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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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出宫门，原本的寂静便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人声，朱怀盈忍不住好奇地凑到马车的车窗边上，小心翼翼地挑起了一条缝隙，看看百年前的北京到底是什么样子。
虽然是天生的古人，但朱厚照对外面的兴趣和朱怀盈相比不遑多让，半个身体都要探了出去，吓得在外面跟着的刘瑾差点叫出声，赶紧畏畏缩缩地求自家主子不要四处张望。
见儿子和女儿都是这样的满腹好奇，朱祐樘不免有些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车行得不算快，朱怀盈隐约看到有人不少人在宫门口等着，她这才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好奇地问道：“爹爹，我刚才看到好多人在外面等着呢，他们是在等什么啊？”
朱祐樘笑着说道：“今日是宫中仪仗选拔，应当是这些入选的子弟们的父母吧。”
“仪仗？”朱怀盈倒是有些明白了，道：“爹爹去祭天、祭祖时候会出现的那些人吗？”
朱祐樘没想到女儿一点就通，微微颔首道：“是啊，等你哥哥将来外出搬到文华殿之后，那些在礼仪中负责迎举各种仪仗的人，便是今日入选的子弟们，这些人都是平民百姓，与那些依靠父亲荫封的人不同，于他们来说，这样一份差事是荣耀先祖、安身立命的本钱，当然是分外看重了。”
朱怀盈了然地点点头，道：“这样啊……”
朱祐樘摸了摸女儿因为露出头而被风吹得微凉的脸颊，接着说道：“等过些时候你哥哥出阁读书、正式视事的时候，你就能见到这些入选的仪仗了，到时候爹爹偷偷带你去。”
朱怀盈虽然并非特别感兴趣，但这样的热闹不看白不看，立刻甜甜地应了一声。
朱厚照却是嗯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视事？”
他倒是知道自己要出阁读书，可这个视事又是什么东西？
朱祐樘一本正经地叮嘱道：“照儿，既然身为太子，除了勤奋读书，更要借由视事早早地熟悉政务与百官，再不能像过去那样偷懒耍滑了，要和爹爹一样，按时点卯。”
朱厚照转了转眼睛，道：“哦……我知道了。”
朱怀盈在父子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已经明白了他们两个各自的小心思了。
要不然他们两个是亲生的父子呢？一个说了意思一下，另一个听了意思一下，反正都不打算按照流程走。
这样想着，朱怀盈有些好笑，随后对朱厚照道：“我也没见识过视事呢，哥哥去的时候把我也带上呗。整日都呆在清宁宫，可没意思了……”
朱厚照原本没打算去，但见朱怀盈很感兴趣的样子，立刻应声道：“好啊，到时候哥哥带着你去！”
大不了就去个一两次，反正爹爹心疼他，去几次应当也就不会让他去了。
朱祐樘被两个小家伙想一出是一出的样子逗笑，道：“视事可不是什么小事，要是让百官知道太子带着公主出了内廷，可是了不得了。”
朱厚照撇撇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让他们看出来不就行了？”他理直气壮地说道：“就像上次那样，扮成小太监，他们肯定看不出来！”
朱祐樘揉了揉两人的头，随后道：“之前你们两个心心念念地出宫，怎么出了宫反而念叨起了宫里的事情了？”
朱厚照立刻附和道：“就是就是，本来就是出来玩的，总提那些扫兴的事情干嘛？”
朱怀盈故意打趣，有模有样地作揖道：“我再也不敢扫千岁爷的兴了——千岁爷宽恕则个吧。”
朱厚照一阵恶寒，赶紧道：“你可别膈应我！”
马车停在了大隆善护国寺附近，因着最近有庙会，人来人往、摩肩擦踵，马车不便继续驶入，只停在了远处。
朱祐樘下车后，一边牵着一个，对赶车的宫人吩咐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祭拜过后我们便会出来。”
“是。”
因着是微服出行，朱祐樘身边跟着的宫人不算多，他虽然打扮的和平民无异，但言行举止间却和常人不同，行走穿梭在庙会中，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朱怀盈察觉到周围人若有似无的打量眼神，立刻指着不远处的面人摊子道：“爹爹，我想要那个！”
