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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追妻火葬场 ...

  •   第87章

      小型花园广场的边沿,仍然引人注意。若想了解英国的广场文化务必游览特拉法尔加广场,但王队给出的旅游推荐地址却是那么地不值一提。也不能说推荐,就是他随口一说,无所谓,杜可一反正无论去到哪里都无所谓。

      有所谓的东西暂时不适合杜可一理解,她目前只是在完成一个约定俗成的旅游任务,这样一项常规的技术动作,并不期望能得到什么高分。

      或许,在今晚当地居民的餐桌上,就会议论起这样一个亚洲姑娘。一个被叫作对黑色衣物情有独钟的姑娘的姑娘。或许,也根本没有人议论,大家早已经习惯了亚洲人的现身。杜可一当然不是居民们传统认知中的亚洲人,她丝毫不“典型”,有着一双大得空洞的眼睛,虽然这点他们也不意外。

      但他们一定会记得,她脸上的那种白,很厚重,不似其他的白,叫你以为用指甲就能在上面弹出清脆的响声。

      因为他们早都见过萧弦了,同样难以忘怀她脸上就有的瓷器般的神采,易碎又刚毅。因此,她对外表现出来的防御也很特别,似有若无,一片无形雾气。她看见你,就是在用冷淡的目光笼罩你,说不上友好也谈不到冒犯,反正总归得与你保持些必要的距离。但,只要选好角度,那她的防御必定会被击破,他们中的谁,好事者,可能会这样想。

      “她今天又来了,很美,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对,但每天在这里坐着,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男人们窃窃私语,内容又像聊天气那样,谈论这个再怎么瘦也不会失调的亚洲女人。

      萧弦每天定时都会到广场边上坐坐,看看不怕人的鸽子,以及草坪上随性喷发的水雾,阳光下形成了小小的彩虹。

      她不承认自己在等待什么,也不否定,在无数次因为感到毫无意义而想要放弃生命又被拯救回来后,她已经平静地习惯了新的生活。所以为什么偏偏不放她离开?她已经够苦了,是不是上天也怕自己承受不住她的苦难,于是要她独自坚守。

      生与死,一块嚼透而乏味的泡泡糖,粘在脚底推拉不开,但她都不在乎。

      她被她荒唐的人生拆卸,骨是骨,肉是肉,一边摆一排,就不是个完整的肌体。她不能再前行,后退也早已无路可退,她拥有过的统统离她而去,两岸全是尸骨,伸手便有血腥,她替还在微微吹动她额发的风感到劳累。

      即便如此,她依旧是美的。美得无用,美得无意,美已经对任何事实都无能为力。或许正是那一切苦,一切痛,一切不公平的巧合把她折磨得愈发美丽的吧…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这个冬日灰白的午间,难得阳光明媚。光线毛绒绒的很亲肤,鸽子在萧弦脚边咕咕地绕行,她很少喂。她做不出喂食鸽子延续它们生命的义举,或许人、物生来本就是要奔向死亡,只不过被其他多管闲事的人不断地阻拦,还美其名曰拯救。

      ——匹夫不可夺志也。

      然而,当杜可一拉着行李箱从萧弦二十米以外的花坛旁走过时,她惊呆了。她茫茫然站起身,拼了很巨大的努力,鸽子们在五秒后才扑棱棱地往天上飞,旋在风里。她一步半步地朝她走过去,她看见杜可一浑身黑地像一块传送带上的木炭在平移。

      “杜…杜可一!”

      萧弦用巨大的音波将自己冲得站起来,边喊,脚下每一步都引起身体上道道伤口的崩裂,似乎还掉落着土屑。而那些伤口同时又以奇迹般的速度愈合,每次愈合都比上一次更迅速,强力地维持着萧弦摇摇欲坠的身躯。

      她确定那不是幻觉,她犯不着骗自己,从伤口中间滑过的风微凉,她相信自己对杜可一的一切直觉。那就是真的小狐狸,不是梦里的,也不在丛林里。鸽子翅膀将广场弄得很嘈杂,萧弦紧接着再一声嘹亮的大喊硬生生撕开其他杂音的阻挠,让杜可一愣在原地,让周围的部分人也跟着被震慑住。

      正被呼喊的杜可一很懵,但也没有四处张望,似乎还在分辨着什么,萧弦的手就已抓上她的臂膊。

      “杜可一…我…!”

      眼眶里猛然跳进一个原本应该在相框里的轮廓。杜可一麻木又本能地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眼前这个东西的脸颊一巴掌。

      接着,杜可一看到空间因自己的大力扭曲了,张牙舞爪地咧开个怪笑,露出一条猩红舌头。这扭曲的空间即将把她吞噬的瞬间,她丢下行李箱,慌乱地逃跑。她的一连串动作都是无意识的,仿佛早在出生之前就已经烙印进她的神经,但沿着杜可一神经的指示,萧弦顺势捏住了她的手腕。

      杜可一回过头又直面到那个已死的脸孔,她因惊惧而发怒的眼睛,霎时间流露出痛苦。她于是拿起这把比愤怒还尖锐的痛苦之刀,想要绝地反击一次,不料下一步,她就被什么东西裹挟进了怀中。

      “…呃…呃…!”

