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盗那座墓》霍格沃茨的巫师

91、长贫难顾

　　推杯换盏间，见王振国时不时假装不经意似的瞥一眼隔壁桌的几个女客人，李易安顿时又起了调侃之心： “我说你这家伙，你有多久没谈过恋爱了？怎么见着好看的就盯着人家不放，也不怕人家叫男朋友过来揍你。”

　　“多久没谈过恋爱......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年龄的。”王振国随口笑答了一句，然后朝隔壁桌后头的一桌努了努嘴，示意我们看过去：“看那桌几个小年轻没？刚才那个红毛飞机头，去找隔壁桌的这个白衣服女孩要电话，人家女孩没给，他回去就一直跟那几个小年轻对着女孩她们桌指指点点，我估摸着没憋什么好屁，这不就盯着呢。”

　　李易安的视线在白衣女孩和红毛飞机头他们两桌扫视一圈后，扭过头来奇道：“不是不当大侠了吗？不是谨小慎微不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嘛，你这又是做什么？”

　　王振国嘿嘿一笑，从裤兜里掏出一部小灵通来，拿在手里晃了晃：“咱们遵纪守法好公民，万一碰到有人遭遇不法侵害的话，帮忙报个警总是没问题的吧？”

　　“你小子！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人家女孩了想英雄救美呢，结果就这，没意思。”

　　李易安将一碟新上的卤水毛豆推到我面前，见我老半天除了抽烟喝酒吃毛豆外，一句话不说，她也伸手捻起一颗毛豆扔嘴里，问：“不腻吗？这都第四盘了，光你一个人就吃了两三盘，我看都看腻了。”

　　“你可以不看。”我继续往嘴里送着毛豆，时不时再配上一口冰爽的啤酒。

　　仿佛从壳里剥出来的食物特别珍贵，我从小就喜欢吃一些带壳的食物，小龙虾如此，带壳花生如此，卤水毛豆如此，咂吧着吃在嘴里，回味无穷。

　　“陈善本来就喜欢吃卤水毛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记得小时候陈善她妈妈总是会给她做卤水毛豆，她有时候还带到学校分给我们吃呢，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妈妈......”王振国话说一半，喉头一滚，后半句戛然而止，见我仍在吃毛豆，他小心地道了句歉：“对不起啊陈善，我不是故意要提的，脑抽了。”

　　“提什么？”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自顾自的消灭起盘子里的卤水毛豆，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情绪，这倒不是说我对于他人提起我的悲惨过往能做到心如止水，只是我觉得深究没有任何意义。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王振国一脸的愧疚之色，李易安也微微低着头，最终，还是我吃完毛豆，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率先开腔打破了这难以言说的低沉压抑的气氛：“我没记错的话，王振国你好像比我大一岁吧，我5月多的生日，现在算是虚岁25了，那你虚岁得有26了，整整26年你都没谈过恋爱，怎么，有隐疾啊？”

　　听出我话语里的玩笑之意，王振国和李易安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王振国端起啤酒瓶子给我倒满一杯酒，先是赔罪似的自罚了一杯，才开口说道：“哪有的事，什么隐疾不隐疾的，我身体好得很！但就是说吧，咱们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就我这个家庭情况，哪里敢谈恋爱呢。我之前倒是遇到过一个喜欢的女孩，那女孩也对我有好感，可最后还是仅限遇到过。在没有解决好家里的事情，没有帮助妈妈提高生活水平之前，我没有资格谈情说爱，也不打算将别人拉进自己的苦难里。最重要的是，就算我能拼尽全力去给人家稍微像样点的生活，可我觉得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里的父母都肯定不会接受我这样家境的男人，我不能害了人家女孩。嘶......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那种感觉，我心里还是一个有些传统的人，恋爱就是要奔着结婚去的，可我觉得大多数女孩的家长都不会希望孩子跟我结婚，所以我不能耽误了人家女孩......”