朱厚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了上面各式各样的面人儿，兴奋道：“爹爹，我也要！我要老虎样式的！”
朱祐立刻笑着应道：“想要几个爹爹都给你们买。”
见他还带着两个孩子，如此和蔼可亲，倒是和印象中的那些官大人截然不同，人们便也不再觉得怪异。
父子三人站在面人摊子前，朱怀盈看了一圈，这才指着其中一个小猪样式的面人道：“还是这个适合哥哥。”
朱厚照不甘示弱，指着另一个老鼠的面人道：“那爹爹也要给猊儿买这个！”
见他们两个针锋相对的样子，朱祐樘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道：“都买都买。”说罢他又对捏面人的摊主道：“再捏两个豹子和狮子的。”
这下摊主犯了难，嘀咕道：“这狮子好说，豹子长什么样啊……”
朱厚照听到他这么说，立刻来了兴致，从桌上捻起一块面团，有模有样地捏了起来，随后得意地将手中的“豹子”递到了摊主的面前，道：“就长这个样子，身上有很多墨点儿。”
朱怀盈瞅了瞅，见他捏得倒是有些神韵，不由暗自感慨自家亲哥在手工上也是有点天分的，在他后世还有个木匠皇帝，兴许也是从他这里遗传的手工天分呢。
不对……自家亲哥一脉绝嗣，后世皇帝再奇葩也和他关联不大……
在心底为自己的地狱笑话阿弥陀佛了几声，朱怀盈见摊主咧嘴一笑，道：“这不是大猫儿嘛？好说，我这就给您捏一个。”
朱怀盈闻言不由噗嗤地一声笑出了声，对上朱厚照的笑容又急忙抿唇，含含糊糊地开口道：“可是……确实是和大猫儿一样啊。”
朱厚照哼了一声，指指点点道：“是豹子！宫里就养着的，又能吃肉、又能扑杀，和大猫可不一样！”
朱怀盈察觉到他要露馅，便接着补充道：“我们听说书的说过，豹子可厉害了，是比狮子还要厉害的猛兽。”
小贩赔笑道：“这宫里的东西，我们这些草民哪里见过？我们还不如那豹子嘴里叼着的兔子呢，更不用说见过这等的瑞兽了！”
听他这么说，朱祐樘的眉头皱了皱，他开口问道：“你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吗？”
朱怀盈也有些好奇，道：“口音听着不像是顺天的……”
小贩听朱厚照刚才嘴里提起“宫里”，又见他们衣着虽然简单，但是料子都用得极好，深知是不知哪位皇亲国戚出来闲玩儿打发时间，赶紧赔笑道：“皇上圣人治世，我们哪能过得不好呢？我这祖籍是天津的，若不是有皇上，如何能在顺天落户？”
他要是敢说个不好，回头传到了皇帝哪里，岂不是要脑袋落地了？
朱怀盈见他嘴上这么说，面上的神情显然是有些忧惧，十有八.九是在说谎，更不用说他口音还是天津的口音，大概也在顺天落户没几年，可见是不久前流落到这里的。
据说那些锦衣卫神出鬼没的，大概眼前的摊主也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什么，不明不白地就被抓进诏狱之类的地方。可换个角度想想，身为皇帝的耳目的官员和锦衣卫，竟然无人敢和皇帝上奏民生艰苦……
朱祐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神情有些凝重，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等小贩将面人捏好了，交到了一双儿女手中，这才付了银钱，带着孩子转身离开了。
朱祐樘对国事也算尽心尽力，志愿能够振兴大明，可眼皮子底下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心事重重。
朱怀盈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面人，一边偷偷地觑着朱祐樘的脸色，朱厚照倒是全然无所察觉，还时不时地拿自己的泥人和朱怀盈的泥人“比划”一番。
“爹，你看，还是我的厉害些吧？”朱厚照抬头看向朱祐樘，却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看旁边的朱怀盈也有些神思不属，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了？”
