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一扇窗》婉兮清扬

3、Chapter 3

　　烧烤很好吃，喷香的肉味，夹杂着芥末的微辣，在空气中发酵。远处，是一片蓝天，澄澈得如同镜片。
　　叶书影是被罗安强拉进人群的。
　　当然，这是按照她的理解。
　　在罗安看来，他是说服，说服她过去的！
　　当时，他从纪晚星身边离开，朝叶书影走过去。直到站在她面前，被阴影遮盖住光线的她才意识到多了个人。
　　“又是你。”咕哝一句，却绝不是责怪。
　　这是种……很奇特的心情。
　　陌生又熟悉，似乎是很熟悉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是呀，当然是我。”
　　叶书影抬起脸，某人背对着光，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有什么事？”
　　罗安理所当然的说：“过去一起玩咯。”
　　她望向那边喧闹的人群，他们互相聊着天说着有趣的事，高兴时会大笑。不是不被吸引想要靠近的，可是转瞬间，心内浓浓的自卑就剧烈的翻滚起来。
　　叶书影摇了摇头：“你们玩吧。”
　　罗安一本正经的说：“那怎么行，我把你带来了不是让你在这里一个人发呆的。难道你还在担心会因为迟到被责备么？相信我，那是不可能的。一起过去咯，烧烤不仅好吃，也好玩哦～！”
　　她犹豫着说，“不是因为这个……”
　　罗安眼角眉梢都带上笑：“那还等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叶书影会宁愿独自一人，也不要过去和大家在一块开开心心的。
　　叶书影的心里存在着的，是种很奇怪的想法。有些向往，有些期盼……可是，却竭力不去想要实现它。
　　没有安全感的她，仿佛在害怕着，一旦习惯下来，到失去时会无比痛苦。
　　很久，她才缓缓地说：“我害怕。”叶书影的眼神空洞无力，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变的虚幻。什么都不想要，就不会痛苦了吧。
　　害怕？
　　罗安神色一凝，眸光敛住，低喃着如同自语：“原来……是这样啊……”
　　他从自己的失神中醒来，扬起嘴角：“你怕什么？”
　　他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很柔和，好象能够蛊惑住对面女孩的心灵一般。叶书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既然害怕的是你不知道，那就干脆不要害怕了咯！”罗安话音未落，手已经拉住叶书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拉到人群之中。
　　她的眼神暗了暗，他根本没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他的话，似乎又真的不失为一条解决的好办法呢。
　　“来来来，快尝尝我刚烤好的鸡翅！”纪晚星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那时刻的苦涩，事实上，那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好象已经全然忘记，她高高兴兴地投入进聊天说笑之中。见到叶书影终于被罗安拉过来，她也立刻递上手中的食物。
　　叶书影一愣，手自发的接了过来。
　　手中金黄的鸡翅散发着香味，她咬了一口后，说：“谢谢。”
　　这又似乎是谢罗安，又似乎是谢纪晚星，让那两人再度相视一眼，齐齐苦笑。
　　但坐在人群中，她只是偶尔搭搭纪晚星和罗安的话，偌大个人坐在那，简直成了透明一般。
　　改变一个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呢。
　　罗安暗暗的想着，却因为不久前叶书影的话，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纸牌摊开在报纸上，而报纸铺开在草地上。
　　绿茵茵的草坪，点缀着零星的花朵，树荫恰好把最猛烈的日光遮挡，一群人坐在树下无比惬意。几个几个地散开，围坐在那铺开的报纸周围。
