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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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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格林格拉斯先生看着她胸前戴着的闪闪发光的东西,有些嘲弄地嘟哝着,“简直是崭新的……估计也是,他们家能有什么老物件?”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他?”阿斯塔小声问。她看了看伊诺克离开的方向——她没拉着他去跳舞,尽管她很想那样做。可是他的右手一定是被剑柄磨伤得很厉害,阿斯塔不愿意让他因为自己再觉得疼。
“不,我挺喜欢他。”他说,“他很有礼貌,举止很得体。像他爸爸。”
“他说夏普先生今天没来,”阿斯塔说。
“‘没来’,这年轻人说话倒是挺有意思。”格林格拉斯先生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当然来不了。”
阿斯塔不知道这事。这会是他那种和年龄不太匹配的、让人看不透的深沉的成因之一吗?
“你跟夏普太太说什么了?”阿斯塔问。
“她不叫‘夏普太太’。”格林格拉斯先生说,“大家都叫她弗利女士。”
“那你跟弗利女士说什么了?”阿斯塔又问。
“我请她跟我跳支舞。”格林格拉斯先生说。
“就这么多?”阿斯塔问,“然后她就答应你了?”
“就这么多。我叫她埃洛伊斯,她挺高兴的,”格林格拉斯先生回答,“然后她就答应我了。不过她跟我说……”
“说什么?”阿斯塔问。她知道自己显得太急躁了,毕竟她实际上对伊诺克的妈妈真的很好奇。
“她说希望你知道自己选了什么,”格林格拉斯先生说,仔细地观察着他女儿的神情,“希望你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我?……”阿斯塔问,她的脸红了。她以为那个女食死徒如果跟她爸爸提到自己,一定是说让他给自己买身新衣服之类的。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格林格拉斯先生微微带笑地说。
“我不会的,”阿斯塔认真地说,“我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我不会后悔的。”
“真是我闺女。”格林格拉斯先生咧开嘴笑起来,笑得很灿烂,阿斯塔希望这意味着自己在某一方面勉强能让他骄傲了。
“爸,我才十三岁。”阿斯塔说,“谈这些可能太早了。”
“对于贵族孩子来说不算早。”格林格拉斯先生说,“更别提现在神秘人回来了,有些重要的事很有必要趁着你还活着的时候去做。莫莉和亚瑟一毕业就私奔了……”
阿斯塔不说话了,原因就像她之前跟伊诺克说过的那样,她怕死。
阿斯塔一直不愿意去想那些有关巫师战争的事——她一直呆在霍格沃茨,那儿有邓布利多的庇护,她不用担心神秘人。可是现在连从不摆明立场的卢修斯都站出来,说要他们为最后的大战做准备,那么神秘人的复出已经是件无法忽略的事了。卢修斯敢摆明立场也许能说明他们的胜算很不小,但是谁知道胜利之前会发生多少事?
“我觉得她不太喜欢我。”阿斯塔说。
“埃洛伊斯谁都不太喜欢。”格林格拉斯先生温和地说,“我猜她也不太喜欢乔舒亚——乔舒亚·夏普,尽管我们都觉得他对她相当不错。要不是急着跟他撇清关系,我想不出来别的原因能让她在他死后没多久就把姓改回来。”
“嚯,还挺绝情的,”阿斯塔说。
“好在我没娶她。”格林格拉斯先生说,“你爷爷奶奶走得早,管不了我娶谁了。”
“唔……她也不怎么喜欢你吧?”
“上学的时候基本上没人不喜欢我。”格林格拉斯说着又那样光芒四射地笑起来,“但你说得对,她的确要冷静得多……她是个实打实的贵族小姐,什么都见过。”
“她儿子为什么没跟她姓?”阿斯塔问,把话题引回去。她不太能想象她爸爸说的那种“基本上没人不喜欢他”的盛况,因为她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
“也许是因为她家的财产都是她丈夫留给他们的,所以还是该由一个姓夏普的人来继承。”格林格拉斯先生收起笑容,又耸了耸肩,“我跟她算不上是太熟,她和乔舒亚都比我低一年级……当时不少人都觉得她是看他们家有钱才嫁给他的。”
“夏普家很有钱吗?”阿斯塔问。她知道这样不好,但她出于自己的某种小心思,宁愿他们家跟自己家一样没落。
格林格拉斯先生叹了口气。
“很有钱。”他说,“但他们家……不是继承祖业的那种。不像马尔福。夏普家富起来还没几代人。”
“怪不得他的口音……”
“是啊,那小伙子学贵族说话学得挺生硬的,显然他长大的时候身边除了他妈妈没有别的贵族。”
他家也没有家养小精灵,阿斯塔想,他说过。不然他也不会自己学做南瓜馅饼和苹果派,对不对?
