆桃灵巧地再次回到幕帘之后，示意内侍可以宣读了。
内侍摊开小小的卷轴，朗声道：“第一题，请问烟花有何作用？”
堂下之人多为惊愕，他们以为的“考题”会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军国大事”，万万没想到题目的角度会如此“刁钻”。
七人接续作答，答案无非是在吟诗引句后说出“用于观赏”或“用于庆祝节日”的核心。
然，唯有一人——
“烧毁衙门，制造令人的恐慌的爆炸。可恶亦可悲，可耻亦可笑。”
此语一出，全场哗然。
这时大家才发现，此男子的面孔颇为陌生，不知家出何门。但不论怎样，定是个哗众取宠之人！
荆桃笑意如常，看不出对谁更偏重。
内侍提出第二题：修道成仙所需的“道具”有什么？
依然是匪夷所思的问题，美男子们的脸色已经不太“美”了，不过也得硬着头皮回答。什么“信念”“决心”“师父的引导”，全都大差不差。
最后，轮到那言论奇怪的人。
“一顶花轿、一座木雕、一把拂尘、一匹白马。”
此刻，众人的表情已经无法用“出乎意料”来形容了，他们看他简直像看怪物一般。
到底是皇宫之中，当着圣上、太后和薛大人的面，大家再怎么诧异不满也未发出任何非议之声。
最后一题：大猩猩最喜欢什么？
再文雅的人也难拽出什么文采来。香蕉就是香蕉，桃子就是桃子，就算吟了句“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注]”，说得无非也是“荔枝”二字。
人的好奇心总会在微妙的时刻被勾起，最后一人作答时，大家不由得纷纷侧目而视。
“致幻香味！”
众人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堂下因而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不过也只有一瞬，便戛然而止了。
凌淞澄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试探地问：“蒲月，问题都问完了，可以选了吗？”
当听得对方答了一句“可以”，堂堂一国之君竟轻松地吐了口气。
“圣上！”
忽的，一道轻柔温润的气息流入耳膜。
凌淞澄微微怔住。
“皇帝哥哥，这下面的八人，哪个是薛大人的‘朋友’，哪个是太后的‘朋友’，哪个将来可以作您的‘朋友’？”
霎时，凌淞澄的瞳仁爆开了一朵小小的焰，但只一息，便又回归于了暗淡。
“不晓得，也许，朕已忘了怎样‘交朋友’了。”
“忘了啊……”荆桃眼中溶溶如月，“太后说过，忘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话音未落，只听得嘈杂的厉喝与尖锐的兵器碰撞之声豁然袭来。
一声“护驾”解释了一切。
身着奇异服饰的刺客即便在面对重重侍卫的攻击也毫不慌乱。
“护驾！快来人护驾啊！”
奇怪的是，无论内侍怎么呼喊，增援始终未来，侍卫虽精，然对方更高一筹，我方势力较之前大为减少。
幸而在场的有些武官并非花架子，虽久未亲临沙场，但状态依旧强势——起码比那些文弱的世家子弟要管用得多！
尽管如此，小小的内殿还是乱作一团。有人试着去开门，却发觉根本推不开。
这，显然是一场阴谋！
“圣上小心！”
凌淞澄眼见某人向自己疾冲而来，他想伸手去回应，却突然甩开袖子，向后退去。
薛炤的前路被反贼所挡，不得不抽身回防，他的护卫与之奋力搏斗。
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不信任，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生出令人骇人的裂痕。
“皇儿，身后！”
猝然间，凌淞澄下意识一躲，一道寒光顺着他的脊背滑下。
眸光顺着声音而去，彭南絮的脸色白得好似失去了灵魂。
“圣上！”荆桃大喊，“薛大人与太后，您快选啊！”
凌淞澄愕然，“什么？”
“便于集中保护啦！快选！”
不知何时，少女的脸颊沾染了些许的猩红，眼神也不再是从容的狡黠，而是对生命存续的渴求。
“选……”
又是如此！
又是“直线”！
自己正在太后与薛大人之间！
为什么必须要选择？为什么他们必须要站在两侧？
“朕……朕、不选！”
这，是自己的心声吗？
凌淞澄双唇翕动，还想说什么，却见荆桃的眸光充满了悲悯之色。
悲悯？同情？为什么要同情朕？为什么要把这种情感施舍给一国之君！
瞬间，凌淞澄回报以护他左右的荆桃的是一抹混沌的笑。
荆桃尚未来得及反应笑中含义，便陡然被一道黑影笼住。
黑暗迅捷如电，再见天光，她已立于了宫顶之上。
周身被控制，脖前还抵着一把利剑。
“顾舍旃，你放开我！”
蒙面人对她的要求充耳不闻，以一种看蝼蚁的姿态睥睨着堂下一切。
薛炤见状，大喝：“都给我停手！”他举剑远挑，“你，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顾舍旃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坟墓中发出的。
“薛炤，是你小看了十勇士的后代！”
薛炤牙冠紧要，“你以为大宣会就此完结？”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顾舍旃的眼型似乎在笑，但眼中却不见丝毫笑意，“这是对你当断不断的惩罚！”
此刻，凌淞澄也站了出来，“朕是大宣的天子，你要什么朕都会满足你，你快放了蒲月！”
“我要你的天下，你会给我吗？”
字字深刻，像刻在心上那般。
“杀了她！”彭南絮突然冲了出来，“快杀了她！”
凌淞澄失措地喃喃：“母后……”
彭南絮展开双臂护在他身前，“大宣的江山是我皇儿的！谁也不能夺走我皇儿的东西！”
凌淞澄按住她颤抖的双肩，“母、母后……”
“皇儿别怕，母后一定会保护你！”
“朕……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
凌淞澄避开顾舍旃犀利的眼神，对方再次将眸光投向了薛炤。
“薛炤，就差你了！你的选择呢！”
薛炤的胸前剧烈起伏着，落下的剑再次举起。
顾舍旃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癫狂笑声。
“公主啊公主，我可真替你难过，你的家人竟各个都希望你去死！”
荆桃气愤至极，大喊：“这里才没有我的家人！”
她抬轴猛击，不料对方竟向后一闪，身子霎时没了重心，失控地从殿顶坠落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熟悉的触感好似涓涓细流淌遍了全身。
腰间温暖的手，头上温暖的呼吸，让她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江春水。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04 护驾亡（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