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
-
冬至过后，天气愈发冷了起来。徐熙某日匆匆起床用冷水冲脸的时候，两行鼻血直接从鼻腔里流了出来。他就着水异常淡定地冲洗干净脸时还边想着要不今晚早点睡，免得他还没祁阳的消息自个儿先嗝屁了。
冬日里云层压的很低，总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感觉，但元旦那天罕见的出了一点太阳，天空都跟着明朗了些。
徐熙已经快三个月没回过东屏溪了，倒不是不想回，实在是学校没放过什么假，没时间回不去。趁着元旦，今年不知道是学校哪位无名英雄举报了奉安一中法定节假日不放假，恰逢周五，学校破天荒放了高三三天假期。
学校有电话亭，徐熙每周定时都跟家里打了电话，可人没在身边，家里很多事也顾不上。徐熙还没到家，就从附近的邻居嘴里知道了一件事——徐正军摔了。
大半个月前的事了，这还得从一年多前说起，老人嘴上不说，还是想自己可以挣点钱，好存着徐熙上大学用。趁着徐熙不在家，每天在步行街那里去刷皮鞋。
冬天天又冷，上楼时冻僵了的手没拿住鞋箱，从手里滑了出去，再加上楼道里没有灯，徐正军一个没看清，去捡箱子的时候从梯子上滚了下去，被发现时人已经在楼梯里躺了一个多小时了。楼里住的都是老人，后来还是叫李帅把人背上楼的。
“大学里有奖学金，课少的时候我也可以去打工，用得着你一把年纪了给我存这些钱，好了，这下你钱也没挣着人也摔了，还瞒着我这么久，要不是这次我回来了，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了，你这个腿是随便抹点药酒就能好的？开什么玩笑？徐正军同志，我们得去医院看看。”
徐熙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一定难看至极，他不看都能想得到自己丧着的脸黑到了什么程度，但他还是努力耐着性子劝着这个倔老头。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徐正军当时随便找这附近诊所的医生拿了点药，如今看起来也没多大的事了，只是走路还有点瘸，得靠着拐杖。
“说了没事就没事，你们这些娃儿就是喜欢大惊小怪，我以前当兵的时候受这点伤算啥子，当个屁。”徐正军头上戴着一顶厚实的老毡帽，拄着拐杖，眼睛往前一瞪，面色红润，看上去气色到真不错。
“那都多少前的事了你现在还拿出来说。”徐熙微微有些无奈：“跟我去医院看看吧，爷爷。”
老爷子坐在他常常坐的那个位置，双手交叠放在拐杖上，偏头不看徐熙，话里有话：“你懂事点，听话，我就没得事了。”
徐熙不说话了，他高三很少回来，每次回家，徐正军就一定会有意无意的在话里话外提醒他“懂事点”，只是不知道是在说他们讨论的事还是意有所指。
徐熙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心里上涌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正在和徐正军进行一场拉锯战，谁先服软谁让步。徐熙实在是牵不起嘴角做不出从前习以为常的表情，他曾经想的撒泼打滚的这一套没能用上，他和徐正军心照不宣的对前事闭口不提。
他知道徐正军在刻意的回避，他不怕，万事总要有个时间，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总能等到徐正军不再反对的那一天，也能等到祁阳消息的那一天。
晚上爷孙两正吃饭时一旁的座机突兀的响了起来，徐正军随口嘀咕了句：“你在家里一天怎么也有这么多电话，也不知道是谁，接了又不说话。”说罢他起身就要去接电话。
徐熙先他一步放下筷子起身道：“你就别动了，我去。”
他快速越过徐正军，接起电话听筒：“喂。”
电话另一边没人出声，安静的像这通电话不是他打来的。
徐熙不知怎的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他高声道：“是找徐正军吗？他在家里。”
对方仍不说话，徐熙竭力保持着平静的往徐正军那里看了一眼，按耐住心脏的狂跳，若无其事的挂了电话。
徐正军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随口问道：“谁啊？”
“不知道，好像是打错了。”徐熙随口搪塞。
饭后，徐熙陪着徐正军看了会儿电视，老人睡的早，八点多就困了。他回了自己的房间，拿出卷子刷了起来，他看着面前明明还是那些题，明明也是一样的解题思路，可是算了半天，他怎么老是算错？
没手机后他买了块电子手表，他将它从兜里拿了出来，已经十点多了。
隔着一堵墙传来熟悉的呼噜声，徐熙关了桌前的灯，起身走到门前，这是那种老旧的铁门，每次开关都会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动。徐熙不敢打开太大，只稍稍开了几寸，横侧着身体从门口挤了出去。
楼梯里很黑，栏杆上的铁锈一摸能掉一大把在手上，徐熙顾不了这么多，扶着栏杆摸黑快速向底楼移动。