　　“哇哈哈，我又赢啦！”有人得意的叫嚷，“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当即有人把准备好的餐巾纸条贴在输掉人的额头上。
　　“我抗议～！”
　　“抗议无效，要么围着这草坪爬三圈，要么学三声狗叫！”
　　抗议者立刻默然。
　　搞错没有？爬？狗叫？太丢面子的事，没谁会愿意做！
　　在众人玩兴正酣时，又有尖叫声响起：“抓赌的来了！”
　　一时间鸡飞狗跳。
　　马上有学生察觉不对，“靠，这里会有人抓？”
　　“就是，谁在赌了？”他显然忘记不久前自己说过愿“赌”服输这句话。
　　叶书影也坐在树下，腿上放着一本书，树缝间偶尔漏下几许阳光，虽微微刺眼，却影响不了她的阅读。
　　罗安玩够牌来跑到她旁边坐下，怪叫一声：“哇！不是吧，大姐你这时候在这里用功？”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搁在叶书影腿上的书赫然是数学课本。
　　她微微有些尴尬，目光迅速地在周围扫了一圈，似乎十分害怕被人注意到。继而，再瞪向喊叫的某人。
　　他举高双手，吐吐舌头：“我的错，我的错～！”
　　叶书影抿抿唇，试图将注意力转回课本中去。
　　“这么认真干嘛？周末可是用来玩的！”
　　喉咙咕噜了半天，她挤出一句话：“笨鸟先飞……”
　　“拜托～！”罗安撇嘴，“你会是笨鸟？”
　　叶书影双手一摊无奈的点头，事实上，别的功课都好说，就是数学，让她头疼。
　　“是数学吗？”从她手上的课本，他也能猜出她最薄弱的是哪门了。
　　她点头。
　　臭屁的某人立刻拍板：“包在我身上～！”
　　当然，本校最最有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数学一级棒的帅哥罗安，又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呢？
　　下午的时间竟然就在讲解与做题中过去了。
　　蔚蓝的天边，云朵被夕阳染成橘红。
　　罗安似乎也不是自吹，许多在叶书影脑袋里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东西，被他轻轻一点拨，也立刻融会贯通起来。
　　“我早说嘛，你怎么可能是……笨鸟？”他听纪晚星说过她转学前的成绩，一个数学成绩很烂的学生能够让总成绩在班级上占到不错的位置，怎么可能笨？
　　没等叶书影答话，有人喊起来：“收摊啦！收摊啦！”
　　两人这才发现下午的时间竟然已经被用光。
　　罗安苦笑一声：“呵呵，得不偿失……我还都没玩够呢！”
　　纪晚星早就注意到罗安和叶书影两人一直在一起，忍不住也过来看了看，却只看到他们俩在温习功课。
　　真是奇怪的人……联谊的时候也拿来学习。

　　“那个……”挠了挠头，罗安故意慢吞吞的走在叶书影身边。晚间电影刚刚散场，这一整天的联谊也终于结束。大部分学生都呼朋引伴的各自回家了，只有叶书影走的最慢。
　　橘黄的路灯照亮了街道，入夜后最热闹的时刻尚未到达，街道上行人却也不少。
　　他又有什么事？
　　心里十分感激下午罗安的讲解，可这时候叶书影也只能认命的停下脚步，疑惑地望向身侧的少年。
　　在这样的注视下，罗安头一次感觉到紧张。
　　靠，暗骂一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窄窄的纸片来。
　　拿在手里，他缓缓地将手伸到她面前。
　　“这是……？”其实不用问，她都猜出几分，且看这纸片上的图案，那飞扬的网球与球拍，大概是某场比赛的票吧。
　　“呃，一周后，馨华和圣雷的友谊赛，这张票上面有地址。”
　　很奇怪，她根本没有想过要不要接受，身体又比意识先动了。
　　认真的看着手里的票，地址是在C市体育馆啊。叶书影的嘴角上扬，再上扬，分明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弧度。
　　“谢谢。”
　　“嘿嘿……”罗安的笑声搀杂上了几分狡诈。
　　计划好的事，不容许任何差错呢。
　　果然，随身携带一些必备的东西是有好处的啊……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送她回家。
　　路灯把路面拉得很长很长。
