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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蜜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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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绾绾忽然觉得这样的景迟年极为陌生。
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未看透过他。就像她也从未认清过自己的真心。
“那我是什么?”她鬼事神差地问道,却期待起从他口中能听到的答案。
耳旁似乎传来风雪呼啸而过的声音,她的后背感受到一阵凉意。
而那并不是错觉,就在景迟年嘴唇轻启快要说出答案之时,几声咳嗽从房门口传来。
她的小心脏几乎快被吓得跳出来,连忙挣脱景迟年的手猛地站起来。
老村长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进来,全然不知自己打断了什么。
“小景爷见谅,敲门无人应,我就先进来了。”
“村长言重。”景迟年虽有些怅然若失,但面上仍是云淡风轻,“有事不妨直说。”
老村长看了一眼林绾绾,似是有些难言之隐。
“景公子记得喝粥,我去接着煎药。”
林绾绾会意,正好瞄准时机开溜,回到厨房时还久久无法平静。
她蹲在角落双手捂脸,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一切,脸上温度不断升高。
明明迫切想知道答案,可当时是情不自禁,她哪里还好意思再开口问。
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门口传来丫鬟谈笑的声音,林绾绾才终于站起。
“真是奇了,少爷竟把药都喝光了。”
“真的?少爷不是最讨厌喝药吗?”
“这还能有假?你看这碗都空了,我刚刚去收拾的时候也吓一跳呢。”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少爷又偷偷把药给倒掉了。”
两名丫鬟在看见林绾绾时也是一惊,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赔罪。
“景公子不喜喝药?”林绾绾率先开口问道。
两名丫鬟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端着药碗的丫鬟回答道:“是,少爷不喜食一切苦味之物。”
林绾绾点点头,若有所思。
想起上次的红豆莲子双皮奶,她故意不给莲子去芯,然而景迟年吃了带苦味的莲子后照样评价不错。
方才喂药之时,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适。
林绾绾一拍脑袋得出结论——这家伙还真能装!
只是她心中有愧,又念及他失血过多重伤未愈,厨房正好有些冬枣,便决定做些蜜枣给他压一压药汁苦味,还能补补血,就当日行一善。
林绾绾选上数颗饱满的大枣,手上还裹着纱布不能沾水,便托丫鬟帮忙用盐水将大枣浸泡洗净,捞出沥干水分后用木筷将枣核一个一个全部捅出。
然后自己取来一根竹签子在大枣表面划些纹路,以便等会熬煮时,让蜜汁更好地渗透进去。
把大枣倒进锅里,加水刚好没过大枣即可,全部煮熟后再捞出。重新在锅里加入水和白糖,再浇上少许蜂蜜,放进大枣搅拌均匀。
大火烧开后转为小火慢炖,糖和蜂蜜慢慢化开,大枣与之融合的清甜香气就逐渐散发出来,熬煮至粘稠状态便将蜜枣一颗颗捞出放在竹筛上晾晒。
两名丫鬟本想接着帮忙,却发现不再需要她们动手,只好守在一边默默看着。她们还从未见过枣子能有这样的做法,明知是给景迟年做的却还是馋得不行。
林绾绾见状,便拿碗盛了些蜜枣给她们。
“这蜜枣我许久未曾做过,二位帮我尝尝有无错处,我也好再改进。”
丫鬟们听她这样说便安下心来。晶莹剔透的蜜枣,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尝上一口,甜丝丝的蜜枣在嘴里化开,醇厚香甜又软糯可口,实在叫人欲罢不能。
“好好吃啊,少爷一定喜欢这样甜的吃食!”
“林姑娘真是好手艺!”
得了二人的肯定,林绾绾便将蜜枣继续放在厨房通风处晾晒,着手煎起药来。
她把药材倒入瓦罐,加完水开始煎药,手里还拿着把蒲扇一扇一扇仔细控制着火候。
浑然未觉厨房外出现的人影。
丫鬟们正要出声,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于是便识趣地悄声退下,守在厨房门口听候吩咐。
景迟年轻轻走近林绾绾身后,微微俯身便拿过她手中的蒲扇。
“手不想要了?”
林绾绾回头一看,惊讶道:“景公子才刚醒,怎能随意走动?”