刚跑出了筒子楼一阵冷风猛地吹过来，徐熙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他在干嘛？刚才那个电话是祁阳打来的吗？他不知道，但他想是。
他太久没祁阳的消息了，盛夏到深冬，高三已经过去了一半。但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想找个地方给祁阳打电话，他记得那个号码，但他没有手机。
徐熙裹着呼啸而过的寒风，去找到了还在守着网吧的李帅，被告知他现在在茶馆打牌，他又是一通瞎跑，最后在一个棋牌室里找到了正吃泡面打麻将的李帅。
“李哥，借我电话用一下。”
李帅一口面被这个突然冲进来就找他借电话的小子给呛着了。
李帅好不容易不咳了，牌桌上几个人都在催着他快点出牌，李帅把泡面桶放一边，拿起手里的烟吸了口，对着几人解释道：“急什么，这是我一个弟弟。”
徐熙冲几人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李哥的朋友，徐熙也不认识，不过都挺好的，还开玩笑让徐熙来两把。
李帅笑了下冲一头粉的男的道：“一会儿他能你裤衩子都输干净。”说罢也没多问，把手机给他：“去玩儿吧。”
徐熙道了声谢，拿着手机出了棋牌室，深呼吸了一口外面冷冷的新鲜空气，他走在夜里模糊不清的巷道上，电子屏幕的光映射在他煞白的脸上，远远看去，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镶嵌其中，像个鬼一样。
他按照记忆用冻的麻木了的手指在弹出来的数字键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敲，拇指停留在最后的通话键上，徐熙长吐了一口气，按了下去。
呼出来的白气扑在手机屏幕上，留下了五色斑驳的印迹。徐熙慌忙去擦拭，手指一不小心按到了挂断，正在接通的界面刷的一下就消失了，来不及埋怨自己手笨，他又毫不犹豫的重新拨打了出去。
他屏住呼吸凝神集中全部注意力，专注的听着电话里面的动静。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生，那人大大咧咧的道：“喂，谁呀？”
“喂，你好……”徐熙心里一沉，正要不死心的在问一句，对方就道：“你是不是找祁阳？”
“是。”徐熙的心在狂跳，时隔半年，他终于又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徐熙强压下内心的激动，他听见自己超乎寻常冷静的道：“你认识他，方便把手机给他一下吗？我是他朋友。”
对方惊讶道：“还真是啊，找祁阳啊这就是他手机啊，不过你要等一会儿了，他被老师叫走了，估计还有一会儿才能回宿舍……”徐熙正细细听着，就听见对面的人咋乎道：“哎祁阳，快过来快过来，你电话……”
他听见电话里面一阵脚步的响动，过了片刻又恢复了安静，大概是之前那个拿着它大声嚷嚷的人已经离开了那儿。
电话里没了人声，两端都是长久的静默。徐熙想过他和祁阳的下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却怎么也没想过他们下次通话的场景。眼下这个“下次”就摆在眼前，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祁……祁阳，是你吗？”徐熙缓慢张了张嘴，迟疑的出声问道。
“嗯，是我。”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回答。
“这是你的手机？”
“嗯。”
徐熙用手抵着额头，努力保持着镇定，沉沉的吐了一口气：“你……最近好吗？”
“你最近好吗？”祁阳出声问道。
“我很好。”
“我很好。”
徐熙失笑，在黑暗中使劲眨了眨酸胀发热的眼眶：“不好，一点都不好。”他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夜，喃喃道：“我很想你。”
电话另一头的祁阳听到这句话后唇角微动，很快这小小的弧度又消失在夜色中，他哑声道：“我也是，我也很不好，我也很想你。”
徐熙笑了一下，抬起手臂挡在住自己的眼睛，遮住下面滚烫到不敢睁开的双眼，在也忍不住鼻尖的酸涩，他瘪了嘴角，任由铺天盖地的难受在心头蔓延：“你到底在哪儿啊……”
听见徐熙的声音，祁阳的眼帘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他柔声安抚：“熙宝……不难过。”
徐熙低头用长腿踹了一脚墙面，硬被憋红了的眼角垂着：“我难过死了，这么久没有你的消息，你现在在哪儿啊？你是住校吗？你是借的你舍友的电话吗？你们元旦不放假啊？你的学校叫什么名字？”
“我是不是很烦啊，祁哥？”徐熙住了嘴，夜风还在不断呼啸，额前新长出来的碎发都被吹乱了。他不觉得冷，手心浸了汗，浑身都是热的。
“我现在在首都，现在在附中读书，住校，手机是前天买的，学校元旦只放半天假。”他一一回答了徐熙的问题，最后祁阳停顿了一下，突然就道：“徐熙，我喜欢你。”
