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04 泪重逢（一） ...
-
大宣的航船靠岸停泊，扎陵军队夹道欢迎。
荆桃和傅轨本就不属使团成员，未免徒增麻烦，下船后，便找了间客栈自行住了下来。
到达不是终点，而是期待与忐忑交织的开始。
只是，随身携带的苑茗的画像因船舱的温湿度不佳，而受到了不小的损害。人物大致轮廓尚能看得出，但五官的细节却糊得变了形。
精准度欠缺，人找起来自然难度会加大。
“这有何难！交给小叔我吧！”
自从“得罪”了荆桃后，傅轨一直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对方的态度还是冷冷淡淡的，于是他决定抓住这次机会，可劲儿“献殷勤”。
原本一脸哭丧的少女听到此话，眼中放出一簇小小的光，但紧接着又迟疑起来。
“你，真的行？”
傅轨挑了下眉，铺展宣纸，细笔一点。
“你来描述，我来画。”
荆桃一边研磨，一边用语言回忆苑茗的相貌。
傅轨的笔尖在浓墨中轻轻一触，进而在洁白的纸面上划出一条圆滑的曲线。
慢慢的，纸上出现了熟悉的模样，荆桃的心也跟着清爽了起来。
“别看我这样，可论画画，连大哥也要敬我三分呢。”傅轨欢愉地道，“你很喜欢小正的木雕吧，那也是我教的。他合该喊我一声‘师父’呢。”
荆桃的心情也跟着好转，附和着他的“自夸”，“傅二爷在江湖上名头那么响，谁不想拜您为师？”
“实不相瞒，这十多年来想入我门下的孩子不少，但我都看不上。可能是小正的天资过于优越，把我的要求提得太高了吧。”
“木雕的话，他的手艺的确要比很多工匠还厉害得多。”
“木雕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
“哦？除了读书作文章，他还有更厉害的？”
“那是自然！他的——”
不知何时，荆桃已然下意识地探起了身子，神色好奇中还带着些许关切。
“他的什么？”
傅轨的笔一顿，“咕噜”咽了口唾涎。
“他的……手，特别长。”
荆桃的脑海中立刻出现那双白皙修长又温厚的手。
但瞬间，她便把这个画面甩到了脑后。
“手长有什么厉害的？”
傅轨眨眨眼，“手长……能抚琴啊。”
荆桃恍然地点点头，“是啊，抚琴……他原来还会抚琴……可我从来没见过他抚琴呢……”
傅轨瞧出她眼中的落寞，再次后悔自己的多嘴。
他很想对少女坦白：不是你没见过他抚琴，而是他根本就不会！
为了帮侄儿隐瞒某个秘密，他势必要扯更多的谎了！
很快，苑茗的画像成型，足与真人有八九分的相像！
于是，荆桃带上它，走街串户地去打听。
三日后，失败而归。
傅轨“热心”地给她斟上一杯酒，“你这样等同于大海捞针，效率实在有限。”
荆桃一饮而尽，一脸怨气地反问：“那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傅轨手指在空中转了个圈，随后哈哈一笑，“等，缘分到了自然就能找到了。”
荆桃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废话！”
正说着，门外不觉间聚集了不少的人。连店里的小二也都跑出去看热闹。
荆桃与傅轨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走出了客栈。
“请问小兄弟，大家伙在看什么呢？”
傅轨笑嘻嘻地问身边的青年人。
“先生不是我们国的人吧，不晓得也不奇怪。”青年人是个热心肠，耐心解释道，“一会大祭司会经过这条街去会见大宣的使者。我们围在这里，是为了向大祭司祈求庇佑。”
“那我们父女俩可太幸运了，可以沾沾福气。”
荆桃蹙眉，“谁跟你是父女？少来占我娘的便宜！”
“出门在外，大小姐你就将就一下吧。”
傅轨真的像老父亲一般温柔地摸了摸荆桃的头。
正在此时，喧哗声戛然而止，在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双手合十地躬身虔拜。
荆桃也有样学样，微微垂着头，眸光却一直定在街道之上。
片刻后，一架步辇徐徐而来。
六名身着扎陵宫廷侍从服侍的男子稳步地抬着奢华的座椅，其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衫、头戴白纱流苏冠的女子。
“草民参见祭司大人！”
不知是过高的声浪，还是清风乍起，那白流苏便在这一刹那，被轻轻地吹了起来。
随着步辇的行进，部分百姓也好似潮水一般，跟了上去。
