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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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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社区很有特色,大多以族裔和经济状况区分。穷人和富人住得地方天差地别,比象棋上的楚河汉界还分明。
丹桂大街上基本就都是蓝领,多半是拉丁裔。
南美洲的奔放作风被租客们带了过来,天一黑,音响就动次打次地响起。一群人拿着啤酒瓶在院子里又唱又跳,闹得比夜店还欢。
木头老楼不隔音,震得姚安的床板嗡嗡直颤,耳石症躺到差不多第三天,才算是好得完全。
能爬起来之后,姚安开始打扫卫生。
别看租的单间不大,一张床就能填满,清理起来却花了她一天的时间。地毯上全是先前房客留下来的鞋印,窗台更不用说了,积了一层灰,苍蝇落下去都能崴了腿。
这还只是生活。
转过周开学,困难更多。
老师讲课语速飞快,每句话黏在一起,用的还都是四六级超纲词。
姚安听得云里雾里,只能把阅读材料全都打印出来,恨不得走路的时候都读一读,才算是堪堪能够跟上进度。
孤独、枯燥、寂寞。
这样的感受讲给家里人听,他们是不会理解的。
和每个严苛又不擅长安慰人的中国家长一样,姚安的爸妈总是在微信里说,多坚持一下。
【怎么能刚出去就想家呢,多大的人了,要坚强。】
【不会的问题就请教老师,不是还有表哥吗,不行就麻烦他帮忙。】
【转发:《哈佛高效学习法》《三十天培养一个好习惯》】
就好像励志鸡汤看过一百遍,就能百炼成钢似的。
零零总总的不幸加在一起,姚安几乎要后悔起出国的决定了。
但有个成语叫否极泰来。
一切似乎在Rigney教授的课上,迎来了转机。
姚安认识了一个叫做苏粒的亚裔女孩。
那门课的期中考核是小组作业,分数占比30%。姚安听完教授的要求,环视四周,犯了难,不知道该去找谁。
视线和邻座女孩撞到一起时,对方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这位不仅在审美上西化得厉害,皮肤晒成小麦色、画着上挑的粗眼线,性格也是美式的热情。
“嗨,我是苏粒。你要是没有组员的话,我们一起吧?”
姚安立刻点头,跟着微笑起来:“好啊。”
一篇论文竟然写出了一段革|命友谊。
两个人在图书馆里熬灯拔蜡,做了不知道多少版ppt,喝掉不知道多少杯咖啡。赶不及吃饭,就坐在草坪上啃面包。来捡漏的松鼠被喂得油光水滑,姚安和苏粒也从同学迅速升级为了闺蜜。
而苏粒从小在洛杉矶长大,精通此地的大事小情。
她有一辆崭新的敞篷奥迪,能够带姚安去公交车到不了的地方。从学校附近寿司店,到能拍照的网红咖啡厅,再到星光大道边上的纪念品商场。
“这些小金人雕塑都是骗游客的,别买,会掉漆。”
“那家冰激凌好吃,意大利人开的,我请你。”
每天起床,姚安的手机不再是静悄悄的,总是躺着各种未读消息。
“《蜘蛛侠》你是不是还没看?”
“今天好热,记得涂防晒!”
苏粒是姚安孤独生活里的一根稻草,永远充满活力。
洛杉矶这座陌生的城市因为新朋友的出现而亮起来,每天充满新的惊喜。
她们会聊学习,聊明星,聊餐厅,聊一切可以聊的东西。
相处得久了,苏粒看出姚安脾气好,也愿意和她分享些姐妹间的八卦。
“杰西卡昨天倒了大霉,她去瑞恩办的游艇派对,结果喝得太多耍酒疯,把人家的香槟塔给推倒了。”苏粒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笑得幸灾乐祸,“瑞恩说不用她赔,但是3万美金呢。我倒要看看她好不好意思,背着一屁股助学贷款,还天天装样子。”
故事里的主人公,姚安一个不认识。
但这不妨碍她默默把数字换算成人民币,然后惊讶地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苏粒心大,没看出来,分享完八卦又随口建议:“对了,你不是说要买车嘛,我可以把我的销售推荐给你。”
和洛城大学的大多数学生一样,苏粒家境富裕。姚安又不像她,没有做律师的父亲,哪里买得起奥迪。先前只是为了应付对方的追问,才胡乱提过一句自己也打算买车而已。
眼看话题要朝控制不了的方向滑去,姚安赶紧指了指不远处的高级公寓:“把我放到这个路口就行。”
“不用开进停车场吗?”
“不用了,我走回去。”姚安说完顿了下,小声解释起来,“想运动运动,最近胖了好多。”
“我也是!都是被这鬼论文给害的。好在终于结束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健身房……”
姚安听着朋友的喋喋不休,没有吭声。毕竟才骗完人,总归是心虚。
之所以撒谎,只是出于一点可怜的自尊心:杰西卡住得起学校边的房子,都要被人嘲笑。她租住的那间小阁楼,比杰西卡公寓的厕所还便宜。
姚安太怕失去苏粒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
怕到她宁可下车之后再步行三十分钟、小心翼翼藏好自己的秘密,也不愿意让对方知道自己住在落魄的丹桂大街。
吱。
奥迪按姚安说的,真的停在了路边。
苏粒把车开走之前,探出头冲她喊:“亲爱的别忘了,周六我们可是说好要一起去马里布的,记得穿好看一点!”
