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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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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丰二十四年,擎朝国宴在京举办,各地藩王与临国友邦纷纷接旨入京,同擎朝天子与万民齐贺。
一时,天下人潮涌动。
如此盛况当前,在燕北与中原的交界处却有一僻静之地。
这里山林环茂,因附近多有猛兽出没故而少有人烟,鲜少有人知道,群山中最高的那坐山其实是有名有号的,此山名叫百丈。
百丈山约有百丈之高,峰岭陡峭,非常人可登。又如此,比这山号更鲜为人知的是,在这山巅之间竟还有一座小寺,名曰惊天。
“百丈山上惊天寺,不渡世人不渡己”,寺庙门口两块这两行字体歪歪扭扭的牌匾不知何人所刻,只是从那一阵微风吹过就可使得牌匾晃上三晃的破落来看,想必已年代久远。
入门一看,院内竟还算整洁舒适,邈邈上升的白烟与淡淡的檀香味表明了这座小寺并不如外表看来那般破烂,只是仍没什么热闹可言,除了树枝上的积雪偶尔砸落的声音外,竟再无一丝杂音。
忽地,一只雪白的信鸽在寺中屋檐停落,两翅煽动的声响微微干扰了正捻棋沉思的那名男子。
男子眉头轻蹙,幸而,只眨眼间便有一妙龄少女不知从何处纵身而出,轻身一跃飞上屋檐将那只信鸽死死握在手里,而后跃下,安静立与男子身后。
男子一身雪白大袄,肤如凝脂,唇似血染,如泼墨般的长发规规整整的被玉冠束起,在这雪白茫茫的天地间如同一位谪仙般清冷。
待他手里的棋子落定,少女才上前一步将那只已然一命呜呼的信鸽置于他的眼底。
“阿骨…”男子脸上露出一抹不忍,叹声道:“这已是死于你手的第七只信鸽…”
被叫作阿骨的这么少女依旧还是垂着头,又嫩又俏的小脸上看不出一丝丝的羞色亦不见悔色。
幸好男子也并未真要同她计较,取下信笺后便一语不发,安静的看了起来。
阅后即焚。
煮茶的小炉上火光燃起,火光之间隐约可见寥寥数笔中只见四字。
——金陵会晤。
数百里外。
僻静无人的羊肠小道上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骑着头小黄牛在悠闲踱步。
悠闲的只是那头小牛,不是少年。
“我的牛祖宗哟!你即是头牛,那我便不好求你能像寻常马匹一样日行百里,可你好歹也是头牛,怎么连只蚂蚁都比不过!你看看你看看!”少年指着地上一只小蚂蚁,指蚁骂牛:“它马上就要赶超你了。”
“哞~”
“哎!你这牛脾气!”少年佯装不悦,俯下身爬在牛背上,轻轻拍了拍牛头,笑骂道:“说你几句都说不得?”
“哞~”
“我偏说!我就说!”
“哞~”
少年名叫唐久,据他自己所说,他家里原是在西北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后因前年西北那块闹了瘟疫,全家都死绝了,只剩他一人孤苦无依田地都被人霸占了去。
他自知人微年轻。无论如何也是斗不过那霸占了他家田地的土霸王的,于是便随便找了块无人的山头草草把家人埋了之后就一个人四处漂泊。
听闻金陵城内举办五年一次的国宴,唐久也想去看看热闹。
至于这条小水牛...
事情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日,唐久在赶路途中经过一片竹林,听闻不远处水声叮咚,饥肠辘辘的他自是脚步不停地往深处寻去,行至片刻,果然没让他失望,一摇摇欲坠的破败房屋立于林中。
房门虚掩,唐久叫着门上前,见木床上躺有一白发老翁。
老翁睡得很沉,唐九唤了三声他依旧没有反应,现下天色尚早,心知此刻不是叨扰的时侯,唐九便主动退到门外,准备找块干净的地皮打坐歇息,待老翁起床后在向他讨口水喝。
却不想,这一作就是近两个时辰。
眼见太阳高升那老翁都没有起床的意思,唐久心中隐隐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想。
于是,他再次叫门,仍然还是无人应答。
唐久只得不请自如。
推开门,一股难闻的异味扑鼻而来,这味道唐久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死人身上独有的尸臭。
略瞅一眼,唐久便判断出这死者应该去世有几天,只是这地方四面皆通。林中风起得大,所以他方才才没有发现。
“咦?”
唐久又在死者枕头边发现一物,是一封信。
打开一看,他便笑了。
这封信竟是留给自己的。
等一有缘人助我入土,赠尔茅舍一间,附竹林几倾,小牛一头。
虚竹道人亲笔
后来唐久便在屋后林中寻了块好地,等了个良辰吉日将人安葬,想了想,光有一个土包也实在寒酸了些,他砍了块竹排提刀刻字,为其立好了碑。
而后,磕上三个响头,可谓功德圆满!
至于老翁留下的这些家产...
首先,他不欲在此停留过久,所以这茅屋一间与竹林几倾对于他来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其次便是这头小牛。
不知是不是多日无人喂养的缘故,唐久打开牛圈时,它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直到他兢兢业业的给它打了几天水,找了几天食之后,它才慢慢的缓了过来。
起先唐久的本意是放了它,这地界虽荒无人烟但胜在草木繁茂,想来一个畜生是饿不死的,可不知是不是唐久亲自喂了它几天的缘故,这畜生居然讹上他了!
