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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因果 ...

  •   你们知道传说与现实的夹缝吗?

      传说所以为传说,必然也有现实为蓝本,在这诸多相似的传说中甄别现实的蛛丝马迹,比如阎王的传说,几乎各地都有差不多的传说,这便说明可能在某时某地,真的有位姓阎的人,或是酷吏大官,或是能驾驭鬼神的巫觋神人。又比如关于阎王眼睛的传说,阎王找了庸医医眼,再也见不得光,只能把都城搬到阴都去①,现代人看来以为无稽,然而,当阎王真实存在的时候,那这双不能见光的眼睛便也能推得其一二功能,比如可视生死,比如觑破真实,比如镇压万鬼。

      王耀急忙拉着本田菊跑上楼,还不忘简要地与本田菊解释,其因为仙人所出,取决于使用者,可为咒具,也可为法器,本田菊所用是法器,江临所用则成为了咒具,而如今看来,这只阎王眼真正的主人才是周海生。

      如今循环终止,幻境褪去,美好的不真实的阳光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沉的天,是真实的周海生开的门,此刻他看起来一脸死气,比鬼更像鬼一点。他颓丧地将王耀和本田菊引进门,他们便触碰到了苍白残忍的真实。

      他们看到了摆在客厅正中间的灵堂,里面供着两张黑白的遗照,一张是韩佳妹的,这王耀和本田菊都见过,另一张是周安安的,周安安和爸爸更像一点,眼睛却像妈妈,大大的黑白分明,照片里的女孩儿面上还挂着微笑,周海生面前摆了一桌冷炙,见着王耀正在端详照片,苦笑着:“怎么样?你是不是还没有见过长大后的安安。”

      本田菊也在默默观察着着他,尽管幻境和循环终止了,但是造成因果的黑线还在,本田菊此刻眼中的韩佳妹还是被因果线勾勒出的人形,静静地站在周海生的身边。

      王耀没办法说什么,也只能以沉默以对。良久,他在这死寂一般的客厅中坐下,缓缓地阐述着。

      “你是周海生,现在还是个活人。”

      “你本科毕业于北西大学考古文博系,在读期间认识了现在的妻子韩佳妹。”

      “你农村出身,家里有很多孩子,你最不受重视,经常穿着哥哥们淘汰下来的旧衣服,本来父母想让你别念了回家务农,你却一鸣惊人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成为了全家唯一的大学生,这才得到了父母的青眼。”

      “到了大学以后,你发现学校里厉害的人比你多的太多,你参加了爬山兴趣社团,就是在社团里,你认识了自己未来的妻子——韩佳妹。”

      “那天你们约着一起去爬山,社里的大家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爬山,你却敏锐地发现有一个人不见了,便主动提出要去找她,因为你农村出身,身体素质不错,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女孩子,女孩子崴了脚,一瘸一拐地走着,你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那双根本不适合爬山的鞋,于是你提出要背她。你背了她一路,她絮絮叨叨了很多有关你的事,那些你的家人根本不会注意到的事,她全都注意到了。你也开始注意到她,注意到她越来越漂亮,注意到她和清秀外表不相称的豪放个性。不久之后你们相恋,又约好一起考上了渝市考古研究院的公务员。”

      “你结婚的那一天两个人都哭了,考古的总是很忙,常常要出差公干,一去就是几个月,你不安地想着如何补偿她,过节的时候也必要打电话给花店老板订花给她送过去,她不是敏感纤细的人,没在意这些,但是后来你们就有了孩子,孩子总是她一个人照顾,你经常觉得愧对她们,回去了之后就带她们吃喝玩乐,尽量让她们开开心心的,喝酒的时候却撒酒疯大哭。”

      周海生眼圈红着听着王耀讲述着,就像是走马灯一样回忆着他们那短暂又幸福的时刻。

      “当然,这是七年前的事了。”王耀说:“告诉我,老周,那天你为什么要上山?你为什么要遇见我们!你为什么会遇见我们!那座山是你们定情的山!”

      接着,王耀揭露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你早就不想活了,对不对?”

      本田菊震惊地看向周海生,而韩佳妹在他的身边用力踮起脚,企图抚摸他的脸颊为他拭去泪水,然而那泪水穿过她的魂体直直落到了地上。本田菊没来由地很难过,当这件事只有他能看到时,他便更难过了。

      “真难为你还记得那座山,明明就是一起调查的时候路过一次。我可以抽烟吗?”周海生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发现他口袋里既没有烟,又没有打火机,苦笑了一声,懒散地倚在了沙发里:“没啦,我什么都没啦。”

      “你说的都对,我去找你也只是想和朋友做个临终告别而已。”

      在王耀辞职后的一年,甲方打电话给周海生,说是之前发掘的工地有一些问题,他便又回到了那个工地,基建的工头指着民工挖完的那个土堆,说他们怎么也铲不走这个,只能联系执行领队周海生来解决。周海生围绕着那土堆看了半天,出土的买地券和刻石也被拉走送到了当地博物馆,他不明所以,只能蹲下来用手铲扒拉了一下土堆,这一扒拉便扒拉出来个土球,他用手搓居然没有搓开,手感软弹,而土堆却自己散开了,工头奋力地握着他的手:“不愧是大考古学家!”