姚安努力保持微笑,用力挥了挥手:“知道了,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看着朋友远去,她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了下来。
苏粒口中说的“这周六”,指的是瑞恩的生日。那个名叫瑞恩的男生是兄弟会的成员,玩得很开。才办完游艇派对,又邀请大家去马里布的别墅过夜。
本来这场聚会和姚安一点关系也没有。瑞恩是苏粒的朋友,又不是她的。但从洛杉矶市区开去马里布要一个多小时,苏粒嫌路上没意思,非要带着姚安一起。
姚安当时同意了。周六没有课,能去看看海滩的风景,没什么不好的。
但在知道香槟塔事件之后,姚安突然有点退缩。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些纸醉金迷的故事离她太远,让人本能地感到畏惧。
要不到时候装病,不去算了?
可已经答应了朋友。
纠结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周六下午,苏粒一连串夺命消息发过来:【速速化妆,我来接你。】
姚安到底是没能想出合适的借口,胡乱从箱子里翻出一条裙子套上,步行来到集合地点。
“系好安全带,我们这就出发。”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最快乐,苏粒兴致颇高地调大了音响,跟着广播哼唱起来。
*
出了城区,一路西行。
走10号州际公路先经过圣塔莫尼卡,再沿着1号公路拐过几个弯。左手边豁然开朗,一片蔚蓝的海。右手边则是山石耸立,矮山绵延起伏。
太阳正往下沉,余晖毫无保留地倾泻,随着水面的波动裂成一块块玫瑰色的碎片。公路就夹在这山与海之间,蜿蜒向前,车子像是要直直地开进夕阳里面。
姚安心里再不安,此时望着窗外的景色,也忍不住赞叹:“真美。”
苏粒推了推墨镜,表情有点小得意:“是不是没白来?等到了马里布海滩你再看,绝对会更不一样。”
她没有骗人,瑞恩家的景色确实更漂亮。
那栋别墅建在临海的悬崖上,规模大到可以被称作是庄园。
雕花大门打开,沿着车道往里开了足足五分钟,才看到房子的影子。建筑是标准的法属风格,廊柱雪白高挺。落地窗里透出通明的灯,和将暗的天光一起,点亮庭院里繁复的园艺。
苏粒把车钥匙交给泊车的应侍,拉着姚安往里走。
其他人来得早,已经喝过一轮。大厅里有人在跳舞,香水随着汗液和酒精蒸发,漂浮在空气里,让姚安一进去就咳嗽起来。
“瑞恩呢?”苏粒随便抓了个人问。
对方指了指远处走廊尽头:“在打牌。”
套间的门半敞着,隐约能听到里面的低语。
推门进去,房间当中一张铺着绿丝绒的长桌,边上围着不少看客。其中有个男生特别显眼,一头栗棕色卷发,轮廓比亚裔略深些,又比白人柔和。
“圣诞节过得好吗?”苏粒主动和那个混血帅哥打起招呼,想来他就是瑞恩了。
“马马虎虎。”瑞恩扔下扑克,抬头笑着问,“你们怎么才来,堵车?”
“别提了,正赶上晚高峰。”苏粒推了下身旁的姚安,“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朋友。”
屋子里的人听到这句话,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有好奇,有端详,大概还有一点自上而下的评判。
相较于本地女孩热衷的美黑和丰唇,姚安漂亮得有些单薄。皮肤白得像官瓷,五官精致,是水墨画上才有的隽永。
每个小群体都有自己隐晦的规则。圈子以外的人,最多只能成为狩猎对象,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张牌桌。
这个道理直到很多年之后,姚安才懂。
而时间拉回到2015年。
坐在瑞恩身旁的金发女生“噗”地笑出声,低头翻动起扑克,弄出哗啦啦的响动。
苏粒不满起来:“杰西卡你还有脸笑?这回不怕香槟洒了?”
“你是什么意思?”杰西卡尖声问,“要吵架吗?”
眼瞅两个人要真刀真枪地撕起来,瑞恩打了个圆场:“女士们,十分抱歉,今天恐怕只有威士忌,不如让我们把香槟这件事翻篇。”
说完他的视线滑向姚安,在她身上停了很久,直白地称赞:“我很喜欢你身上的裙子,非常漂亮——我们正要开一局新的游戏,你也一起来玩吧?”
不管在哪个国家,过生日的寿星都是最大的。
姚安没有理由拒绝,见苏粒冲她点了下头,于是捡了张空椅子坐下。
瑞恩脸上的笑容扩大了,示意边上的男生发牌。
一张桌上八个玩家,打的不是斗地主或者升级,是另外的规则。大抵是下注-掀底牌-凑花色,倒不复杂,看过一遍演示,差不多就明白了。
所有人坐好后,第一张底牌掀开,红桃4。
“需要我教你吗?”瑞恩侧过脸,态度亲昵地询问姚安。
苏粒一听,又要炸毛:“安很聪明的。她写论文厉害得很,你不要瞧不起人。”
姚安怕吵起来,连忙冲瑞恩笑了笑:“没事,我先试试。”
说完确认过手里的数字,谨慎地推出一枚筹码。
瑞恩挑起右边的眉毛,跟了两枚。
下一轮的底牌是黑桃3。
杰西卡瞅见这张牌,立刻兴奋地大喊:“黑桃,再来一张黑桃!”