她说:“那他的剑术一定也是他妈妈教的了。”
“我想是这样。”她爸爸回答道。
“他妈妈对他一定很严格,”阿斯塔说,想起他缠着纱布的右手,“他居然连圣诞节假期都要训练。”
格林格拉斯先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胸针很漂亮,阿斯塔。”他突然说。
“我没怎么听说过弗利家族。”阿斯塔说,没回答他刚才那句话。
“那也是个纯血家族,不过基本上没落了,就跟咱们差不多。”格林格拉斯先生说,“也许这就是她嫁给乔舒亚的原因。她家有名声,他家有钱,也算门当户对。我记得帕金森家族原先就是因为有个谁娶了米里森家族族长的侄女才慢慢混进了贵族圈子里……”
阿斯塔无意识地微微皱眉。她刚觉得自己也许可以期待一下伊诺克也喜欢她的可能性,但现在想来就算他真的也喜欢她,她也没什么物质上的筹码能理直气壮地跟他走到一块儿去。对于某些问题的处理,终究还是不能用灵魂穿过坟墓之后的情况来指导。
“别这样,阿斯塔。”她爸爸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格林格拉斯家族还是比夏普家族名气响得多。既然乔舒亚娶她的时候没在意她家的经济状况,我相信她也能理解……”
最好是吧。阿斯塔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不感兴趣,阿斯塔,”格林格拉斯先生慢慢地说,“但你多少要知道一些有关……喏,我们这些贵族的事情。它们对你来说可能是有用的。”
贵族。阿斯塔抬眼看了看大厅,看见马尔福太太在远处紧紧地挂在马尔福先生身上,而她先生正和弗利女士优雅高贵而互不相让地讨论着什么。
达芙妮也在那边的不远处,在跟埃德蒙说话。她和埃德蒙看起来都不太高兴。阿斯塔隐约记得他好像追过达芙妮,不知道他们俩到底好没好上。
“乔舒亚上学的时候好像喜欢纳西莎。”格林格拉斯先生突然说。
“马尔福太太?”阿斯塔毫无意义地问。
“显而易见。“他回答,“纳西莎当时是他们年级的首席。”
阿斯塔有点儿想笑。夏普喜欢的女孩儿总会跟马尔福好,这是祖传的吗?
“他们都认识我,但都说不上太熟。”格林格拉斯先生说,“他们‘那群人’,你知道,尽管不是一个年级的,也都爱围在卢修斯身边,因为他是学院首席。我一向不喜欢斯莱特林的等级制度……还有首席什么的。”
“我也不喜欢。”阿斯塔说。
“我不清楚埃洛伊斯喜欢不喜欢,她对什么都不太喜欢。乔舒亚倒是对那些东西接受良好。”
“唔,”阿斯塔答应道,表示自己在听。从自己的父亲那儿了解自己喜欢的男孩儿的父母年轻时的事,这感觉很奇特。
“他是怎么死的?”阿斯塔问。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格林格拉斯先生说,“她被捕的时候说的,说他‘太没用了,一开始就不该信任’。之后没几天,埃洛伊斯就宣布她不要再被称作夏普太太了。”
“她也许是害怕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找上她。”阿斯塔说,“哦,不对,她是食死徒,不应该害怕……”
“即使食死徒也害怕贝拉特里克斯,除非像卢修斯那样……也许卢修斯也有些怕她。”格林格拉斯先生说,“埃洛伊斯是在神秘人复活之后才成为食死徒的,她丈夫死的时候她还不是呢。”
阿斯塔不明白她爸爸怎么能这么平静地用教名称呼她,那女人看上去就像手上有好几条人命——哦,她仔细想了想,其实马尔福先生也是,而她还管他叫过卢修斯叔叔。他只是像这大厅里的众多男士一样,把黑魔标记藏了在袖子下面。阿斯塔想到这儿,不知道是弗利女士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还是马尔福先生变得更难以接受了。
“夏普先生是傲罗派到他们那边的卧底吗?”阿斯塔问。
“不,他是食死徒——我听说他在神秘人麾下是个类似治疗师的角色,所以贝拉特里克斯才在神秘人死后那样恨他。或者他还没来得及正式入编,那样的话就还没有那个标记。上学的时候他在卢修斯身边的那个群体里,那伙人后来基本上都成了食死徒。”格林格拉斯先生说,他叹了口气,“他当时大概是以为跟着神秘人干真的是个‘保护魔法界’的好主意。我曾经还以为他挺聪明的呢……”
“我以为所有的贵族食死徒都是‘因为上一代真心相信那个还没完全疯掉的神秘人可以保护魔法界才追随他,”阿斯塔说,这是她在斯莱特林学院了解到的内部共识,“所以第二代食死徒为了家族不被神秘人灭口,不得不继续追随他’。”
“那是马尔福他们——或者只是马尔福他们‘那样说自己’。”格林格拉斯先生说,“夏普家的上一代只是种草药的,乔舒亚是自己选择了追随神秘人,我猜他是想证明自己跟老牌贵族一样愿意保护魔法界、维护巫师的利益。”
“保护魔法界、维护巫师的利益,”阿斯塔说,“靠当食死徒?”