朱怀盈笑嘻嘻地说道：“我在想一会进去上香的时候许什么愿呢，嬷嬷说只要诚心许愿，愿望就能成真呢。”
朱祐樘回过神，笑着摸摸她的头，道：“我们猊儿自然是最诚心的，神仙定然会先实现你的心愿。”
朱厚照却是不以为意，撇撇嘴道：“这世上诚心拜佛的人那么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神仙实现你的愿望呢，只怕那些心愿传到神仙那里，就像大臣的奏疏一样，看都看不完。”
听他这么说，朱怀盈忍不住笑了出声。
也亏他的奇思妙想甚多，居然还替神仙担心起来了。
朱厚照眼睛一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倒不如说出来，说不定爹和我就能替你实现呢。”
朱怀盈诶了一声，随后像是宝贝什么一样，急忙道：“哥哥该不会是在故意诈我吧？那哥哥先说说自己的愿望，哥哥说了你的，我就告诉你我的。”
朱厚照全然没想过这个，沉默了一会竟然也没有想出个愿望，他想了想，拍着胸口大方地说道：“把我的愿望也让给你，这下总能在神仙那里插个队了吧？”
朱怀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这个是急报呢。”
朱祐樘看着一双儿女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又欣慰于他们两个此时此刻还能开心地玩耍。
他年幼失恃，被册立太子后又险些被废，一路虽然算不上九死一生，却也并不顺遂，似乎从未凭借过自己的心意做事，如今有了儿女，他再也不愿他们和自己小时候一样惶惑不安，只要他们两个平安快乐就好。
不知不觉间，父子三人已经到了上香的地方，寺内香客祭拜后大都去享用斋菜、或游园闲逛，殿内人不算多。
朱祐樘带着两个孩子领了香，这才跪下上香。
他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佛像，想到刚才的对话，不由在心底长叹一声。
纵使他尽心竭力、夙兴夜寐，可百姓们依旧如同沉疴已久的病患一般，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他有心想要做圣主明君，可他就是使出十分的力，似乎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三不四。
他的臣子瞒着他，他的百姓惧怕他，他的外戚依附他，他的儿女仰仗他……既然这漫天神佛无时无刻不俯瞰这世间，不如将百姓们所受的苦难加注在他的身上，只求大明国祚绵长，让他的儿女们无忧无患。
朱厚照本就没什么心愿，象征性地拜了两下，便用胳膊碰了碰朱怀盈，小声问道：“猊儿，你许了什么愿？”
朱怀盈睁开眼，看着前面依旧诚恳的朱祐樘，压低声音道：“我想爹爹的身体越来越好。”
朱厚照眨眨眼，有些意外地问道：“就许了这个？爹爹又没有生什么大病，平时都有太医照看，还怕不能长命百岁吗？倒不如直接许愿天下太平，这样爹还能省点事。”
朱怀盈一本正经地说道：“爹爹就是我和哥哥头顶上的伞，更是天下所有人头顶的伞，与其祈求神佛不要下雨，倒不如我精心爱护为我遮风挡雨的伞。”
原本闭目的朱祐樘微微一怔，不自觉地睁开眼，看着依旧垂眼看着世间的佛像。
朱厚照歪着头想了想，道：“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他眨眨眼，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猊儿想做‘修伞匠’，难怪你整日里最爱捣鼓你那些花花草草的。”
“这是医者仁心，可是大志向。”朱怀盈伸手戳了戳朱厚照的肩膀，面露得意之色，道：“爹爹‘医治’天下，我‘医治’爹爹。怎么样，我厉害吧？”
对上朱怀盈得意的小眼神，朱厚照立刻不服输起来，对着自家父亲的背影承诺道：“爹，等我也找点我想做的事情，肯定不输给猊儿！”
朱怀盈不由心里嘀咕，你想做的事情确实厉害得不得了呢。
她见朱祐樘的肩膀微动，探出半个身子，好奇地问道：“爹爹？怎么不说话？”
听到儿女朱祐樘只觉得心口和腿一样酸痛，这才起身，将两个孩子牵了起来，道：“走吧，爹爹带你们去吃你们心心念念的米糖。”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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