　　公交车上人很少。
　　不是上下班上下学的高峰期，人，自然是少的。
　　可是整辆车少到只有两个乘客，就有那么一丁点的诡异了。
　　叶书影很意外的主动开了口。
　　她首先是诡秘的笑笑，然后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错愕中的罗安根本没有来得及考虑同意或者拒绝，她清清越越略略偏冷的声音已经在空荡荡的车厢中响了起来。
　　“有一次，有两个人在晚上坐一趟车。就像我们现在一样，也只有两个乘客。那辆车中途停了好几次，可是每次都没人上来。甚至有人只在车门前探头看一眼，就决定不上了。”
　　她讲得很慢，尾音稍稍拖长。
　　罗安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身体开始微微发颤。
　　天知道，他最害怕的东西就是……
　　这个东西了。
　　不要继续了……拜托你，别继续了。
　　可是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刚张嘴要讲话，罗安竟然发现牙齿上下打架！
　　“最后终于有人上了车，却显得很痛苦的走到汽车的中段站在那里。坐着的两人很奇怪，于是问他，你为什么不坐啊？那个站着的人更奇怪的望了他们一眼，说，拜托，这里到处是人，我坐哪啊？”
　　冷汗涔涔，让罗安的背后一片湿热。
　　他仿佛就身处在故事中的车厢里，阴风阵阵，而自己的前后左右全不是同类。
　　好可怕！
　　叶书影讲到兴起，竟然用手势比划起来。转头望向某人，才发现罗安面色苍白。
　　他怎么了？
　　叶书影迅速明白过来，身边的男生，竟然极其害怕……鬼！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竟然怕成这样……”似乎从开始认得罗安，她就没能在他手里占到上风，好不容易有次出头的机会，叶书影当然不会错过。
　　今天的她似乎笑了很多次呢。
　　尤其是现在，不是微笑，是大笑呢。
　　多难得的机会啊……
　　罗安在心底感叹着，牙关却是死死咬住，脸涨得通红。能够看到叶书影大笑的样子，大概她对自己再没什么戒心了吧……不过是这样的情况，真是没想到。
　　而且，好丢脸。
　　在女孩子面前害怕成这样。
　　尤其讲出这个故事的还是一个女孩子。
　　丢脸啊丢脸……
　　当罗安继续哀悼的时候，叶书影感觉到了此刻的快乐。真的好难得，居然爆发出那样的大笑，笑得眼角都开始湿润。
　　她好不容易停下来，望着他：“怎么，很害怕？”
　　在罗安看来，叶书影的神色明显的带上了一丝挑衅。
　　是夜晚的缘故吗？
　　白天总是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或者没人注意的角落的叶书影似乎消失掉了，而现在的这个她，有点精灵有点古怪呢。
　　咬咬牙，他要硬抗，他……必须硬抗，“没啊，怎么会……”
　　“真的不害怕？”
　　他斩钉截铁，“真的。”
　　“这样啊……”叶书影转了转眼珠，“你真的不害怕的话，这样好了，我再给你讲几个类似的故事吧。”
　　啊？不是吧？还来啊？
　　罗安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可是，真的好难。
　　谁叫他天生就害怕这东西呢？
　　“怎么样？”此时的叶书影就像是一个魔女一般，不断地在耳边催促，“我开始讲了哦。”
　　车厢里的阴风多了几分。
　　仿佛能够听到鬼哭狼嚎。
　　突然的，一声真正的鬼哭狼嚎响彻云霄：“不要啊～！”
　　叶书影迅速的捂住了耳朵，只有前面的司机，嗔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但也许因为是两个学生，那司机并没介意。扫视之后，又专心的开起车来。
　　早知道罗安怕鬼，她就不用这么苦恼摆脱他了呢。
　　不过，也真的是夜晚的关系吧。只要在晚上，她似乎就不再有白天的那种害怕，心境十分平和。只是……搬到C市才多久？转学到馨华又有多久？到现在为止，看到晚上的叶书影的，恐怕也只有罗安一个人呢。
　　至于白天，她还是习惯隐藏自己，与人群隔绝起来。
　　说她孤僻也好，什么也好……习惯，是很难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