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行了八千里》六月烟火

16、第 16 章

　　江一心从洗手间回来，谢南江的肩膀还在不停地抖动，江一心气得拿他的校服擦手，“别笑了，再笑把你的头拧下来喂狗。”

　　谢南江没控制住，还在笑。

　　江一心无语道：“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一会儿发脾气一会儿笑个不停，你当心神经紊乱直接进精神病院了！”

　　她懒得再理他，回头看课本。

　　谢南江的肩膀终于不抖了，他后背靠到椅背上，看着江一心的后脑勺，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着，可翘着翘着，那笑容却逐渐没了下去。

　　他想，他可能真的有病。

　　江一心还是想学理科，周末，她抱着小熊抱枕摊在沙发上，让李云云女士给她报一个物理补习班，“我跟您说李会计，您要是不给我报培训班，我可能就得选文科了。”

　　“语数外、物化生，你想报哪门儿补习班都成，在学习这件事情上，妈妈全力支持你，”李云云对给江一心报班的事情总是很大方，“你物理成绩不理想，我早想给你报了，之前也跟你提过，是你自己说学校的课业重，先不报班，我才放弃了，现在既然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就好好学，争取期末考上九十分。”

　　“那如果考不上呢？”

　　“考不上九十分，你整个寒假都得去补习班，”李云云一边涂指甲油一边慢声慢气地说，“我问过你班主任了，你在一班数理化三科各科最多只能扣十分，语文最多三十分，英语十五分，如果低于这个成绩，你就要当心了。”

　　李云云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话锋一转道：“对了，咱们楼上不是住着你们学校的第一名吗？你要是有不懂的，随时可以去问他啊。”

　　“您说谢南江？”

　　李云云点头。

　　“谢南江周末都要回九连山去陪他奶奶，人家也很忙的好不好？总是拿我不会的题去打扰人家，多影响人家学习。”

　　“有什么影响不影响的，你找他问题，也是在帮他温故，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等他有空了，你让他来我们家吃饭，尝尝你爸的手艺。”江文韬说。

　　江一心：“人家缺饭吃吗？”

　　“他爸妈都不在家，平时照顾他的是他们家的阿姨，阿姨总有请假的时候吧？何况咱们是邻居，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

　　“您怎么知道的？”

　　江文韬：“我买菜的时候遇到他们家阿姨，随口一问，那阿姨告诉我的。”

　　江一心还真不知道他爸妈平时都不在家，那他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家里岂不是也没人？难怪他每周都要回九连山，很多阿姨周末都是要休息的，阿姨不在，家里连个给他做饭的人都没有，他一个人在家里也怪可怜的。

　　周末，江一心吃了午饭去书店买题集。

　　三中附近小书店不少，大书店却只有一个新华书店，她正挑着，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

　　“这本题集不适合你，太简单了，你适合难一点的，”男生的嗓音干净清澈，他剪了头发，短发衬得他的五官越发立体，他从书架上拿了另外一本题集递给江一心，“试试这本。”

　　江一心顺从地接过，明知故问道：“你从九连山回来了？”

　　“不然你看见的是鬼吗？”谢南江对她的明知故问表示无语。

　　江一心瘪了下嘴，“这两本你都做过？”

　　谢南江点头，往课外书的区域走，江一心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仰着脑袋道：“我看你平时做题的速度很快，你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

　　“没有，只是单纯地脑子好使。”

　　江一心：“……自恋！”

　　“其实能上我们一班的，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但我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学习方法的确更优，我观察你大半个学期了，发现你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牛逼的办法，但是你每次考试成绩都能居高不下，是因为你平时做的题更多吗？”

　　“不是。”

　　江一心的脑袋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谢南江挑了一本和宇宙奥秘有关的课外书翻开，他靠到书架上，曲着长腿，慢声道：“从我读幼儿园起，无论什么样的题，同样的错误，我基本不会错第二次。”

　　江一心惊讶。

　　她张着嘴，眼睛圆圆大大的，看着着实可爱又好笑，谢南江莫名有点得意，笑着反问她：“同样的错误不再犯，你能办到吗？”

　　“我还真，办不到。”江一心说。

　　谢南江没管住自己的手，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发顶，“平凡人都和你一样，所以你不必感到失落，用平常心接受就行了。”