　　说到这里，王振国突然话锋一转，换上了一副神神秘秘却又显得有几分自得的表情：“不是我跟你们吹牛啊，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是我追人的手段可厉害着呢，要不是怕拖累别人，指不准我高低也是个花花公子。”

　　“啥？花花公子？卖衣服的那个？”李易安又明知故问地调侃一句。

　　“不是！”王振国啧了一声：“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卖个屁的衣服，我说的花花公子是指那种浪子型的男人，交游广阔、风流不羁，善于把握女性心理，是能让一堆女性为自己神魂颠倒的情场高手。”

　　“就你？打从娘胎出来就没谈过恋爱的人，跟我说追人手段厉害？”李易安不以为意地噗呲一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可真有你的，别把我给笑死了。”

　　“你不信？”

　　“你看我这样子像信的吗？”

　　“陈善，你信不信我？”

　　“额......你吃毛豆吗？”

　　“哈哈哈哈哈哈，二十几年加起来都凑不出一段完整情感经历的人，说自己善于把握女性心理，情场高手？不行了，我单方面宣布，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大兄弟你该吃药了啊。”见王振国摆出一副作古正经的样子，李易安咧嘴露牙，笑得前仰后合。

　　王振国一向受不得激，尤其是在喝了酒的情况下，酒劲上头，他顿时羞恼的一拍桌子，发表了自己对追人独特的见解：“听好了，我只教一遍，追不同类型的女生，该怎么对症下药！追乖乖女，胆子要大，尽量带着她叛逆一下，她们要的就是这种放荡不羁的感觉。追母胎单身呢，要表现得温柔体贴，给她制造一个和韩剧一样完美的爱情梦，她们很容易就会心动。追家庭缺陷的，你就要多陪伴她们，疯狂的在细节上给她们温暖，自然水到渠成。追家里条件好的，你要胆大心细，这类女生没受过委屈，你越虐她，她反而会越爱你。追独立上进的女强人，你就表现出成熟稳重的样子，多表现出责任担当和上进心，这样才能和她们同频共振。追家庭条件差的，直接一点，多付出钱财物质，自然能赢得她们的青睐。追高冷的呢，那就拿出你的亲切感，拉她一起疯。追有故事的呢，你就表现的真诚一点，纯粹一点，多倾听，多安慰，她们很快会动情。反正人都是缺什么想要什么，你给她所需要的自然就能追到手。”

　　“讲的倒是一套一套的，是不是那么回事哦。”李易安依旧一脸的怀疑，显然不太看好王振国的这套追人理论，说着，她突然抬手指向我：“这样，我考考你，如果要追......我是说如果啊，如果要追老陈这样的，该怎么追？”

　　“陈善这样的？”王振国愣了一下，然后微微前倾着上半身仔细打量着我，但没过一会，王振国就往后朝椅背上一靠，摇了摇头：“她这种不行，追不上的。”

　　“什么？”李易安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叫她这种不行，追不上，你刚才说那些个条条道道难不成都是放屁啊？”

　　“当然不是，我说的那些都是针对一般人，可陈善这家伙她不是一般人啊！不信你自己看。”王振国朝我努了努下巴，示意李易安看我：“陈善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一眼看去给人感觉温和、内敛、有修养，照理说像她这样的女孩，是会有很多人追的，可是我敢说，鲜少有人能追的上。不信你看她的眼睛，别瞧她眼睛清澈明亮，眼神坚定有力，目光像能够穿透人体，物体一样。实则只要你足够仔细，就能发现里面满是空洞，寂寥，没有一丝温度，冰凉而乏味，仿佛隐藏着无尽的迷失和漫长的孤独。而且我从她眼里看不到任何的世俗欲望，人如果没有欲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打动不了她，这样的人，你说怎么追？”

　　“真的假的啊......”闻言李易安的眼睛锁定在了我身上，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和探索之情。

　　我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首先，很感谢你夸我，但是你们聊天归聊天，能不能别把话题扯我身上来，我就想安静地吃个毛豆，我招谁惹谁了。”

　　说完，我捻起一粒剥好的毛豆，屈指弹到了李易安脸上：“别这样盯着我看，很不礼貌！你会让我觉得你想要挑衅威胁我，这很影响我吃毛豆！”

　　“嘿！我说你怎么回事，浪费粮食啊你！”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临近分别之际，王振国才终于说出了他这次来找李易安的目的——借钱。

　　“我真的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跟你开口的......”王振国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一张久经风霜的脸涨得通红，说不清是不好意思还是喝多了酒上脸。

　　“肺癌吗......三十万，嘶......”李易安端起酒杯闷了一口，没说借，也没说不借。

　　好半天，才在王振国一脸的落寞与黯然中回道：“我目前没这么多钱，这样吧，我尽量给你想想办法。”

　　说完，李易安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钞票来，整的零的都有，她先将几十块的零钱抽出塞回口袋，然后把剩下的二十几张红钞都放在王振国的面前，虽然王振国从始至终都没有明说自己的日子有多难熬，可我们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窘迫和生活的拮据。

　　王振国愣了一下，随即马上明白了李易安的意思，连忙推辞：“这是干什么？这钱我不能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给周姨买点营养品，又不是给你花的，等我下次有空了，我还要去你家吃周姨包的饺子呢！”李易安毫不在乎的挥挥手，然后继续喝酒。

　　“可是我......”

