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栖动物》琊馗

3、贰、帝都

　　龙殛斜靠在靠背上，伸出一手抓住那在水中荡悠悠的紫绡帐。手感细滑，同身上的蓝色绡衣一样，一点也没有被濡湿的布贴在身上的不适感觉，不愧是鲛人织出来的极品。

　　撇撇嘴，一把甩开荡到自己脸上的紫绡帐，龙殛无趣至极的打了个哈欠。

　　现在静下来好好整理一下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这是他为人处世的一大好习惯。

　　起因：傻瓜王子被诅咒了。
　　经过：傻瓜法师召唤错了。
　　结果：老子复活后变异了。

　　龙殛捏着下巴，沉思片刻，撩开紫绡帐对外面的觋说道：“你们为什么要召唤筱雯？”难道筱雯是传说中阴年阴月阴时阴刻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特殊时刻破壳的幸运儿？

　　斜睨了一眼陷入自我意淫的龙殛，觋不缓不急的答道：“没什么特别的，是个处子便可。”

　　一句话说的龙殛差点咯血而亡，愤怒之情溢于言表，看看那头橙红色的短发，毛都竖起来了。

　　“这全球六十几亿的人口处女都能占百分之三四十凭什么挑到我们家筱雯了——！”

　　龙殛真是恨不得扑上去掐死某海语者，浑身气的乱抖，直接导致乘坐的浮车乱抖，过电一般让前面那条金色的巨鱼也一起抖。

　　“嗯咳。”觋颇委屈的揉揉耳朵，风情万种的斜了一眼满头青筋的“王妃殿下”。后者被他那荡漾的眼神扫了一层鸡皮疙瘩。

　　“吾辈只能说天有不测风云，您节哀顺变。”

　　我靠靠靠靠靠（无限回音）——！

　　龙殛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在他即将突破临界点换挡成屠城模式之前，吟唱般的声潮涌入他的“鱼翅耳”。

　　一块黑绿的旧石碑，正正方方的立在石路旁。碑体被海水冲刷的光滑无比，小篆的“鲛”似乎是用高档些的珠子镶成的。龙殛摸摸下巴，思考着日后逃跑时，无论是出于报复心理还是当做上岸盘缠，把那蚯蚓文的珠子给抠出来打包。

　　没有给他更多的意淫时间，这庞大的鱼队终于踏进了鲛的帝都。

　　阡陌交通，屋舍俨然……跟这帝都一点都不沾边。哪有条条罗马大路，除了他们这队走的石子小路以外，几乎没有所谓的路。想想也是，人家无论是用蹄子还是用尾巴，都是游泳的，哪儿用得着路。

　　龙殛毕竟少年心性，好奇的四处乱看。

　　鲛人们的房子看不出材质，有点像海螺的形状，参差不齐的分布，却又好像有着什么规则，杂而不乱。不明物体的枝枝杈杈挂着各种各样的幡子，民居酒馆倒是样样俱全。

　　再看挤在路两旁的百姓，雄性鲛人相貌凶恶，身体也高大雄壮；雌性鲛人相貌柔美，身姿婀娜，杨柳细腰盈盈一握。再看小不点的鲛人，下半身都是鱼尾，看样子应是到成人时才会分裂成腿。

　　想象着一条美人鱼，尾巴裂成血淋淋的两半，然后变成腿的形状……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忙搓搓手臂。

　　这边未来王妃正忙着走神，那边百姓也叽叽喳喳的热火朝天。

　　“哎，你看你看，那人类……雄的雌的？”
　　“那么小小的一丁点，雌的吧……？”
　　“啊呸！瞪大你那死鱼眼，胸前坦坦荡荡哪儿像雌的了！”
　　“不会啊……这可是未来的王妃哎……雄的？”

　　于是，鲛王陛下最疼爱的小儿子实乃断袖的流言，一时间不胫而走。

　　“觋大人~”

　　龙殛正吧嗒着嘴四处乱看，鱼群里猛的爆出一些丫头片子的尖叫，唬的他差点从鱼车上掉下去。往发声源一看，正是一群颜色缤纷的少女们，挥舞着淡粉色皮肤的藕臂，向觋示好。

　　看着觋白嫩的脸蛋微微透着羞涩的粉红，龙殛一时间心情大好。撩开绡帐，笑眯眯的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调侃道：“哟，看不出来啊，你小子挺受欢迎啊。”尾调还恶意的上扬几分，随即无视觋恼羞成怒的表情，捧腹大笑。