“那只是贵族们的说辞而已,我知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我本来以为他足够聪明能看出来……”格林格拉斯先生说,“阿斯塔,你知道,这个‘贵族’的定义其实相当模糊,按道理来说巫师没有国王,当然也不该有贵族。像马尔福家和咱们家,都号称是‘十三契约贵族’,但那其实没什么意义。只要你有名、有钱又是纯血,这个名号自己就会戴在你头上;等到你们家没钱了——就比如说韦斯莱家,人们就不再称你为贵族了。”
“显然是这样,”阿斯塔说,决定不去想在某人的光辉照耀下韦斯莱家重新被称为贵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普家真正被称为‘贵族’应该是从乔舒亚他爸爸那会儿开始的,”格林格拉斯先生说,“他为了挤进贵族圈子里可费了老鼻子劲呢。他卖草药卖出了挺大的名声,然后大家才想起来他们家也是有钱的纯血,这才开始管他们叫贵族。”
“有点儿好笑。”阿斯塔说。
“这样的话他家就算是在草药学这方面有点儿‘家学渊源’,那跟医疗技能也有些相通之处。至于医术,乔舒亚应该是跟纳西莎学的。”
“马尔福太太还懂医术吗?”阿斯塔问。
“医疗技能也是贵族孩子的必修课,纳西莎当年在这方面很有些天赋。”格林格拉斯先生叹了口气,“对不起,阿斯塔……”
“没关系,”阿斯塔说,“反正我也不想学。”她已经没兴趣去想象自己如果从小接受了全套的贵族教育会是什么样子了,因为伊诺克对此好像并不介意。如果她父母和达芙妮都不介意,伊诺克也不介意,她想不出来任何需要为自己没有学过那些东西感到遗憾的理由。
“他当时跟纳西莎走得很近,”格林格拉斯先生说,“所以学了不少东西。我猜就像小夏普先生跟韦斯莱小姐那样……”
阿斯塔脑海里立刻出现一幅画面:大概二十多年前,霍格沃茨的走廊里,一个年轻、高傲而漂亮的金发女孩儿走在前面,侧后方跟着一个栗色头发的男孩儿,他的刘海像伊诺克今天那样梳上去,对除了布莱克三小姐以外的所有人都也那么高傲。
“他大概也杀过人吧,”阿斯塔说。
“我不知道,但应该是这样。”格林格拉斯先生说,“唔,阿斯塔,在斯莱特林,你很难找到一个学生的父母有干干净净的双手。贵族学院就是这样。”
“你们呢?”