只可惜好运气并没有眷顾她。
接下来的几轮里,黑桃迟迟不出现。杰西卡气急败坏地把筹码砸向桌子,而苏粒玩了一会儿,输了个底朝天,干脆跑去外间跳舞。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往前走。挂钟上指针转动,滴答、滴答。
不断有人退出,不断有人离开。
姚安手气一直不错,竟然不知不觉地跟了下来。直到最后一轮,她一抬眼,才惊讶地发现台面上只剩下她和瑞恩两个人。
塑料筹码越垒越高,已经到了稍微碰下就能“哗啦”一声倒掉的程度。
“还要继续吗?”瑞恩眼珠的颜色很浅,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里多了一点兴致盎然。
杰西卡凑过去看瑞恩手里的牌,之后放肆地笑出声:“放心吧,她赢不了你的!”
姚安听了,重新审视过一遍自己的手牌。
局面有些冒险。
还缺一张红桃8,才能凑成Full House的花色。硬着头皮赌一把的话,不是不行。可桌上那么多筹码,每一枚都在告诉她:这不是属于她的游戏,她输不起。
真要就此停下,又意味着刚才赢来的全都要拱手送人。书上说这是沉没成本。道理谁都明白,真陷在局中却爬不出来。
退,还是不退?
姚安后背上全是汗。
正在焦灼,吱呀。屋门忽然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起初姚安以为是苏粒回来了,直到呼吸间浮起一层似曾相识的雪松香。
电流从毛孔里熨烫出来,她被蛊惑着,蓦地回头。
高大的男人背着光,就站在敞开的门边上。身上的西装穿得一丝不苟,十字袖扣在暗处闪闪发亮,严整得好像奉行禁欲主义的清教徒。
他目光投向牌桌,只是一瞥,就让刚才的喧闹全都哑火。甚至连张牙舞爪的杰西卡都闭上嘴,变得老实起来。
屋内静悄悄的,除了姚安。
在看清对方的面孔之后,她忍不住“啊”了一声。
如果没有认错的话。
不,一定没有认错。这个从走廊上进来的男人,就是在飞机上递给过她纸巾的陌生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几秒之后,瑞恩的问题给了姚安答案:“哥,你今天不是要去达拉斯吗?”
“临时有事,改了行程。”男人简略地回复,扫了一眼摇摇欲坠的筹码,拿出包装好的表盒,“生日快乐。”
瑞恩眉开眼笑地接了过来:“谢谢。我们快结束了,最后一轮,你要来玩吗?”
这段对话落在姚安耳朵里,被意外的重逢盖住,只剩下细碎的震荡声。
她想她的脸色一定很惊讶,因为男人的视线在场内环顾一圈之后,最后停在她的身上。
片刻后,他朝姚安走来:“好。”
也许是飞机上小小的善意,也许是从第一次见面起、这个人身上就有的游刃有余,也许只是因为他看上去是整间屋里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姚安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在对方靠近的瞬间,她下意识就把手牌亮给了他。
男人看过,指着面前的筹码,礼貌地询问姚安:“可以吗?”
姚安以为他要帮忙丢掉其中的几枚,立刻点了下头。没想到对方抬起手,把筹码一个不剩地全部抛在了牌桌上。
这是All in的意思。
姚安被吓了一跳,连瑞恩也诧异地问:“哥,她的牌这么好?”
男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向庄家:“掀底牌吧。”
难道底牌真的是红桃8?
负责坐庄的黑人男生左看看,右看看。伸出手,朝最后一张扣着的扑克探过去。
姚安盯住即将被翻开的纸面,紧张到嘴里发苦。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砰,砰,砰,每一下都带动血流冲刷鼓膜。
就在这个时候。
“等等!”瑞恩明显是犹豫起来。因为按照规则,底牌掀开之前主动认输的话,可以少罚两倍积分。
男人听到了弟弟的喊声,脸色依旧是平静的。或许在他看来,眼前这场惊心动魄的牌局,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
瑞恩指尖捏着纸面,用力到颜色发青。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扔掉了手里的牌。
“算了,我认输。”
姚安竟然就这么赢了。
一片哗然里,最后一张底牌掀开。
方片3。
瑞恩从座位上弹起来,去翻姚安的手牌。
在看到那一串根本连不上的数字之后,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F**k!早知道刚刚不扔了,我是同花顺!”
旁人在气急败坏些什么,姚安一概没有听清。
此刻她被突如其来的胜利裹挟着,脑子有点发懵。隔了半晌,才小声和身旁的男人确认道:“我们之前……是不是在飞机上见过?”
“是。”对方随手把散落的扑克拢在一起,越过满屋嘈杂,专注地看向她,“我叫钟浅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