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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说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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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在景记茶庄,他对着柳香凝冷言道不去赏菊宴。
可是人家景公子去或不去,与她又有何干系?
景迟年并不作答,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乱糟糟的模样眉头微皱:“怎么弄成这样?”
林绾绾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确实有些不堪,但还是冷笑道:“我就这样,景公子莫非第一日认识我?”
景迟年这才意识到,往日极好相与的小姑娘原也是带着刺的。
只是这刺,要么不显,要么直扎得人生疼。
他缓缓向她走近,取出随身携带的方帕递给她:“擦擦。”
林绾绾却偏过头去:“景公子贵气,若嫌我脏了您的眼,大可不必来见我。”
景迟年的手悬在半空,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林姐姐,我打了桶水来。”齐远颤颤巍巍地提着水桶,纤细的胳膊因用力而青筋突显。
林绾绾深呼吸一口气,走向齐远接过水桶放下,拿起水瓢专心给菜地浇水。
齐远跟在她身旁,时不时地帮把手,配合极为默契。
景迟年默默将方帕收回,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番茄藤上小果随风轻摇,清幽雅致的小院内,只有他是那个多余的人。
他转身离开,将木门轻轻带上,再不惊扰这院中宁静。
宋茗躲在屋内竖着耳朵,听见小院没了动静才敢出来。
“绾绾这般脾性,真是吓人。”宋茗也走近蹲在菜地旁边,看着藤上小果感叹道,“景公子也是个可怜人,巴巴赶来却在你这里吃瘪。”
林绾绾把水瓢往土里一插,忿忿道:“他哪里可怜?把我送回来,转头不就去了知县府找他的心上人?”
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和齐远刚下马车,马车就调转方向又往知县府去了。
那日在她面前装的一副对柳香凝冷淡至极的模样,如今不还是眼巴巴地贴上门去,对人家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别的我不知,但柳小姐怎会是景公子的心上人?”宋茗莫名其妙道,南溪县谁人不知,知县府柳小姐对小景爷死缠烂打,小景爷却连个正眼都不愿意给她。
“世间男子最是薄情寡义,靠不住的。”林绾绾突然有些委屈,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委屈究竟因何而起。
她的心头不知何时起泛起一阵酸意,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减反增。
相对无言,林绾绾拔出插在土里的水瓢,在水桶里使劲搅合,似是要发泄尽万千不明的情绪。
宋茗听着倍感熟悉,许久才想起这话原是自己曾对她说过。
*
短短数日,醉茗楼林姑娘在菜里动手脚暗害知县府柳小姐的事情传遍南溪县,柳小姐毁容和小景爷保人的热度居高不下,成为整个南溪县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书人更是编排出好一通缠绵悱恻爱恨交织的三人故事,传遍大街小巷。
醉茗楼惹上知县府,一时之间门可罗雀,宋茗干脆把大门一关,忙活起开分店的事情来。
也不知是何缘由,本以为柳香凝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却一连数日再无动静。
而宋茗每次早上出门时总会发现后院的木门外多出些小物件儿。
有时是琉璃盏,有时是青花伞,有时又是白玉簪……后来又逐渐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胭脂香粉,尽是悦己轩的名贵之物。只是那送礼之人自那日之后再未出现过。
宋茗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每次都小心翼翼帮忙把这些小物件儿放去林绾绾房门前。
林绾绾房门前的小物件儿堆得越来越多像座小山,她却看都不看一眼。
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她蹲在菜地旁边一边数蚂蚁,一边算着还有多少时日小番茄才能长成大番茄。
至于小辣椒……慢慢等着吧。
后院不知是谁又来敲门,林绾绾索性不理,却听那人直接喊道:
“林姑娘!林姑娘在吗?”
林绾绾嘴角一抽,来这里后还从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慢悠悠走去开门。
“萧公子挺闲。”
萧子墨见她好生生地站在眼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上次来找你便不在,后来才听说你出事,可解决了?”