　　“姓王的！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别扭的人啊，哪来这么多可是这可是那的，咱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会用施舍的方式去伤害你尊严的人，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再推辞下去就很生分了，所以你别扭扭捏捏影响到咱们之间的情谊，行不行？”

　　面对李易安的坚持，王振国最终还是收下了那笔钱：“......谢谢。”

　　“亮哥，这顿饭是我的账哈，你别收他钱，收了的话我下次可就不来了。”见王振国临走前打算去前台结账，李易安连忙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那大排档的老板亮哥一听，立马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对王振国摆摆手，又继续忙活着烤串去了。

　　临近十一点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了多少人，王振国推出他的那辆自行车，和我们打了声招呼后，就骑上去晃晃悠悠的走了，他的那辆自行车我认得，是他爸的，以前他爸还在的时候，我见过他爸骑这辆车送他上学。

　　望着除了铃铛不响，其他所有地方都响，抖一抖直掉铁渣，车圈压扁了，脚蹬子只有一个还算完整，另外一个只剩下中间的铁轴，车链子上锈迹斑斑，每骑一圈都会“咯吱”作响的这样一辆自行车，我仿佛透过自行车看到了王振国这十几年来的人生：坚定和辛酸、无奈和痛苦。

　　“老王家的事，那是欲说还休，一口唏嘘啊。”李易安突然间的感慨将我的注意力从那辆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自行车上拉回来。

　　“怎么说？”我点燃了一根香烟，问道。

　　“唉~”李易安叹了口气：“老王他爸过世的早，你也晓得，结果他妈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本就家境贫寒，遭此厄运更是困难不堪。虽然好在老王一直很乐观，即使是面对这样的天崩开局也没有颓废和自暴自弃，但怎么说呢，鬼挑弱者上身，佛挑善人受苦，生活只欺穷苦人......几年前，老王他妈就患上了血管性痴呆，经常认不出人，有时候甚至连基本生活自理都做不到，需要别人的照顾。老王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钱，几乎都用来给他妈治疗了，可这病是慢性病，只能控制无法完全治愈，所以导致老王除去承担家庭开销和他妈的治疗费用外，还要额外再请一个人帮忙在他上班期间照顾他妈。这些花费较大，即使老王尽力所能，穷极家力，也支撑艰难，后来他甚至把家里能换成钱的都卖了，屋里只剩几口袋粮食，实在没钱买药的时候，他就背上半口袋米，到集市上卖了换钱。结果现在，啧......周姨那么和善的一个人，怎么会又得上肺癌了呢。”

　　李易安实在想不通，最后直接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狠狠灌了一大口啤酒，然后歪过身，正对着我说：“老王其实很能吃苦，也肯干，可咱们这个破地方的薪资水平已经固定死了，提不上去的，除非去大城市才能有机会。可是他出不去，他得照顾他妈，如果把他妈也带出去的话，人生地不熟的，哪哪都不方便，所以他是被困在浔城了。”

　　说着，李易安又灌了一口啤酒，继续道：“老王那家伙，从小到大就自尊心强，血性的很，单他一个人的话即使在马路边要饿死了也不会伸手向谁讨口饭吃的，他就不是一个轻易开口求人的人，这回他跑来找我借钱，说明这坎他是真的过不去了。”

　　“那你没借，是担心他还不起？”我抽着烟问。

　　李易安摇头：“那倒不是，借给他的钱我不担心，他上回也找我借过一次，我当时就说让他不急着还，结果那家伙硬是啃了几个月的馒头咸菜都把钱还上了。我没直接答应下来，真的是因为我没钱啊，我又不是什么土财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之前最开始接手铺子，我还因为一些假货赔了十几万，那都是我爸给我垫上的，我现在压根不好意思再找他要钱了。这次去鄱阳湖那边，虽然出来后老父亲真的给我打了二十万，可就算我一分不动，把这钱都给老王，也凑不够他说的三十万啊。而且，长贫难顾，我就算东拼西凑，帮他借到了这三十万，可后面他又该怎么还呢？啧，我觉得我应该着眼于帮助他重新找一份能养家的好差使才......”

　　“等等......”李易安的话我越听越觉得不对，抬手打断她：“你说老父亲给你打了二十万，为什么？”

　　“帮手的钱啊，之前在底下不就说过吗，活的二十万，死了能有五十万，怎么了，你这样子，难道没给你？”李易安疑惑道。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