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雪缝山》灯似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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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嘉泽脸色微变，见乔溪站着不动，声音高了两分道，“快救他！”

　　平头男叫驳兽占据过身子，不管他先前究竟是有什么神通，能在脑袋都炸开的情况下还一直活着。
　　现在怎么看都是快死了。

　　乔溪的掌心按在一旁已经有半人高的驳兽额上。
　　听到乔嘉泽的话，她没有动，只是轻轻拍了拍驳兽的脑袋，而后抬眸看向乔嘉泽。

　　乔嘉泽见乔溪一直不动，声音变得严厉两分。

　　“乔溪！他是该死，但你现在要做的是救下他的命。”

　　乔溪仍旧不动，她半蹲下身子，将头贴在了驳兽的脑袋上。

　　换了一具纸身子的驳兽轻轻动一下，便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乔溪眼眸微垂，她从驳兽身上感知到了无边无尽，似是深海般汹涌的悲伤和恐惧裹挟在一起袭来，让乔溪一时有些喘不过气。

　　“乔溪！”乔嘉泽的声音像是穿过了层层阻碍才到达乔溪的耳边。

　　乔溪察觉有什么拉扯着自己的胳膊，她偏过头去，耳边的声音这才渐渐变得清晰。

　　“乔溪！你是人，现在不该和这些畜生共情！”乔嘉泽伸手指向一旁，乔溪吐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躺在铁床上的男人双眼紧闭，满脸痛苦。
　　破开额头的驳角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乔溪微微阖眼，抬手画符。
　　白光闪过，男人痛苦的神色缓和了两分。

　　乔溪收回手，她抬眸看向乔嘉泽，开口时，声音也变得有些冷硬。

　　“剩下的，你也行了吧？”乔溪站直了身子，她胸膛上下微微起伏着，脸色有两分苍白。

　　乔嘉泽看向乔溪，走得离她近了些，想要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摸一摸这个妹妹的脑袋。

　　可乔溪却是退开了半步，毫不遮掩地躲开了他。
　　乔嘉泽的手半悬在空中，拇指摩挲了食指两下，缓缓收了回去。

　　“既然驳兽的事儿和沈家花灯没什么关系，那么接下去的事儿我也不掺和了。”乔溪低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沾着血迹的银针。

　　乔嘉泽看向一旁站着的赵析木，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赵析木会意，忙带着自己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屋子，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带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乔溪依旧低着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乔嘉泽看着她，声音放软，“小溪，我承认，刚刚对你大声了一点。你……”

　　乔溪抬起头，打断了乔嘉泽的话。

　　“乔嘉泽，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就是你口中的畜生。”

　　乔嘉泽再也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他眼中带了一丝歉疚，看着面前的人，缓缓眨了眨眼，而后慢慢低下头去，“小溪，如果这个男人死了，那驳兽的事情仍旧是个谜，我们谁也不知道在别的地方会不会也有没有被我们发现的异兽，可能会死更多……”

　　乔溪已经将手里的东西收拾好了。她抬脚往外走去。

　　“小溪……”乔嘉泽跟了上去，“你等等，先别急……小溪……”

　　嘭一声，铁门狠狠关上，险些撞到乔嘉泽的鼻子。

　　乔嘉泽停在原地，伸手摸了摸鼻子，而后抬脚踹向了铁门，一声巨响在屋内回荡。

　　乔嘉泽双手叉腰，片刻后抬手给了自己两嘴巴。

　　“让你乱说话。”乔嘉泽颇有些懊恼地原地走了两圈，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乔嘉泽是知道的。

　　他知道被乔家小辈羡慕着的乔溪有多向往山下的生活。

　　乔溪五六岁时就被带上了山，那之后，就再也没能下过山，就连叫她习文写字的老师，都是乔氓请来山上的。
　　除了乔嘉泽偶尔上山时陪着乔溪玩耍，其他时候，乔溪对着的只有高山绿树。

　　还有……
　　还有山中住着的异兽。

　　他们将这些异兽当做世间的入侵者，每次见到都是如临大敌。
　　可乔溪不一样，她将那些异兽当做朋友。
　　她也只有那些异兽，是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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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小姐……乔小姐……”微微喘着气的女声喊住了乔溪，她回头去看，是赵析木。

　　“乔小姐，我送你出去吧，这次真是谢谢你了。”赵析木喘着气停在了乔溪的面前，她垂在身侧的手好几次摸向口袋，又放了下去。

　　“本来也是我的事，都是我该做的。”

　　“不是的，乔小姐。”赵析木摆了摆手，她看向乔溪，难掩眼中的崇拜，“不管是将驳兽的魂魄分离到纸扎里，还是让脑袋破了一个洞，还被驳兽占据过身体的人活下来都是很难的事儿。”