林绾绾睁眼说瞎话:“问题不大。”
“那就好。”萧子墨不疑有他,“今日天气这般好,不如一起出去逛逛?”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最近菊花开得正好,去郊外赏菊也不错。”
林绾绾脸一黑,心道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去不去?”萧子墨眼中充满期待,“我在南溪县人生地不熟,老乡带带我。”
“去去去。”林绾绾被磨得没了脾气,回房随便收拾一下就和他一起出了门。
二人走在街上,萧子墨一身红衣扎眼得很,再加上一副好样貌,回头率简直爆表。
林绾绾怎么也没想到她一个路痴竟然也有给人做人形导航的一天。
而且身旁的男子太受欢迎,她只好默默加快脚步,企图与他拉开些距离。
萧子墨却浑然不觉,只大摇大摆地紧跟上她。
林绾绾咬牙切齿道:“萧公子真是我见过最爱穿红衣的男子。”
萧子墨微微一笑答道:“我刚穿来时便是如此,总不能崩人设。林姑娘不也是如此?”
林绾绾这才发现她好像还真没什么人设好崩的。
南溪县城里本就无人认识她,因此她向来都是随心所欲,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二婶一家自从拿了那一百两后也再未出现在她眼前。
相比之下,萧子墨出身雍国皇室,身份越重越是危险,想来日子不比她好过。
林绾绾有些同情地看向他,老乡难得,自己多照应照应他也无不可。
“萧公子独处雍国,可有不适应?”
萧子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只打哈哈道:“再不适应不也得适应?”
他引着她走进一家茶馆,正值茶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说书人老神在在地坐在木桌后,一便摇着折扇一边口若悬河,表情动作丰富又夸张。
“不适应的时候,就来听听书。”萧子墨神神秘秘地向她眨眨眼睛,“效果包你满意。”
二人寻了个清静位置坐下,离人群虽远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茶馆里众人嗑着瓜子抿着清茶,听那说书人将故事娓娓道来。
说书人绘声绘色道:“沁水阁前,三爷出手相护。百两真银如流水,妇人接银速速归。三爷英姿,使得那宁姑娘倾心断肠。”
“然夏小姐痴心一片,自是不愿相让。”
林绾绾一听便觉熟悉,只见那说书人拿起醒木一敲,吊起众人的胃口继续道:
“却不敌那宁姑娘蛇蝎心肠,一道吃食便让人容颜尽毁,狠极狠极。”
茶馆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尽道天底下竟有如此恶毒的女子。
说书人眉飞色舞,折扇摇的兴起:
“且不提那夏小姐何等容颜,光凭家世,便压下宁姑娘一头。”
“只那宁姑娘心肠歹毒,手段非常。孰胜孰负,暂无定论。”
不知是谁将茶碗重重一放,神情激动道:“夏小姐虽跋扈,但也不曾害人。自然是夏小姐更胜一筹。”
又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宁姑娘如此狠毒,怎配得上三爷光风霁月?”
林绾绾眉心一跳,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支蜡。说书人都说到如此地步,再听不出来就真是傻子。
“弱水三千,三爷究竟取哪瓢饮?宁姑娘何故暗中害人?夏小姐之容颜可否恢复如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茶馆内掌声雷动,直道精彩下次继续。
萧子墨并不知详情,也沉浸在说书人的故事之中:“古今三角恋果真经典,永不过时。电视剧里宁姑娘这样的,应该会被喷死。”
林绾绾剜他一眼:“是啊,我好恶毒。”
萧子墨一口凉茶差点喷出:“你说什么?”
林绾绾莞尔一笑:“你当真听不出来?那宁姑娘指的就是我。”
“失敬失敬。”萧子墨抹了把汗,听她把事情经过从头至尾细细道来。
“我是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小火一把。”林绾绾仰天长叹道。
萧子墨重新沏上杯凉茶递给她,眼底却藏不住笑意:“消消火。”
林绾绾正伸手要接,茶碗却被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夺去。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景迟年低头微抿一口凉茶,缓缓道出一句:
“不错。”
萧子墨眼底笑意微敛,不慌不忙地再沏上一杯。
林绾绾却有些不敢接了。
景迟年坐下之时,林绾绾更是感受到一阵寒意,从后背渐起弥漫至心头。
她默默低下头,不知为何没了那日的底气。
“经张大夫诊治。”景迟年终于有机会言明,“柳小姐的过敏之症与林姑娘无关。”
林绾绾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她本以为一辈子都得顶着这锅。
然而转念一想,自嘲道:“那又如何,柳小姐根本不会承认。”
“若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病因呢?”景迟年目光幽深,似是要看透她内心想法。
林绾绾一愣,她还真从未想过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