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春光乍泄》桑知枝

6、第 6 章

　　“你们很喜欢摄像吗？”

　　灰暗的世界里照下一束光，断绝了韩期荒唐的念头，她循声望去，来者竟是周亦文。

　　他站在那个拍视频的女生身后，单手举着手机拍这一群女生，嘴里的问话说得无比轻松，如同一句闲聊，却足以震慑住这群恶人。

　　“啪——”

　　拍视频的女生吓到手机掉在地上，其余人没有再动作，皆是沉默地看着周亦文。

　　“把刚才拍的视频删掉，否则我也把视频发到网上，让人看看你们施暴的样子。”周亦文站在她们对面，韩期仰视着他，无端想到《大话西游》里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在她看来，就是周亦文此刻的模样。

　　双方面对面无声地对峙了几秒，梦姐不愧是这群人中的大姐大，率先有了反应，抓着一群人想赶紧跑。

　　周亦文没管其他人，只拦住之前拍视频的女生，说：“把视频删掉再走。”

　　“我……”

　　这女生明显紧张了起来，想看孟姐的意见，结果一望过去，孟姐已经不见了踪影，整个小巷子里只剩下她，周亦文和韩期了。

　　很多不良少女享受成群结队地作恶，可一旦落了单，也不过是个胆小鬼。

　　都不需要周亦文说什么，她就当着周亦文的面把视频删了，连手机回收站里的备份都不放过。

　　“我已经删了，求求你，你也把刚才那段视频删了好不好？千万不要发出去！”

　　作恶的人反而最胆小，恃强凌弱就是他们的本性。

　　周亦文没有如她所愿，“你可以走了，如果再让我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后果你清楚。”

　　言外之意就是要永久保留这段视频了。

　　手握证据的人就是高人一等，女生无权挣扎，只能灰溜溜地跑走。这时，周亦文才正式把目光投向了韩期。

　　“你别看！”韩期微微侧身，遮住自己的内衣。

　　一直到现在她还在后怕，手抖得不像话，刚才想把衬衫扣子扣上去，结果弄了半天都没扣上，再一抬头见周亦文看过来，整个人都要被吓傻了。

　　周亦文自觉转身，耳根泛红，脑海里不禁回想刚才看到的嫩绿色内衣，和纤细雪白的腰肢。

　　这想法要不得，他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及时掐断了旖旎的想法。

　　“你换好衣服再叫我。”

　　韩期听到周亦文的声音，悄悄转头看了一眼，少年真的转了身，没有再看她一眼。她微微放了心，赶快把衣服穿好，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校服，看着上面的泥点，犹豫了好久没吭声。

　　等了太久，周亦文有些奇怪，试探地问：“好了吗？”

　　“好……好了。”

　　周亦文转过身，见韩期穿好衣服蹲在地上，瞧着校服一脸为难，上前几步，问：“校服脏了？”

　　韩期怀抱双膝，撅了一下嘴，委屈巴巴说：“嗯，上面好多泥点，不想穿……而且这样回去，爸妈肯定会起疑心的。”

　　“晚上容易着凉，你穿我的好了。”

　　周亦文脱下校服，递到韩期面前，“把你的校服给我，我带回家洗。”

　　事情发展实在出乎意料，韩期呆愣愣抬起头没说话，又一次在周亦文面前暴露出哭到红肿的杏眼。

　　惨兮兮的，可怜到人心都软了。

　　见韩期没动静，周亦文主动把校服披到了韩期身上，把她的校服捡起来，“你被人针对，受了欺负，都是因为我，我应该负责。”

　　“你都知道了啊……”韩期眨眨眼，听话把衣服穿好，讷讷开口：“这些不怪你啊，要怪也是怪她们。”

　　顿了顿，韩期问：“你真的不准备把那个视频删掉吗？”

　　周亦文摇头，“留一个证据能约束她们。”不过视频里也有拍到韩期，他还是得问一下韩期的意见，“你想删吗？”

　　原本是想删的，韩期不想让自己那么狼狈的模样保存在周亦文的手机里。

　　可周亦文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她也害怕还有下次，就慢慢地点了一下头，“那……那就不删了吧……”

　　回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周亦文决定换一个更好的解决方式。

　　“我们也可以现在就回学校教务处，一次性把事情解决之后就可以把视频删了。”

　　一听到教务处三个字，韩期瑟缩了一下，赶紧否决了，“这样会把事情闹大吧？我不想让我爸妈担心我……你留着视频就好，只要以后她们不欺负我了就好。”

　　她害怕沾染是非，只想简简单单地度过学校生活。

　　“好，那就不去。”

　　周亦文没有过多追究原因，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即便他认为去教务处解决是更好的方法，他也不会强硬地要求韩期按他的想法来。