怎么赶都赶不走。
打它吧,它皮厚。
赶它吧,它听不懂。
也不是不能找棵树把它拴上,可又怕把它饿死了。
见它慢慢悠悠的唐久撒腿就跑,准备把它甩开,嘿!你猜怎么着,这畜生见他跑,也跟着跑。
要说不说四条腿的就是牛逼,楞是让唐久白跑了二里地。
最后唐久实在没法了,就想着反正赶也赶不走,那不如就带上吧,总归进京之路漫漫,他就权当有个伴了。
一路上唐久险些没被自己这个决定气死!
这滚犊子玩意儿,和自己赛跑时跑的飞快,一让它驼驼自己他就装死!唐久恨不能挖开它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玩意儿!
怎么好端端的一头牛倒是比人还精呢?
唐久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牛身,骂道:“个缺德儿玩意儿!”
“哞~”
一人一牛就这样“你来我往”的笑闹着上路。
.......
三个月后,京城地界。
金陵地处江南,是个古往今来都被盛赞之地。
绵绵如丝的细雨在春风里温柔缱绻的飘荡,若非前面客栈的烟囱上的徐徐上升的白烟漏了陷,此情此景倒像极了那些名师画家所作出的山水画。
客栈名叫风口客栈,门口是一条南北贯通的官道,也是离金陵城最近的一个歇脚处。
人声鼎沸的前堂内炭火与人气相加,给赶了一天路的车马人在这早春时节提供了一个温暖热闹的停歇点。
“啪!”得一声惊案声乍起,老者混沌如钟的声音娓娓道来:
“史书有载:太祖皇帝麾下有一军师,谓星逻道人。其善培将,料事颇有神,尝自为太祖皇帝操练出一支万人军。此军之甲为赤,血溅不染。士卒皆甚,有以一敌百人之功。太祖甚悦,亲赐名赤羽神军。”
“赤羽分九支,甲乙丙丁丁戊己庚辛壬癸,其赤甲首,癸为末。每一军有九百九十名将,皆听令于太祖皇帝手刻之牌,此令名赤羽令。是故,此兵之主人又谓之赤羽令令主。”
“赤羽令主,可令天下,可诛昏君,可斩奸臣。”
“这十六个字,言简意赅的表达了太祖皇帝对此军给予的厚望与信任!”
说书人长吁口气,抚须道:“这个军队存在已久却惯于神隐,事实上在泰和初年并没有人真正见过这支军队...以上便是史书上关于赤羽军的所有记载,其余细枝末节,再无外人窥得。”
堂下,一干看客微启着口,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显然是正听得津津有味。
“然!”又是一声惊案,众人回神,没人分得开心去留意一个从他们脚下悄然滚过的红色的绣球。
“二十五年前,太祖皇帝驾崩,幽王趁新帝也就是当今天子景丰帝登基,江山不稳,欲要起兵造反,待他攻破宫门千钧一发之际,赤羽令主忽携神兵神将从雷雨狂风中赶来护驾,更以一敌百,击败幽王座下三千精锐!新帝可谓如有神助...”伴随着老者徐徐的说书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如顺滑的泥鳅一般在桌椅间溜过,只待将绣球重新拿捏在手后,才后知后觉拍胸暗嘘一声。
“嘘!”一看客骤然回首,怒瞪着捡回绣球的小丫头,恶狠狠道:“死丫头,别处玩去!”撂下这话,他又急忙转过头往台上看去,生怕自己露听了什么。
被怒责后,“小丫头”手握绣球楞在原地,水灵灵的大眼里盛满了委屈,一只手悄然抬起...
耳边一道清冷的男声唤道:“阿骨。”
小丫头抬头望了望楼上,思索半响后,悄无声息的走了回去。
台上的说书人还在继续,掷地有声道:
“斩下反贼首级后,赤羽令主整军撤离,无人敢拦,无人能拦!行至宫门时,听一人在身后大喊“留步!”,赤羽军脚程顿下,一回首,见原是少年天子独自追赶了过来。
天子颤声道:“你谁何人?”
那人翻身下马,虽不跪拜,拱手矮肩礼数却不曾少,沉声道:“臣乃赤羽军大帅。”
天子喏喏重复:“赤羽令主……”
那人轻轻颔首,波澜不惊道:“臣乃先帝亲封的赤羽令主乃鬼军之首,亦是太祖皇帝留给宇文皇朝后世子孙的一把重兵利器。”
“臣与赤羽,此间天下,不计生死,单凭天子差遣。”
新帝定睛一看,见他嘴唇未动知这乃是腹语,但不知为何,他莫名还是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熟稔,他又道:“你的名字...”
那人一怔,嘴角微微扬起:“臣这一生只有身份,没有名字。”
“那孤以后如何找你...”
“皇上不必找臣,臣会一直在皇上身边。”
“护你周全,佑江山无恙。”
许下重诺后,那人纵身上马带军离去。
自那以后,朝堂江湖,塞外中原,再无此军任何踪迹!而各方派出去的探子也随着那夜的雨水消失在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