　　龙殛的笑豪放而不粗狂，声音清脆却不十分洪亮，像极了他此时对鲛人们而言雌雄莫辩的外貌。绡帐后忽隐忽现的身影此刻清晰的映入围观群众的眼中，登时一阵短暂的无声。

　　“呀——”

　　龙殛正纳闷人群怎么被按暂停键了，尖叫的浪潮冲的鱼车左摇右摆。还没等他稳住身形，铺天盖地的暗器纷纷朝他招呼过来。随行护送的侍卫整齐有序的将鱼车保护起来，这才免了他头破血流的悲剧。

　　“怎、这怎么回事？！”龙殛揪过蹲在坐骑下躲避暗器的觋，半郁闷半惊吓的问道。

　　觋比他还郁闷，瓮声瓮气道：“看上您了呗。”说罢，随便抓了地上丢过来的一枚暗器，递到龙殛面前。

　　一颗蓝幽幽的透明石头，中间似乎有一点不明物质的红团。

　　龙殛虽冲动易怒，却极聪明，看到地上遍地都是大大小小差不多的透明石头，再加上神棍觋的话，倒也猜出一二分。

　　合着咱在陆地的时候是根只有筱雯垂青的小草，到了海底下摇身一变成了潘安。不过石头可不比花果，挨一个轻则放血重则归西。思及此，不禁有些后怕的擦了擦额角冷汗。

　　护送龙殛的队伍被百姓攻击的浑身上下都是石头碎屑，依旧镇定自若面不改色的护着龙殛的浮车前进。特意加快了速度，一行鱼颇狼狈的离开了闹市区。

　　到此，鱼群鼎沸的吵杂总算渐行渐远，龙殛重重吐了口气，开始欣赏车外的景色。

　　也许是即将到达宫殿，小石头路两旁零星几座海螺屋子，有大有小，没有挂幡子，不清楚是什么建筑。

　　叮——

　　队伍最前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龙殛忽觉一股暖流缓缓涌来，包裹着他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温暖惬意。加上浮车随着海流轻轻的晃动，直晃得龙殛昏昏欲睡。

　　不知行了多久，又一声“叮——”传来，紧接着便听一整队鱼群开始低低浅浅的吟唱，连从刚才就对龙殛受欢迎怀着丝嫉妒的觋也颜色一正，庄严不可侵犯的唱起较柔和的调子。

　　龙殛忽觉视线一暗，而后猛地蓝光四射，直晃得他睁不开眼。

　　在昏暗的海里一路走来，早已适应了浮车柱子里的小鱼和一些海语者的宝石上发出的幽光，这猛地一下到叫龙殛适应不过来了。

　　渐感眼睛适应了这光，龙殛才拿开了遮着双眼的手，抬头去瞧光源。

　　巨大的宫殿，龙殛看不出这宫殿的材料，却与水泥丛林的那些建筑颇相似。光洁的墙壁上用发光的石头镶嵌出图腾似的花纹。好几处似乎是用珊瑚为材料，不规则却有种自然的美。

　　宫殿正门大开，巨大的六边形石柱一直延伸到深处的地底。龙殛这才发现，这宫殿竟是建在海底峡谷之上。再转念一想，都是鱼又不存在摔不摔死的问题，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从龙殛进入外围的大门起，直到宫殿正门，一路上皆有不明的海底植物充当路灯，五步一株，十步一丛，一旁的屋子也不再是海螺型的，方方正正，估计是用海底的石灰质筑成，轻飘飘似浮在水中。

　　房子周围是来来往往各色各样的鲛人，有好奇的往这边张望两眼，窃窃私语一番，嘻嘻哈哈笑上两声，便连忙跑走做事了。或有些小年纪的美人鱼们，捧着一把比眼睛珠子还大的流光珍珠当弹球，趴在地上玩得起劲。

　　这占地面积，这鱼群密度，这奢侈浪费的程度。直叫在现代车挤车人挤人的龙殛目瞪口呆，丫这群鱼的地儿简直比古代皇宫还奢华。

　　觋看了看龙殛那副乡下人进城的傻模样，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一边还不忘调侃：“哎呀哎呀～眼睛珠子快飞出去了。”

　　回过神来的龙殛大大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奶奶滴，哪天带这呆头鱼去见识见识飞机坦克原子弹，指不定吓的这辈子都不敢出他的鱼窝了，哼。