      在萧弦的怀抱里拼命挣扎着,杜可一身体上没有四肢作分岔,混沌地融在一块,一块充能后的马达,丑陋地扭动着。嘴里喊不出任何声音,耳边却是嗡嗡的鸣响,痛苦的眼睛已经变作直愣地望着萧弦肩后的天空。杜可一很快开始脱力,瞳孔射出虚无的光线,仿佛召唤着谁来救她。

      然而谁也不会来,这陌生的英国小镇上谁也不会关顾杜可一濒死的危机。可以预料到的是,最后肯定只有命运来了,西装革履地参加她的葬礼。

      仍被大力裹挟着,杜可一越是挣扎萧弦就抱她抱得越紧,榨取她的抵抗。萧弦曾经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像这样紧贴在杜可一的身上,好比一身战甲,能比她的骨头还硬,还膈得人心生疼。

      “可一,别害怕…是我…是我……”

      “呃…呃…呃…”

      坚持虚脱样地挣扎,甚至是痉挛,杜可一又像是正在被熔岩一点点地淹没着,炙烤着,烧毁着,岩浆从口腔流进了她的喉头——四周仍是英国的凛冬。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啊……”

      这个时候,脸上火辣辣的手指印才侵入萧弦的脑中。雪地被沸水烫开,冰与火交融成温热的泪,瞬时间溢出她的眼。

      “你看看我,杜可一,你好好看看我!”

      萧弦扶住杜可一的肩用力地推她到眼前,请求她看看自己一塌糊涂的脸。但只见杜可一的眼神异常的深奥,里面回荡着恐惧的长波,同时她还在发抖,脸上的惨白色似乎像死灰一般快被抖掉。

      呃…呃呃…发出不算声音的声音,杜可一的灵魂在水下吐着一个又一个的气泡,气泡又从她被灼伤的喉头飘出,成串成串地破裂掉。

      “杜可一…我是萧弦啊…”

      “…和我回去…和我回去好吗?”

      “呃……”

      好比被没收了生息,心甘情愿地奉还她在人间通行的最后一口气力,杜可一视线随着她脖颈的酥软而侧到一旁去。与其说现在的她已经与熔浆合为一体,不如说她是被高温炖煮熟了:身体脱力得绵软又有嚼劲,锁住了她生命中最大程度的嫩和鲜。

      她承认自己已经死了,正身处在阴间,不然自己刚刚打的,现在见的会是谁?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恢复了一点气力,那气力正在五指尖上跳跃。她看着眼前的人张嘴却听不见她的声音,她本人渐渐地又变作手指尖上那股气力,想要飞升出去,摧毁一切。

      “回去吧…对不起…对不起……”

      萧弦不那么紧迫地将杜可一再度揽在怀中,她的头抵在杜可一耳边,虚弱地耳语。

      所以你满意了吧?提前埋在她心中的病症,现在生效了。

      路过的人纷纷地开始对她们二人侧目,鸽子也停落在她们周围,好奇地睁着琥珀色的眼睛。杜可一用嗅觉感知到,于周身飘荡的全是亡魂。对于萧弦的询问,她更是什么表示都没有,她听不懂这种来自地狱的低语,符号被灌满了重铅沉入冥河,她也不想听懂而后被其蛊惑。

      萧弦穿着一件纯色的大衣,蹒跚地带着杜可一往前,杜可一就以为是幽灵在钩着自己的魂魄走。在幽灵面前苦笑了下,企图博取一点点同情似地半抬起双臂,她想着,你看吧,自己这辈子终于结束了,挺一事无成的,但不至于下几层地狱。

      不认命是不行的,但她又想到自己就算死,也再不可能与萧弦见面了。但那个女人…会下第几层地狱呢?还是不下?杜可一不确定。

      “萧弦…萧弦……”

      萧弦听到杜可一的话很惊喜,于是转过身去:“我在,可一,我在这里…”

      “我还能见到你吗?我想见到你……”

      “我……”

      明明自己就在她眼前,萧弦奇怪于杜可一反常的话语,很快又隐约地预感她犯了什么癔症。

      杜可一此刻的脸上还挂着一抹祈求般的傻笑,虎牙如旧生动,但它第一次那么像杜可一生命的缺口,或者说更像一个扎眼的瑕疵。它破坏了杜可一脸上稚拙的和谐,让杜可一的傻笑也变得崎岖不平,满是风雨兼程的意味。

      “不……”别那么对我笑,别对我风雨兼程…萧弦的心,痛得想单独死去,然后把躯壳留在原地与杜可一完成重逢。

      “萧弦,你在哪?”

      “我想你了。”杜可一继续傻傻地在问萧弦本人,无知地一问一答。

      这次的萧弦只能勉强地把一只手搭到杜可一的肩头,她已然承受不住内心的重负,屈膝,埋着头。另一只手则捂住嘴唇,流下的眼泪统统储存在她虎口的凹窝。

      “我错了…宝贝…我错了……”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走吧,我们走,带我渡过冥河,就能忘了她吧…”

      杜可一煞有介事地碎语着,开始不顾萧弦地独自往前走去,然而没两步路,她便直接昏迷。她大概知道自己快昏迷了,翩翩然的姿态应该很美,看见蓝天下飘转着朵朵发光的花瓣,她要去往彼岸,笑与泪并举。萧弦则极速起身将她抱住,萧弦觉得自己完全被哭软,也快撑不住自己的身子。

      但她始终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去。全是迷魂步,泪眼纵横地看不清自己待会该下脚踩到哪,怀里的杜可一变得越来越沉重,萧弦真的快绷断了。她发不出求救,命悬一线,她就是这一线。所幸很快就有一些好心人走上前来扶住萧弦,还有人帮忙打了救护的电话。

      杜可一再次被不公平的命运诱导,来到萧弦眼前,她逼她好好瞧一瞧,没有你的日子,她过得好不好…被送进萧弦限入的指定医院,医生诊断是杜可一的癔症压抑得太严重,终于在见到萧弦后,一次性地爆发了。

      看来她过得一点也不好,虽然这不好是为我留着的,但萧弦此刻只能感到肝肠寸断,自责刀割。毕竟,在国内,杜可一也根本不可能对任何人提起她的丧妻之痛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追妻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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