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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是夜,天空像倒扣的黑锅豁了口。
      大雨瓢泼而下,急得像粗手粗脚的帮工为了应付老板,不要钱地用水冲刷大地。

      后山禁地,山路难走又泥泞。
      却见一男一女十指紧扣,互相搀着扶着,没了命地往上爬。无奈体力难支,上三步能滑下两步,于是一身雨水再滚一身泥土,掺着绝望混成举步维艰的泥浆。

      “喜哥……我不行了……”
      女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时尤带哭音,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又湿又滑,抓不住又不愿分离,“你自己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细瘦的手渐渐松了指头,“我来寻你……我们再好一次。”

      “秋娘莫说傻话!”
      喜哥心头一紧,两只手都缠过去,拖着拽着,恨不能就此生根长一起。

      “今生不自由,来生便自在了吗?”
      他的话音带着冲天的怒与怨,大雨遮不过也盖不掉,“我只要我们这一辈子!就这一辈子!”

      “等翻过这山,离了泓泽县————再也没人能逼你!”

      许是他的话语太过自不量力,天上忽然一声雷鸣。

      ”咵——嚓!!!”

      白色的闪电劈开夜幕,一瞬间炸亮滂沱天地———有人追来了!

      那些人就追在他们身后,戴着傩面,手持鱼叉,仿佛海底龙王派遣出的恶鬼!

      “快……快!”
      喜哥无意抬头正见这一幕,一时骇得肝胆俱裂,拖拽秋娘的双手也失了分寸,比起害怕抓疼她,他更怕带不走她,“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秋娘的伶仃胳膊几乎要被他扯断,却是不敢抱怨,更不敢回头。她咬牙拼命往上爬,手脚并用也不嫌狼狈,大雨劈头盖脸砸她身上,迫得她睁不开眼,流不尽泪。

      天公实在不作美。
      借力踏上的石块也跟着摇摇欲坠。

      秋娘只觉脚下一空,身体瞬间失重。
      在喜哥骇然的目光里,她只来得及反抗本能,生生撕开他的手。

      “不要————!”
      喜哥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只得眼睁睁看着秋娘消失在自己面前,连带着他的心一起。

      *

      秋娘一路“颠三倒四”地翻滚,碎石尖尖几乎划烂她一身皮肉。她也曾试图伸手抓住什么来缓冲去势,却是翻了指甲还黏着肉,换来更锥心的痛。

      这一滚便直接滚到了坡底。

      秋娘趴在地上,浑身剧痛,半天起不来身。

      大雨还在下,倾盆而下,“哗哗”的声响灌进她耳朵里,也冲刷过她每一处伤口。意外地,竟压过伤口上火辣辣的疼。

      缓过一阵,秋娘头晕目眩地支起身,举目四望没见到喜哥,却见“恶鬼”寻来了。

      “在那里!”
      “找到了!”
      “这一通好找。”
      “看你往哪儿跑?!”

      四只“恶鬼”围了四路,直将秋娘围其中。“大恶鬼”则有排面些,头顶斗笠,身披蓑衣,最后一个现原身。四“恶鬼”为他让出中心位置,一低头就能跟秋娘打个照面。

      就见他杵着鱼叉,居高临下,伪善的话语比大雨还让人齿冷,“秋娘,你这又是何苦?”

      秋娘一脸忿忿,踉踉跄跄站起身,风雨飘摇似扁舟,又坚韧倔强得像劲草。她用手背狠狠抹掉下巴上的泥,再狼狈也不肯教人看轻,话出口又呛又辣,恨不得嗤他脸上:

      “你典三水又是何苦?”
      “我沈秋娘便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蠢猪儿子!”

      “放肆!”
      “打她两顿就好了。”
      “村长这是瞧得起你。”
      “要不是生有两分姿色,这种跟人淫奔的女子,合该进猪笼!”

      “大鬼”还未言语,“小鬼们”倒争相唾弃起来。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黑影从暗处蹿出,饿虎扑食般一把扑倒“大鬼”。他一边喊着“秋娘快走”,一边出拳正砸“大鬼”面中。

      只听得“哎哟”一声,傩面应声而裂。那“大鬼”原长了张容长瘦脸,还蓄着一把山羊须。

      “小鬼们”团团围上,对突然冒出来的喜哥拳打脚踢,一声声骂着“贱种”“父不详”,喝令他快点放手。

      一时间,秋娘没人困守,倒是得了自由。可她看着几乎要被打死的心上人,又怎么快走?