      周海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礼貌应酬之后打算把土球登记在册,本来就是不受重视的基建工地,院里看了看,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土球,让周海生自己收藏,他就自己收在了床头柜里,这一收就是六年。

      六年之后周家发生剧变,周海生接连失去了最爱的女儿和妻子,院里的同事们都让他节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无法节哀,他不断地回想如果当时女儿出事的时候他在家能看着女儿,是不是就不会造成悲剧的起源,如果当时能陪在妻子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车祸。

      院里看他精神状态堪忧,就给了他一个调查的任务出去放松,他也确实遇到了鬼新娘,并且,他在那梦中看到的还有保护他的妻子。韩佳妹还是没有变,他在梦中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哭了出来,他求她不要走,她却义无反顾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海生开始相信这世上真有鬼的存在了,他从院里辞职,回忆着还有什么没交回给院里的,也只剩六年前的那个诡异的土球,揣着土球出门,却看到了这世间的另一幅样貌,他看到那个已经消失很久的江临,在二楼楼梯间的墙角站着,面对着墙,又看到许多面色青白的人,他能看到这些的第一个念头是害怕,但是他很快便在这些人中寻找他妻女的身影。

      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便打算去测字算命一条街碰碰运气,恰巧遇到了一个摆摊的道士,长相不俗,气质出尘,他鬼使神差地蹲在了摊位前面。

      道士淡淡看了他一眼,却脸色一变,慌忙问道:“你带了什么?!怎么这么重的煞气和鬼气?”

      周海生摸向自己口袋里的土球,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道士说:“你尽管给我看就是,那物只与你有缘。”

      周海生拿出土球,道士拿在手里揉捏了几下,对光看着,又掂了掂:叹道:“这是仙物,是阎王眼,可惜你既不是修道之人,也不是阴间之人,根本用不了它,放在家里大概能起到个镇压邪祟的作用。但是你既然带在了身上,想必也看到了许多阳世之人看不到的东西吧。”

      “大师!我,我想见鬼,是不是就得带着它?”周海生哆哆嗦嗦着说道。

      顿时那道士面容流露出嫌恶:“常人总是敬鬼远之,你怎么还要主动与它们扯上关系?和鬼因果深了,可是会害死自己的,我劝你莫要再把这东西带着,放在家中祭拜反而能保你一生平安。”

      周海生低头不说话,他心中却隐隐有了个计划,如果韩佳妹会在他有危险的情况下出现······即使是一秒也好,即使是会死也好,他想见她,无比地想见她。

      “别太执着,死了就是死了,它们已经不是人了,是只有本能和怨气的害人的牲口。”道士如是说。

      “我还有个问题,我有个朋友消失很久了,我想见见他。”周海生抬头,反而十分平静。

      “也罢,我今日见了阎王眼,也算是与它有缘、与你有缘,便为你占上一卦。”道士翻手排出三枚五帝钱,只告诉周海生十五夜间子时往与他最有缘的山而行去就是。

      “是那道士这么告诉我的,说实在的老王,我也知道把那阎王眼给了江临以后我就活不久了。那道士还和我说,这东西可以是法器,也可以是致死的咒具,我就拿着这东西一遍一遍幻想着怎么操作它,没想到还真成了。”周海生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你疯了!”王耀不可思议:“普通人的命格根本承受不住。”

      “我知道了这个东西以后就好像知道应该怎么用了,但是说疯,还是你小子更疯一点。我本来只是想找你说遗言,却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周海生摇摇手指,意有所指地看向本田菊:“我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那么,容在下冒昧一问,造成这个循环的节点是什么?”

      周海生的面上浮现出温情,他的目光虽然捕捉不到那个身影,却能够描摹出她的样貌:“是我觉得幸福到想死的时候,她现在应该在我身边吧。她之前不见我,我知道,是因为活人越靠近那边,就死得越快,像安安一样,她不想让我多沾上和她的因果。”他肯定地与本田菊说着。

      本田菊轻轻点头,他开口,只觉得自己的嗓音无比干涩:“她正在摸着您的头,说她爱您,对不起,之前大吵了一架。”

      周海生微微笑着闭上了眼:“也是我的错。”

      周海生死了。

      随着周海生的死亡,庞大的因果线迅速收缩到了一个实体土球内自窗外跳了出去,变成连王耀都能看到的实体,他急忙去追那土球,直接拉开窗户从三楼轻盈跃下,此时外面朦朦下着细雨,他一时不察,见那土球已经失去了踪迹,而周围显然已有符咒发动过的痕迹,他抹过那痕迹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皱着眉,终于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报了警,让警察来处理这幢楼。

      本田菊自然也跟着跳了下去,他什么也没看到,见王耀起身掸了掸手上的灰:“是五鬼搬运术。”

      王耀说:“因果珠成了。”

      笼罩在黑线中的小楼终于展现出了它的真容,实在也只是一幢再普通不过的三层小楼罢了,盘桓着淡淡的阴气,多少荒凉事,尽于这小楼之中。尽管本田菊不知道因果珠是什么,但是他本能地唱起了一首镇魂曲欲以抚慰这楼中的亡魂,镇魂曲飘荡在晦暗的空中,驱散所有的怨怒嗔痴悲,终于只留下无尽的平静。

      本田菊落下了一滴真实的眼泪,随着雨水落于不变的土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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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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