　　赵析木的眼里像是有星星在闪，她比乔溪要高些。可赵析木现在确实觉得自己该仰望乔溪才对。

　　“乔小姐，我以前只听说过乔家的小姑娘天赋异禀，再难找到第二个能与她匹敌的。”赵析木吐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双手捧着微微前送，“我一直把你当做偶像，今天才知道您比我想象中的更厉害。”

　　赵析木言语间十分郑重，甚至用上了敬辞。“我能，加您一个微信好友吗？”

　　乔溪眨了眨眼，从口袋了摸出了手机，递向了赵析木。

　　赵析木双眼放光，像是捧着什么奇珍异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加了乔溪的好友。而后又珍之重之地将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乔小姐，我送你出去。”

　　“喊我乔溪就好。”乔溪和赵析木并排走着，“如果还有什么事儿，你可以找我。”

　　“乔……乔溪，谢谢你。”赵析木鼻尖都亮亮的，“乔队他工作很认真的，在你下山之前，已经发生过两三起案件了，所以他刚刚才那么着急。”

　　赵析木替乔嘉泽解释道，“如果那个平头男人死了，那有很多事儿就问不出来了。”

　　“我知道。”乔溪微微垂眸，“我没怪他，只是我还有别的事情，所以才急着要走。”

　　乔溪侧过头，看向赵析木，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如果驳兽还有什么变故，我会帮忙的，只是……”

　　乔溪放慢了步子，“你方才说，我刚刚做的事少有人能做到？”

　　赵析木点了点头，“是呀，就说乔队，他在妖异局中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了，可就算是他，也不能将驳兽的魂魄分离，还让必死的人活下来。”

　　赵析木沉吟片刻，肯定道，“就算是乔局，应该也很难像你那样行云流水吧。”

　　“这样啊……”乔溪重新抬起脚来，两人沿着细长的路往外走去，“如果驳兽的事有什么进展了，你能告诉我吗？”

　　“好。”赵析木点了点头，“等有进展了，我会发消息告诉你的。”

　　四周的景色顷刻之间变换。
　　乔溪眯起眼看了许久，才认出是下山后自己第一次到的小吃街。

　　小吃街上人很多，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突然从巷子里出现的她。

　　乔溪的手放进了衣服兜里，思索片刻，还是摸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那头的人接起。

　　“阿爷。”乔溪开口道，“您自己在山上还好吗？”

　　乔溪顺着人群沿着街道走着。

　　“我挺好的，事情不是很棘手……”乔溪声音微顿，她的视线落在了先前她来过的那间炸肉店。

　　炸肉的香气从门店传出来，在稍稍有些冷的寒冬里分外惹人。

　　“小溪？”乔氓的声音染上了一丝疑惑。

　　“没事，我只是告诉您，我被人夸了呢。”乔溪收回视线，停在了原地，靠墙站着。“妖异局的小姑娘，说便是大伯也不能像我那样干脆地分离魂魄呢。”

　　“一松他哪里会这些。”提到自己的大儿子，乔氓也笑了一声，“小溪，你的那些可都是独门绝技，便是老爷子我，都不见得都能拿得出手呢。”

　　挂断电话后，乔溪背靠着墙，嘴角的笑一点一点地隐没。
　　她心里的猜测渐渐变得清晰。

　　乔溪从前不下山，也不曾接触过多少外人。
　　她并不知道自己会的东西，几乎找不到旁人也会。

　　如果这一次，她不曾因为沈家的事儿下山来，阴差阳错地遇上驳兽占人身这件事的话，这件事会是怎样的走向呢？

　　也许用的时间会久些，但乔嘉泽也一定会发现，这件事情是驳兽作乱。
　　知道是驳兽作乱，便能找到那个平头男。

　　然后就是驳兽占据平头男的身体，两者都濒临死亡。

　　再然后呢？
　　如果妖异局里没有人能像自己这样的话。大伯会不会想到在山上的自己，然后去找自己帮忙呢。

　　如果说，原本就不存在第二个能让那个平头男活下来的人，那么又是什么能让那个平头男不怕死地做出食人心驳肉，让驳兽上身的事来呢。
　　是为了让自己下山吗？

　　乔溪把玩着手机的手缓缓停下了动作。
　　她晃了晃脑袋，像是想将自己脑子里这些纷杂的念头甩出去一样。

　　乔溪呼出一口气，将手机放回口袋，她弯唇笑了笑，哪有这么多如果。

　　乔溪晃了晃脑袋，抬脚跨进了那间炸肉店。

　　炸肉店的招牌是红底金漆的。
　　四个大字在太阳底下明晃晃地翻着金光。

　　——郑记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