“无事。”景迟年将蒲扇放在一旁的灶台上,“往后这些事,交给旁人来做。”
他想不通,宅子里家丁丫鬟一概不缺,她为何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若不是方才与村长谈话时提起,她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他手上的伤是如何得来。
“闲着也是闲着……”
林绾绾话说到一半,只觉景迟年盯着她的目光凉飕飕的,颇有些不容拒绝的架势。
“知道了。”林绾绾默默低下头。
还真是被他吃的死死的,偏偏又甘之如饴。
然而下一刻,鼻尖忽然闻到一股烧焦的糊味,脑海里顿时警铃大作。
“糟糕!”林绾绾猛地站起,拿起灶台上的抹布。
景迟年先她一步,从她手里拿过抹布把瓦罐移开。
“药煎糊了……”林绾绾满脸黑线,白白浪费这么好的药材。
“重新煎便是。”
景迟年拉着她离开,丫鬟们便回到厨房担负起煎药的任务。
临走之时,林绾绾还不忘给她们使眼色,示意她们别忘了把蜜枣收起来。
*
风雪渐止,景迟年的伤势也逐渐好转,只是为避免落下病根,右臂仍需好好将养。
每日膳食方面由林绾绾亲自把关,而每到用膳之时,家丁丫鬟自觉地纷纷退下,只留下二人大眼瞪小眼。
景迟年行动不便,林绾绾只好帮忙各种投喂,久而久之竟把他的饮食习惯都摸了个透彻。
只是总这样投喂下去不是办法,林绾绾顶着他幽幽的目光投喂时实在是感觉压力山大。
于是在许师傅第三次来给他换纱布的那日,林绾绾终于忍不住趁送许师傅出门时,拉住他悄悄问道:
“景公子的右臂何时才能完全恢复?”
“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再多注意些时日便可。”许师傅一愣,“林姑娘不知道?”
林绾绾顿时瞪大眼睛:“他不是连吃饭都不能动弹么?”
许师傅立刻明白过来,笑着改口道:“没错,接下来的日子还得麻烦林姑娘多多照料。”
林绾绾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月黑风高夜,林绾绾端着木托盘,放上两只碗,一只碗盛着药汁,一只碗盛着蜜枣。
自从她那日做了蜜枣后,景迟年每次喝药前后都一定要吃上几颗。
她轻轻敲门,等他应声后才推门而入。走进房内时,景迟年正提笔写着什么,神情专注得都不抬头看一眼。
直到她清了清嗓子唤他一声才肯抬头往这边看一眼。
然而景迟年一看到她,便立马放下笔。
他眉心一跳,如此深夜,他以为来的是洪安。
然而林绾绾清楚地看见,他写字竟用的是左手。
林绾绾莞尔一笑,将木托盘放下。
“景公子都能用左手写字,喝药吃饭这样的小事自是没问题吧?”
景迟年面不改色,只是摇了摇头。
林绾绾简直服气,以前竟未发现他如此厚脸皮。
她转身便要离开,却被景迟年拉住衣袖。
“药太苦。”
“我喂你难道就不苦了?”
景迟年并不作答,拉住她衣袖的左手却毫无松开的打算。
林绾绾幽幽叹气,只好认栽。
“最后一次。”
景迟年这才松开手。
林绾绾面对着他坐下,发现他乖起来还真像个小孩儿。
好不容易给他喂完药,一整碗蜜枣也见了底。
景迟年默默盯着她的手,纱布早已拆除,动作也十分灵巧看不出后遗症。
“还疼么?”
林绾绾摇摇头,双手却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伤口虽早已愈合,但留下的疤痕实在丑陋。
就算是有了许师傅给的祛疤药膏,也需要些时候才能恢复如初。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景迟年刚刚写字的纸上,转移话题道:“景公子夜深还在处理茶园事宜,仔细劳心伤神。”
景迟年揉了揉眉心:“本想着茶林共生,如今不知能剩多少林木存活。”
林绾绾劝慰道:“瑞雪兆丰年,来年开春说不定会有转机。”
景迟年颔首,偶有寒风从窗缝钻进,惊扰得油灯都晃了晃。
“林姑娘。”
“景公子。”
二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噤了声。
林绾绾的心跳不自觉加快,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明明当初在来茶隐村的路上就已经决定不再遮掩,而今临到阵前却还是胆怯万分。
最终还是景迟年先开口:“风雪已停,再过几日林姑娘便可回城。”
“景公子打算何时回去?”
“一起么?”
林绾绾耳根微微发烫:“都行。”
“坐马车可比坐板车舒服得多。”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景迟年似是想到什么,低声轻笑:“林姑娘这次可别喝醉。”
林绾绾只觉一股热血上头,不过是一时醉酒做错了事,到底还要被他拿出来反复鞭尸多久!
“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林绾绾几乎是落荒而逃般飞速离开,连木托盘都忘记带走。
看着小姑娘瞬间消失的背影,景迟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