荆桃的一颗心快要跳出了胸膛，也要挤入人群，却被傅轨一下拉了回来。
“你让我过去！”
“我们没有通商文牒，会被他们抓起来遣送回大宣的！”
“可是——”荆桃的泪已经冲出了眼眶，“我干娘没有死！”
傅轨一愕，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把她带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别激动，慢慢讲。”
荆桃的情绪稍稍平稳了一些，思索半晌，方道：“那个大祭司，和我干娘长得一模一样！”
傅轨听出她的“描述”已经发生了变化，问：“你肯定？”
“肯定！”荆桃的眼神闪了闪，“但，也有些许不同。”
“哪里不同？”
“我干娘的脸上没有雕青。”
傅轨的唇角勾起一抹混沌的笑，“事情果真复杂起来了。”
荆桃“腾”地起身，“我管不得那么多了，我要去见我干娘！”
“先别着急。”傅轨摆摆手，“你可想好了怎么去见你干娘吗？”
“去大祭司的家等她！”
“大祭司的家，你怎么进去？”
“翻墙进去咯。”
傅轨发自内心地笑了，“祭司的宅院，岂是你说进就能进的？”他敲敲桌子，“来，听我给你讲。”
荆桃“啧”了声，勉强地听话坐下。
傅轨喝了口酒，润润喉。
“扎陵的大祭司，身份等同于我朝的左相或右相，但除了辅政，她们还肩负着更严峻的使命。”
荆桃的酒杯早已举到了唇边，却因太过专注而忘了喝。
“扎陵这个地方，你也应该听说过，海啸地震频发，国人认为是上天的惩罚。因而一百年前，便由大祭司来充当连接天人的桥梁，她们具备着可预测未来的神力，是帮助国君稳固江山的最强帮手。”
联想到我朝，荆桃不禁发问：“大祭司也有女子吗？”
“不。”傅轨摇摇头，“应该说，大祭司只有女子能胜任。先是培养圣女，然后她们长到十二岁，由‘天’选出其中一人，此人便是今后的大祭司了。先任大祭司去世后，再往复之前的过程。”接着，他俏皮一笑，“不过具体‘圣女’是怎么诞生的，属于人家的国家机密，我也不太清楚。”
荆桃的神色不太好看。
“照你这么说，我干娘不可能是大祭司咯？”
毕竟苑茗失踪时，已快达不惑之年了。
傅轨耸耸肩，“说不准，但，一切还需从长计议，切莫冲动行事。”
-
夜幕低垂，皓月当空。
荆桃半蹲在墙角，低声质问：“这就是你说的‘从长计议’？”
傅轨把巡视周围的目光收了回来，道：“这可是我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想出来的绝妙主意啊。”
话音一落，他便一下推开了临近的一扇门，里面的侍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的掌刀劈晕了。
“你换上她的衣服。”
荆桃扶着侍女，问：“那你呢？”
“我没见过你干娘，进来也是白进，我去外面接应你。”
说完，傅轨便奔出屋子，按照“原路”返回，像一只轻盈的燕子，一下飞出了院墙。
的确，祭司府的宅子很大很高，光凭荆桃的三脚猫功夫是绝无法翻进来的。但，这里的守卫也太松懈了！
不，不是他们松懈，而是我朝的太过严密。想来，应该没有哪国的国君会比我们大宣历代的皇帝更怕死了吧！
荆桃把这些有的没的的想法赶出脑海，小心地把昏迷的侍女拖入了空房间，快速变了装。怕侍女着凉，她还给她盖上了一块带毛的布——听傅轨说，这东西叫毛毯，很保暖。
临出门前，她又对镜照了照。
脸上的油彩与侍女的雕青完全一样，连手背上的花纹也不差分毫，傅轨的“丹青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她在廊道上稍作徘徊，便见另一侍女端着茶水走了过来。
默念了一句“打你的人叫傅轨”后，那名女子也失去了知觉。
此刻的她，正以最为名正言顺的理由进入祭司府的厅堂中。
“尊使大人，此乃我国最名贵的‘微柠茶’，请您品鉴。”
连声音也……
荆桃不敢抬头，生怕见到最为熟悉、又最为想念的人时会彻底失控。
而当把茶端到“尊使大人”的面前时，她依然没有抬头，因为对方……算了她实在不愿意与之对上视线。
大祭司的声音再次响起：“频伽大人，您也请。”
傅轨说，这位频伽紑大人是扎陵先任国君的亲弟弟，也就是如今女君的亲叔叔，地位极其显赫。今夜他与大祭司一同来招待大宣来的使者。
荆桃万分小心地走到频伽紑身边，正要把茶杯端给他，却被他一下扣住了手腕。
“你不是这里的侍女，你是何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