　　“我送你回家。”他主动提议。

　　韩期也害怕自己一个人走会再出事，没有拒绝，但刚站起来，就发现她双腿发软，用不上力，只能扶着墙慢慢吞吞往前走。

　　“需要我扶一下吗？”

　　看韩期走得太艰难，周亦文不忍心让她这么慢慢走回去，问道。

　　韩期并不喜欢和异性有肢体接触，可提问的人是周亦文，答案就会截然相反。

　　她愣愣抬头，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需要。”

　　冷白纤长的手搀住韩期的手臂，手心的热度隔着衣服烫到她的手臂。这感觉，出奇地让她喜欢，如果以后能一直让周亦文搀着她走就好了。

　　大脑发散着思绪，最终万千思绪汇集到一处，她郑重地对周亦文说：“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周亦文也同样郑重地回了一句。

　　没有人能确保诸如此类的事情一定不会再发生，而就是这样虚幻的一句话，神奇地让韩期感觉可靠。一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自这一天后，周亦文每天都会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

　　韩期也知道，周亦文家和自己家是相反的方向。

　　他用实际行动保证了韩期的安全，可这样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又怎么会做出无故消失这种事呢？

　　咖啡杯里的漩涡逐渐平息，周遭的对话声再度清晰。

　　“小期？是不是没睡好啊？怎么一大早就发呆了？”陈乐美伸手在韩期面前挥了一下。

　　韩期没有否认，轻轻“嗯”了一声，“你们刚才说到哪了？”

　　“噢，你的光辉事迹说完了，准备说签合同的事呢。”陈乐美示意余年把合同拿出来。

　　余年背了个双肩包，他从中拿出一沓合同摆在韩期面前，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正经了不少。

　　“这是工作室的合同，你先看一下。”

　　他把合同推到韩期面前，解释说：“我的打算是把你安插到《想恋》剧组的现场剪辑组，这样在拍摄期间方便跟组。本来以你的资历，做网剧后期导演是绰绰有余，不过后期导演早就定好人了，不方便替换，所以只能让你做现场粗剪。”

　　“没问题。”

　　韩期微微点头表示了解，倏地想起昨天的宣传活动，问：“《想恋》缺资金吗？”

　　她昨天想得很清楚了，周亦文电影票房不好除却他本身的影视风格太压抑，不适合大众市场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缺钱。

　　刚好，韩期最不缺的就是钱。

　　就算她缺，韩望也不会缺。

　　周亦文拍出来的作品口碑好，但票房一直难以回本，早已穷得人尽皆知，余年明白韩期的用意，不过这次还真不需要韩期的帮助。

　　他说：“《想恋》的出品方不是我们，工作室只出人不出钱，你不用担心资金。”

　　既然这么说，韩期暂且打消了投资的念头。

　　她垂首认真看合同，该有的福利待遇一样不落，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她提笔唰唰两下签上了大名，正式成为了余年工作室的一员。

　　等到下个月，她就可以和周亦文在同一个剧组工作了。

　　而在此之前……

　　韩期特意多说了一句，“周导应该不知道我会进组吧？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怕他要是知道了，可能会要你把我开除了。”

　　“我办事，你放心！”余年一口答应。

　　今天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陈乐美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你过会儿回家吗？我得回舞团了，余年也得回工作室。”

　　两个人工作都忙，这一趟出来都是挤着时间出来的。

　　和陈乐美难得见一面，韩期多少有些舍不得，可来日方长，她总不能耽误了陈乐美回去排练。

　　“那你们快回去吧，我下午不回去了，就在这儿染头发。”她扬起一丝笑意，还朝陈乐美挥了挥手。

　　余年听了她的话，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两人道别后就离开，韩期低头喝拿铁，看不到陈乐美独自离开后，余年在咖啡店的门外拍下了一张她的照片。

　　余年：【我刚才见了韩期。】

　　电脑上消息弹出，周亦文看到了这么一句，下面还附了一张照片作为证据。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搁浅的鱼终于回到水里，得以延续生命。

　　但一切激荡的心情，都被他压回了内心的最深处。

　　周亦文：【？】

　　他不问他好奇的一切，只是发了一个问号，他知道余年这么说一定是别有用意。

　　余年烦躁地饶了挠头，感觉自己跟个老妈子似的，为周亦文操碎了心。

　　余年：【韩期下午在森木广场染头发，这里只有一家造型室，你知道在哪，来不来随你。】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关掉了手机，不想看周亦文的回答，反正说多了也没用，周亦文不会听，只会拒绝他。

　　事情如他所料。

　　周亦文：【不去。】

　　回完话，他看向身后衣架上挂着的黑色鸭舌帽，话是这么回，他的心却已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