　　江一心拍开他的手，朝他翻了个白眼。

　　“我不接受自己是个平凡人，”江一心道，“我凭自己本事考进了一班，全年级八百多人，我稳在前三十，我把八百人甩在了身后，我不平凡，而且我还能更优秀。”

　　谢南江微微一愣。

　　少女仰着下巴，身高比他矮很多，气势却很足，似乎隐约还带了点指点江山的霸气，她胸有成竹地说：“谢南江，我才十六岁，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少年不甘平凡，不畏危难，自能乘风破浪，所向披靡。”

　　她凝视着谢南江的一双黑眸，“少年的我，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吗？

　　“那你能……”

　　“能什么？”

　　谢南江喉头一哽，到嘴的话就变成了：“能一直当我的好朋友吗？”

　　“当然！”江一心毫不犹豫地回答。

　　谢南江掀起眼皮，定定地瞧着她，少女肤白胜雪，眸光凝望着他，格外真诚。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江一心也靠到书架上，“我发现你的朋友很少，你要是需要陪伴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从她爹妈的话中可以得出，谢南江的父母长年不在他的身边，他应该很缺爱。

　　她爸说缺爱的孩子大多比较孤僻，他们缺少朋友，缺少关心，缺少陪伴，对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会格外珍惜，还会担心朋友离自己远去。

　　谢南江这样问自己，或许是有了什么危机感，担心她不再跟他当朋友，江一心当然要给他肯定的答案，不让他伤心。

　　“你放心吧，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都是你的好朋友！”江一心保证道。

　　谢南江：“……”

　　有句脏话怎么骂的来着？

　　——我可去你的吧！

　　他想说“江一心，我并不缺朋友”，可他到底没有接话，他合上书，又另外选了一本。

　　江一心翻看题集，只看了几道题就发现这本题集的确比之前她拿的那一本难度要大一些，更值得花时间去琢磨。

　　她朝谢南江扬了扬题集道：“我就买这本了，谢啦！”

　　准备离开书店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江一心觉得有点稀奇，朝谢南江道：“南瑜的冬天很少有这么大的雨。”

　　他俩都没带伞，便被困在了书店，找了个地方坐下。

　　谢南江买了两杯热饮。

　　江一心一边喝着热饮一边和他说话，“谢南江，你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没有，你呢？”

　　“我想过很多，不过都是三分钟热度，今天想当老师，明天想做科研，搞不好后天又想成为律师了，我妈说我没个定性，不过我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想当医生来着。”

　　“医生？”

　　“对啊，我奶奶住院那会儿我就特别想当医生，那会儿我们全家人都十分地无助，特别希望有人能够救我奶奶，救我们，我就想穿上白大褂救死扶伤，想减轻病人的痛苦，病人家属的痛苦，可是这个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当不了医生。”

　　“为什么当不了？以你现在的成绩，想考一个好点的医学院不是问题。”

　　江一心一言难尽道：“我晕血！”

　　“而且还晕针，”她补充，“我看见那种尖尖的利器我就害怕，这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没得治，我这辈子是跟医生啊护士啊之类的职业无缘了。”

　　“哎，穿白大褂多好看啊！”江一心叹气。

　　谢南江笑了，“你到底是因为想救死扶伤还是因为觉得穿白大褂好看？”

　　“都有啊，这两者又不矛盾！”江一心翻了个白眼，又盯着谢南江笑眯眯地说：“哎，我觉得你穿上白大褂肯定能秒杀所有人，绝对能好看得不要不要的。”

　　“包括你吗？”

　　“肯定包括啊！”江一心毫不犹豫道。

　　他们在书店坐了快一个小时雨势才稍微弱了下去，却没有停的意思，好在路程不是特别远，跑回去应该也淋不到多少雨。

　　谢南江不赞成道：“大冷的天，容易感冒。”

　　“怕什么啊，你没听说过吗？没淋过雨的青春不算青春，走吧走吧，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江一心催促道。

　　后来，谢南江总是容易想起这一天。

　　天空是昏暗的，少女穿着粉红色的羽绒服，短发在风雨中恣意飞扬，她在风雨中回头望他，眼角眉梢好像都镀了一层灿烂的光。

　　“谢南江，你快点呀！”她说。

　　那一刻，谢南江幡然醒悟。

　　冬去春来从不知，一朝梦醒秋已深。

　　他对江一心，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