格林格拉斯先生抿了抿嘴唇。他的目光又飘向大厅中央,卢修斯他们已经不在那儿了,但达芙妮和埃德蒙还在继续他们显然不怎么愉快的谈话。
阿斯塔好像明白了。
“你们交给他们的……”她说了一半就卡住了,她刚刚意识到她家曾经可能有多富裕。可惜那都是她出生以前的事了,对她来说几乎毫无意义。
格林格拉斯先生点了点头。
“阿斯塔,你想象不出那是多少钱,”他说,“我和你妈妈不像凤凰社的人那样正直高尚。神秘人能这样肆虐,我们都有责任。贵族们没有谁是干净的……我们的手一样沾满了鲜血,不比他们强。”
阿斯塔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儿,然后才挤出半句话来:“难道就没有办法……”
“我想确实没有。”格林格拉斯先生低声说,“神秘人偏爱斯莱特林,我们根本没有不被他发现的可能。聪明又狠心的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还可以逃去国外,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一样跑不掉,尤其当你是麻瓜出身的格兰芬多和纯血的斯莱特林的时候……”
“你们为什么没有干脆去当食死徒呢?”
格林格拉斯先生笑了,但那是个无奈的笑容。“阿斯塔,你知道,”他说,“有时候你不去做一件事……就是因为不想做而已。我太自由散漫,受不了呆在任何一个组织里。”
阿斯塔在想除了她爸爸还有谁会说出这种话来,恐怕一个都没有。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都说她各方面都像她爸爸。
“但是,”阿斯塔说,“斯莱特林之所以偏爱纯血学生,是因为——怎么说的来着,贵族孩子才会从小就有‘为了家族的荣耀随时放弃自己生命的觉悟’的呀。”
“事实证明我没当食死徒是对的。我至少让格林格拉斯这个姓氏免受‘食死徒’这个词的玷污了,要我说这才是荣耀呢。”她爸爸耸了耸肩,“他们说,作为斯莱特林,得有决心付出一切来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我当时想着,还有什么比我的自由更重要呢。”
阿斯塔好像被他说服了,点了点头。但她突然又指出:“但即使选了这条路,也没见你现在有多潇洒。马尔福先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事可以拿来嘲笑你和妈妈……”
“人一辈子不只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格林格拉斯先生慢慢地说,“现在我得守护的是你和达芙妮。”
阿斯塔不说话了。她看向刚才那个方向,达芙妮和埃德蒙终于不欢而散了。她姐姐这个晚上可能真的过得很不愉快。
“我还有个问题。”阿斯塔说,“斯内普教授为什么不喜欢你?”
格林格拉斯先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西弗勒斯?”他说,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啊,”阿斯塔说。
她爸爸突然很奇怪地笑起来。“我不知道,”他说着开始掰手指头数数,“我真的不知道,他入学的时候我都七年级了。”
“他不喜欢我,还说我太像你了。”阿斯塔说,“波特说斯内普教授也是因为他爸爸不喜欢他。”
“波特。”格林格拉斯先生皱着眉重复了一遍。然后他好像灵光一现似的笑起来:“我想起来了,有人跟我说过西弗勒斯他们的事。他可能只是嫉妒我能追到格兰芬多的姑娘。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该放下了吧……”
阿斯塔觉得这太离谱了。可是她正要追问那是怎么回事,属于那个全场最好看也最成功的成年男人的声音就响起来,打断了她的思路。他用和刚才宣布贵族们终于要考虑下场一样庄严而不容置疑的语调,宣布今天的集会到此结束。
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阿斯塔没法阻止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今天所了解到的一切。弗利女士小臂内侧的黑魔标记,她说希望自己知道自己选了什么,最好不要后悔;伊诺克给她的胸针,他说那就是给她的;还有她爸爸告诉她的他们年轻时的故事,她此前从来没想过大人们也曾经有过和她一样青涩幼稚的日子。
她想起伊诺克说过的话:“是啊,麻瓜很聪明,他们有很多我们很难想象和理解的东西。虽然他们有时会挺脆弱的……”
他妈妈是杀了多少麻瓜,才能让他说出“他们有时会挺脆弱的”这样的话?可是他如果被那样的监护人养大,又为什么会说他不讨厌麻瓜呢?
然后接着她脑海里响起来的是她爸爸的声音:“神秘人能这样肆虐,我们都有责任。贵族们没有谁是干净的……我们的手一样沾满了鲜血,不比他们强。”
当她终于坠入梦乡时,又看见自己站在马尔福庄园大厅边缘的露台上。伊诺克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穿着他那套价格不菲却很低调的礼服长袍,打着灰橄榄绿色的领结,刘海都梳上去。他微微抬着下巴,带着些傲气问她:“喂,格林格拉斯,你敢嫁给我吗?”
“没什么不敢的,”梦里的阿斯塔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要你敢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