      “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哭声喊声盖不过雨声,秋娘心焦如焚,竟一头撞进“恶鬼”群里,豁出命地吼:“你们放过喜哥,我跟你们回去就是了!”

      推推搡搡,雨夜里一片混乱。
      碍手碍脚的秋娘不知被谁丢了出去,踉踉跄跄,脚底一滑,后脑勺竟直直撞上石头尖峰。

      汩汩的鲜血淌得比河水都急,顷刻便染红一地。

      “呵……呵……”
      秋娘挣扎着去看她的喜哥,想伸手却无力,想呼唤却无声。

      她多想再喊他一声,看他回头再冲她傻呵呵地乐。可她的最后一眼……最后一眼.......却是看见一柄鱼叉闪着寒光,朝喜哥的后心猛力刺下。

      “轰隆隆”,雷电交加。
      照亮众恶鬼面目,也绝了有情人的生路。

      “秋……秋娘……”

      床榻之上,四肢大张的鲛人先是仿着喜哥模样,气若游丝地一声呼唤。而后脑袋一别一转,权当转场,又仿着秋娘模样,蹙眉含泪道:“喜哥......来生我们不做人了……就做两条鱼。”

      很明显,这是他给自己加戏说的词,毕竟秋娘气绝之前的最后一眼,也只遥遥望见喜哥身死。可“得成比目何辞死”这句话,是秋娘临死前最后一个念想,融进骨血长在肉里,正好被鲛人吃了。

      鲛人不懂诗,但他照着字面意思,猜测她是想跟心上人做一对比目鱼。

      可他真想告诉她,在海里,便是做了比目鱼,也逃不了被吃的命,所以————要做就做大鲨鱼!

      鲛人不仅不懂诗,还不懂强权压迫,命如浮萍。在他看来,弱肉强食同日升月落无异,是这世间亘古不变的道理。秋娘和喜哥之所以会死,不过是因为两个打不过五个而已。

      顾知:“.......”
      顾知一张脸冷极了,像凛冬骤至,寒流侵袭,薄冰覆过千万里。

      鲛人食人饵,人饵来自嫁龙新娘,还带着临死前的记忆。

      不是死在舟轿上,而是死在山林里,连带着心上人一起。

      一个主犯,四个从犯,面戴傩面,手持凶器。从犯未知身份,但主犯身份已明————村长,典三水,有个儿子,或许痴傻,曾逼秋娘下嫁。秋娘不愿,与情郎喜哥私奔,一个被误杀,一个被凶杀。

      秋娘已死,却还是被扮成龙嫁新娘献入大海,可见这典三水也没将龙王放眼里。逼嫁良家女,犯下杀人罪,还假借祭海礼掩盖罪行,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漂亮!”
      顾知怒极反笑,笑意不达眼底。

      *

      苏潋歌原是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听不到就只能盯着唯一感兴趣的人来瞧。她就见顾知一张脸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凝重,眉心越皱越紧直到写出个川字。

      他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生气?
      那“鱼”到底说什么说这么久?

      就在她按耐不住想抠出耳朵里的棉花时,顾知忽然就冷了脸,而后又笑了。

      那笑不是笑。
      他快气疯了!

      苏潋歌倏然起身,大步流星,途径鲛人时,一把抹过素帕就堵上他的嘴。再走几步,衣袂带风,抬手就把耳朵里的棉花掏了去。

      等落定顾知身前,她一双眼紧锁着他的脸。
      再开口,字字铿锵,仿佛顾知要她做什么,她就会立马变成四十米大砍刀一样。

      “发生什么事?”
      “可是那鱼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冒犯你?”
      她说着朝鲛人刺过一眼,语带怒意道,“它若有不妥,我这就将它打个半死,再丢回海里去!”

      顾知:“阿苏.....”

      苏潋歌:“嗯?”

      “泓泽县有人枉死,不只是一个。”
      顾知说着两手按住苏潋歌的肩,一脸冷肃:“我们要找到尸骨,找到证据,让凶手罪证如山,无可转圜。”

      “好!”
      苏潋歌又是一声应下,想也不想地。而后才问一句:“怎么找?”

      顾知眼眸一转,望向鲛人,“这就得问他了,还得再问细一些。”

      苏潋歌闻言却是眉头一蹙,“那我不是又得堵耳朵了?”说着她转头又瞪鲛人一眼,才问顾知:“我真不能打他一顿,逼他不准唱歌么?”

      “这个么……”
      顾知似乎真有考虑。

      鲛人远远瞧见顿时急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不说了送你耳边鳞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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