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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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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鲛人闻言身子一僵,再不敢动弹了———这陆人定生有第三只眼,否则怎么什么都知道?!
顾知见状勾唇一笑,坏主意是一个接一个往外冒。款款落坐于床沿,他朝鲛人微倾下身躯。
床帏之间,咫尺之距。
顾知说出仅他二人能听到的话语:
“我知道,你喜欢潋歌。”
鲛人:“……”
鲛人默默扭回头,因为听到陌生的名字而一脸疑惑。
顾知眉梢一扬,朝外厅投去一眼以示意。
鲛人这才明白,“潋歌”原是她的名。
他还以为她叫“阿苏”来着。
那日中刀沉海,鲛人被迫进入假死状态,肋下腮纹不得不张开隙缝,拼命汲取流动的空气。
赖以生存的海水反复冲刷他伤口,其中的微生物和盐分有助于血肉重生。采珠刀就是被他新生的血肉,一点一点挤出体外的。
而等他睁开眼睛,月亮早已沉入海里。
鲛人自此惦记上了苏潋歌。
从海到岸,他忍褪尾之痛,习陆人蹒跚行走,其中艰难不一而足。
好在,他寻到了她。
不想顾知又道:“可潋歌对你,似乎有些误会呢。”他说这话时,面上苦恼极了。
鲛人:“???”
鲛人不懂,她误会他什么了?
就见顾知扶额道:“她误会你特意寻来,是要寻她报仇的。”
鲛人:“……”
鲛人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你说什么???
这误会比海沟都深呐。
他一脸哭唧唧地望向顾知,“唔呜呜呜?”「为什么呢?」
“你想啊……”
“知心”顾哥立马到位,危言耸听第一人:“她那么警醒的人,岂能容忍身边有鲛鬼祟行事?”
“又是以歌声蛊她昏睡,又是行至榻侧窥视于她,还悄无声息地在她褥下藏珍珠?”
“你敢藏下珍珠,就敢藏下毒蛇,这不是威胁挑衅,又是什么?”
鲛人:“!!!”
海里也要下雪了吗?
他天大的冤枉啊!
鲛人急死了,头都要摇断了去。
挣扎着朝苏潋歌瞅过一眼,就要朝她蛄蛹过去。
这回蛄蛹的力度,可比之前大多了。一时间,实木的床榻都震颤起来。
“欸,你先别急!”
顾知忙伸手按住他,还轻拍两下以安抚。再开口,声音也温柔许多,还带了点蛊,“有误会,我们说开就好了,”接着就道:你愿意说话吗?”
鲛人忙点头。
顾知又道:“既然答应了说话,我就把帕子拿走了。可你要答应我,不能趁机唱歌。”
鲛人点头如捣蒜。
“如此……”顾知缓缓起身,“我便唤潋歌过来了。”
鲛人一脸急不可待地目送他,“唔唔唔唔!”「还不快去!」
*
顾知绕过四曲素纱屏,朝外厅走去。
鲛人挣扎着伸长脖子,两眼努力去够苏潋歌的身影。
苏潋歌就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一条腿等不耐烦了,还抖得像在踩纺车。
抬眼见顾知出来,她霍地站起身来,迭声追问:“怎么样?怎么样?那‘鱼’能说话吗?肯说话吗?要不要打他一顿,再逼他不准唱歌?”
顾知:“……”
顾知心下一叹,不由得感慨————这世间最痛,莫过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里头那个“我”,也不知担了多少风险才上岸;外头这“明月”,却是至今还当“我”是鱼。
「青鸟和鱼怎么相爱?」
苏潋歌的话语言犹在耳。
同理,人跟鱼谈什么感情。
他不用问都知道她的答案。
鲛人苦啊,若是无罪,还是快些回海里吧。瞧瞧岸上多危险,伤身又伤心的。
*
顾知带苏潋歌进了里室,还指使她搬张椅子,坐在他指定的位置。
那位置很妙,是鲛人余光瞥得见,正眼却看不着的地方。显然,顾知这是又拿苏潋歌当了饵儿,吊着鲛人不得不说实话。
*
“你有名字吗?”