　　过了外围，进入红珊瑚筑成的宫殿正门。一列高大的鲛人士兵手持长矛，整整齐齐的队伍立于宝石大路两旁，全都没有头发，却有统一的诡秘纹身延至头顶。

　　前方引路的鱼们向一个方向退去，觋领着龙殛的浮车行至大殿之前的鱼纹珊瑚台阶前，下了坐骑前去请龙殛下车。

　　龙殛被这种严肃的氛围渲染，看着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士兵，仿佛回到了当年因为打架退学被迫当兵的时候。忆起往事唏嘘一阵，翻身从浮车上跳了下来。

　　整理一下飘乎乎的绡衣，一抬头看到觋颇尴尬的收回欲扶龙殛的手。

　　扯扯嘴角：“老子又不是淑女，不至于。”觋顿时大窘，讪笑两声，引龙殛进大殿。

　　龙殛挑眉扫了眼大殿门上高悬着的匾额，发光的宝石拼凑出“帝吟殿”三个苍劲大字，心里撇嘴：这名起的，怎么感觉鲛人的头儿跟KTV之王似的爱乱嗷嗷，还又女气又弱气。

　　一甩短发，跨步跟随觋踏进大殿。

　　大殿内富丽堂皇，光滑的圆形巨柱两列排开，地面似透明水晶，泛着幽幽蓝紫的光。圆柱上嵌着双鱼举碟的灯座，每座上方浮动着颗颗璀璨明珠，将大殿照的似陆上天明一般。

　　龙殛一入殿内，便感觉四面八方投来的注目礼，像检验货物一般让人很不舒服。龙殛抖了抖身子，紧跟着觋像主座上的两位走去。

　　觋行至阶梯前停下，龙殛也老老实实的站好。

　　“臣恭请陛下圣安。”觋恭敬的鞠了一躬，并以眼神示意让龙殛跪下行礼。

　　龙殛只好奇的盯着座上两鱼，雄的褐发红瞳，正襟危坐，面容宛若修罗夜叉，却神色庄严。身下龙椅，啊呸，是鱼椅由两条凶神恶煞的鲛鱼首尾相接雕成，鱼眼不知用什么宝石镶嵌，异彩光华流动，煞是好看。雌的紫发蓝瞳，面容姣好，温软水润，想是王后了。

　　没等龙殛细看这难得的美人鱼，就见那鲛王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大跨步朝自己冲了过来。

　　那凶恶的面貌，王者的气势，骇的龙殛连退数步，却被鲛王高大的身躯一把搂入怀里，吓得他浑身僵硬不敢动弹，求救信号投向一旁被震到了的觋身上。

　　“陛……”

　　“孤的好儿媳！可把孤想死了！”

　　鲛王陛下用那两米多高的身材将龙殛纳入怀里，搂的死紧，眼见着他可爱的媳妇就要翻白眼断气了，才猛地松开，温温柔柔的搂住龙殛，用下巴摩挲着他的头顶，像亲生父亲一样抚摸龙殛的背后。

　　“孤知你逢此巨变定然心里难受，莫怕莫怕，从今日起你便是孤的儿媳，孤定会疼爱与你。”说着轻轻擦拭了下眼角的泪花，看了看龙殛的胸口，红瞳内仅是疼惜的温柔，怜惜道：“瘦了点，为人时定吃了不少苦。不碍事，孤会将你养的白白胖胖。”

　　龙殛总算从雷轰状态恢复，却见百官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早知如此的淡定模样。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表情扭曲的让那笑声也变得格外诡异。

　　一把抓过鲛王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鲛王老脸一红，扭捏道：“怎、人类女子竟如此大胆……”险些将龙殛一张俊脸气的五官移位。

　　王后陛下果然如圣母玛利亚一般，带着让人如沐春风，充满慈爱的微笑，温和说道：“陛下，再逗弄下去，只怕您要提前去见历代先王了。”

　　呵呵笑了两声，鲛王揉乱了龙殛的短发，阔步回到座上。斜睨了眼还未回神的觋，朗声道：“觋爱卿，错了这么多回，总算找对人了，赏。”

　　觋大喜，款款拜下，接过侍者呈来的一块令牌，叩首道：“谢陛下。”随后偷偷去看龙殛脸色，正见那未来王妃剑眉拧作一团，琥珀色的眸子似燃烧着将觋吞噬殆尽的怒火，无声的责问：搞什么鬼！

　　吾辈也不知道，您好自为之。——觋无奈耸肩，随即捧着令牌，屁颠屁颠退出大殿。那一步一扭的背影直叫龙殛恨得咬牙切齿。

　　鲛王陛下他……其实是个喜剧人物（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