徐熙笑出了声，一脚将鞋边的石子踢了出去，他嘴角不住上扬：“我很烦的，那你以后可有的受了。“
“求之不得。”阳台上没人，祁阳捏着栏杆的骨节发白，远方吹来的风灌了他一口，他捂着唇拼命压制着喉咙里难耐的痒意。
“那天…他打的…疼吗？”徐熙问的是那天办公室里祁晓打祁阳的事。
“早就不疼了，别担心。”
“你在家里挨打了吗？”
“没。”祁阳忽而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眼角咳出了生理泪水。
“你感冒了？”徐熙听出了他的声音：“什么时候感冒了，这些天太冷了，你晚上别熬太晚早点睡，好好吃饭，记得穿厚点，别喝冷水，伤胃……”徐熙自己平时从来不计较这些，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的关于这些的知识储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老妈子，嘴里不住的叨叨。
他听见祁阳的低笑声：“都记住了。”
“不能光记住。”
“一定照做。”
徐熙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把指骨捏的咔咔响：“我之前去过北京的。”如果早知道你在那儿，或许还能见一面。
他无奈的笑了下：“还以为又能碰见你，你是没参加吗？”
“复赛那天发烧，被刷下来了。”
“怎么会？你以前没那么容易生病的。”
“就是水土不服，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
徐熙哑了声，好半晌不那么难受了他才出声说话：“你好好的，我就不担心。”
“嗯，我们都要好好的。”祁阳道。
徐熙眨了下被风吹疼的眼睛，低头去看自己的脚：“祁哥，半个月前爷爷在楼梯里摔了一跤，他一直没告诉我，我今天才知道，他老了，脾气越来越犟了，我怎么和他说去一趟医院他都不听。”
电话里面的人静静听着，徐熙继续道：“他脾气不好，只有我一个亲人了，那天他是气过头了才那个样子的，他很疼我，向来我说什么他都是顺着我的，这次……这次虽然难了点，但爷爷以前那么喜欢你，他会同意的，你……不要怪他。”
“怎么会，他是你爷爷，也是我爷爷，我能理解，以后会好的。”
徐熙道：“其实当时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早就做了心里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是吧？”
“是，但现在没事了，有你的消息比什么都好。”
“我给你寄了点东西，新年礼物。”
“啊？”
“我提前跟张林溪说了，寄到他那儿的，让他拿给你。”
“他没跟我说啊。”说完这句，两人都沉默了。
徐熙道：“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他上柱香。”
祁阳笑：“好。”
又是一阵沉默，这通电话实在该结束了，徐熙是借的别人的电话，手机都被握烫了。
徐熙沉默了片刻问道：“以后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就可以了对吗？”
祁阳：“等两天吧，你拿到东西再给我打。”
徐熙呐呐的点头：“噢……好。”
真的该挂了，长到一个学期没有联系，现在即便千言万语，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祁哥，张林溪和秦雪分手了。”徐熙找了半天，才想到了近来发生的一个可以和祁阳分享的还算新鲜的话题。
其实这件事也已经过去两周多了了。
“啊……”祁阳十分配合的流露出诧异的表情，虽然知道他看不见。
徐熙突然就来了劲，语速有点快：“秦雪爸妈想要她出国，张林溪想留在国内，两人闹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徐熙唇边笑意褪了些，抬头望向长空的眸色清明柔和，微长的发笼住了耳廓，带着微微的痒意，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轻笑，他边说边笑，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他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呢，当然我天天笑他。”
已经是深夜，远处的地铁又到站了，下来零星几人。祁阳眼皮下拉，静静的看着远方，和着风听徐熙的声音：“把我那份也一起笑了。”
“那肯定啊，我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徐熙脸上带着得意。
暗夜风寒，吹不散野蛮生长心意滚烫。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 79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