问着话,他取下鲛人口中的素帕。叠几叠后,就慢条斯理地放在鲛人枕头边,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鲛人也不知是嫌弃自己口水,还是嫌恶素帕堵过他的嘴,脑袋一别,能离多远离多远。
“我的名字,用你们陆人的话,说不出来。”
许是第一次口吐人言,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好似孩童在牙牙学语。可配上他特殊的嗓音,听着又像歌谣一般有韵律。
“我们陆人?”
这真是个新鲜词儿。顾知就问:“你们鲛人便是这么称呼我们的?”
鲛人点了点头,“陆人,是鲛人先祖不堪忍受深海寂寞,舍尾弃海上了岸,努力繁衍出的后代。”
顾知:“……”
这下就不是新鲜不新鲜的事儿了,这是连种族血脉都颠覆了呀!
他神色莫名道:“这……我真是第一次听说了。”
鲛人似乎不意外这个答案,耐心科普道:“你们听的,大约是女娲用泥捏出了你们。可事实上,是女娲用泥先捏出了我们。”于是鲛本位的传说,就这么诞生了。
顾知:“…….”
顾知憋着没敢还口———你确定女娲那么做,不会先煮出片儿汤么?
摇了摇头,甩脱荒诞的念头,他一摆手道,“先别管女娲怎么捏人了。潋歌出嫁那日,你是特意去迎她的吗?”
言语陷阱,就这么设下了。
鲛人:“?”
鲛人果真一脸懵。
“不是啊。”
“我只知道,每六十个月圆,就有裹着红衣的人饵掉海里。如果有幸碰上了,吃一口就能长出陆人腿,说陆人话,唱陆人歌。”
“我那几日都在附近碰运气,正巧碰上了。”
这似乎是件大喜事,他现在说来都身心愉悦:
“当时潋歌还活着呢。”
“可真是厉害。”
“无数个月圆里,我就没听说有活人饵儿的。”
一般来说,人饵在水里撑不了太久,等他们鲛人找过去时,基本都泡浮囊了。
鲛人说来愉快,顾知的脸色却是一下黑沉起来,“这么说......你是吃过人肉了?”
“废话,”鲛人白了他一眼,“不然我怎么长出陆人腿,说陆人话的?”
为了上岸,他可是特意找了族鲛,讨了块旧人饵吃下,那腐臭的味道和遗留的记忆,他现在想来都有些作呕。
不对,等等。
鲛人后知后觉地惊呼出声:“你前面说了什么?!”
“潋歌出嫁?!”
“她要嫁谁?!”
“她已经跟别的鲛互许海誓了吗?!”
不成了,他挣扎着就要去找苏潋歌讨说法:“潋歌,潋歌,除了我,你还有别的鲛是吗?”
苏潋歌:“……”
苏潋歌好奇地半坐起身想张望,奈何顾知伸掌一拦,示意她快坐回去。
无奈,她只得依计行事,不动如山地坐在那儿。耳朵里,原来早不知何时又被塞进两团棉花。
顾知到底还是防着鲛人。
若有个万一,他被鲛人歌放倒,那么苏潋歌就要朝鲛人出手了。
*
见鲛人挣起来没完,顾知眉心一拧,转手抓过他衣襟,不想手下又滑又凉的奇异触感,实在教人惊心———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龙绡?!
分神片刻,顾知忙转回正题:
“你为何疑心潋歌是跟别的鲛人海誓山盟?难道除了你们鲛人,她就不能嫁给旁的了,例如————龙王?”
鲛人:“???”
鲛人:“!!!”
鲛人瞠目结舌得仿佛听见天要塌了,诚惶诚恐道:“大家伙要醒了么?!我们海里可一点儿‘浪声’都没有,你们是打哪儿听说的?”
顾知眉梢一挑,大吃一惊道:“龙王娶亲这么大的事儿,你没听说过?可你不是知道每六十个月圆,就有裹着红衣的人到海上么?”
鲛人也惊了,“那不是给我们吃的?”
顾知:“……”
顾知且忍了,“自然不是。”
鲛人全然没有吃错外送的内疚,堂而皇之道:“那你们往海里送什么,得往山上送啊。”
顾知心下一沉,“为何?”
鲛人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为何?你不说了嫁龙王。”
顾知只得再问细一些,“嫁龙王为何是送去山上?难道龙王原是住在山上?”
“什么住在山上?”
鲛人一脸嫌弃地看着顾知,仿佛在看死蠢的水滴鱼,“它就是山啊。”
“龙眠山脉,你们是这么唤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