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卷》人间闲逛

8、第 8 章

　　引魂灯是个好东西，那线明晃晃的牵在兰师的招魂铃上。
　　兰师顺着这线看了过来，先是看了原风聘，再饶有兴致的揉了揉寒山的脑袋：“你这小娃娃，挺会攀高枝的。”
　　“兰师兄。”原风聘指着这铃：“您是不是抓错了鬼。”
　　“错？”兰师笑了：“我前几日抓了一个害人厉鬼，这抓错了？我还怕她害人，想着把她炼化了。”兰师面不改色：“师弟要是想要，我也不能给，这鬼太厉，你玩不了的。”
　　容望君不在，兰师连装也不想装。
　　“等一下。”原风聘赶紧拦住了他：“这里面的鬼怕是何袖，我们要审案还用的上她。”
　　“审案。”兰师笑话他们：“你以为自己是县太爷吗？修仙的管人间的凡事。”
　　“事关人命，不能不管。”原风聘一心热血，正要再说。
　　兰师叹了一声，拿出那铃：“想要？”
　　他的眼睛像是深潭，里面藏着怪物。寒山一时也不知，他想做什么。
　　“拿东西来换。”兰师伸手，理直气壮。
　　原风聘瞧了瞧寒山，他知道寒山要银子要宝贝，可这修士伸手，他倒是不知给什么了。
　　“你这灯不错。”兰师倒是敢要：“你把灯给我，我就把这鬼给你。”
　　寒山觉得这买卖不换算，可人家少爷眼中没这些高低厉害，见兰师开口，爽快的把那引魂铃给了：“这个给你，你把何袖放出来。”
　　寒山看着这难得的宝贝像白菜似的被送了出去，心疼的很。
　　兰师伸手接了，干脆的把何袖放了出来，只见黑色一散，地上跪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鬼。
　　“红衣？！”寒山退了一步。
　　“本就是厉鬼。”兰师收好那灯：“不穿红衣穿什么。”
　　寒山初见何袖的时候，她不过是个懵懂鬼，到这铃铛里走了一遭，就成了厉鬼。
　　兰师摇了摇铃铛，何袖从地上站了起来，寒山这才看清，她的眼睛已经没了，只是空洞洞的两个黑窟窿。
　　“厉鬼不好控制。”兰师好心的解释道：“我挖了她的眼睛，她现在听话的很。”
　　寒山在这天气里陡然觉得冷了，从骨头里渗出的冷，鬼没了眼睛是入不了轮回，记不得前世的，就是个傀儡。
　　原风聘并不知道这个，他打量了何袖一眼：“这便是厉鬼，看着丑死了。”
　　寒山看着这个不知恶鬼的小少爷，等着他下一句。
　　“谁杀了你？”
　　何袖清醒之时尚且不知，更何况现在。
　　原风聘没了答案，不解的问道：“兰师兄，这鬼是不是被人关傻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恶鬼嘛，都这样，你多问问。”兰师耍够了人，留他们二人在这伴着鬼，自己找个由头就走了。
　　这大晚上陪着一个鬼，寒山叹了口气，刚想劝原风聘回去。
　　那原风聘竟是说道：“既然这鬼不说话，那我们带她去找师尊，师尊一定有办法让她开口。”
　　“若是容师叔一掌打的她魂飞魄散怎么办？”
　　“师尊怎会如此。”
　　“她是恶鬼，师叔会出手的。”
　　原风聘不信，非要带着这鬼去找容望君，寒山当个过客，不闻不问。
　　到了第二日，这事的后续算是落定了，何彩娘在杀人的罪名上，又加上一条恶意攀咬，文正无伤无病，真像个被情所害的可怜人，而何彩娘一时间成了这镇上最大的恶人，人人痛骂。
　　寒山在文府看见文正的时候，他正抬着头红着一双眼睛，向着来访的乡绅说着自己的可怜，新婚丧妻又卷入无端官司，闹得声名受损。
　　寒山看不惯男人哭哭啼啼的模样，况且何袖的死，他也是一道助力，可怜什么？又哭什么？
　　短短几日，那新房已经被封了起来，这院里的人都把那地方看成了禁地，寒山从那窗户进去的时候，看见那铜盆里有新的灰烬，有一处的纸上依稀能看见时辰，。
　　寒山拿起那张纸看了，发现那上面的生辰是何袖的。这府里知道何袖生辰的只有两个，一个文正，一个文何非。
　　文正只顾着人前粉饰，文何非呢？他一个做人家公公的，给儿媳烧什么纸钱。
　　寒山想起入了这府，就极少见文何非，但这人每次出手都是能平定局势的。他想不通就不想了，想着李段也是可怜，就去李府看了这可怜的老头。
　　几日不见，李段老的更甚的，白发多了好几层，坐在那椅子上木偶似的，一动不动。
　　好在他家有一个丫鬟，时常照料着，寒山来的时候，那丫鬟正就着冷水洗衣裳，见有人来，那丫鬟赶紧站起来，沾满水的手往身上一擦，给他搬出了一个木凳，还要给他倒茶。
　　寒山说了句不用，看着那泡在冷水里的衣裳：“你也是辛苦了。”
　　那丫鬟得了应得的夸奖，也是笑笑，瞥了一眼李段，小心的问了一句：“您从那街上来，彩娘是真要被砍头了。”
　　“她杀了你家小姐，杀人偿命。”
　　“谁都会伤我家小姐，可彩娘不会。”那丫鬟执拗：“彩娘第一次看见我家小姐，看见我家小姐带着身上的长命锁，刻的生辰八字和她一样，就说是前世缘分，对我家小姐极好。”
　　“你家小姐长命锁上的生辰是谁刻的。”
　　“戴着的时候就刻着的。”那丫鬟怕他不懂，又说道：“老爷把小姐捡回来的时候，那身上就带了这个锁，上面刻了八字还刻了姓氏。”
　　“你们倒是不避讳这个，逢人就说你家小姐是捡来的。”寒山笑道。
　　“这个谁在乎。”那丫鬟挠着脑袋：“平白家里多了个小孩，外人都不知道怎么说，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是捡来的，可我家老爷对小姐是真的好，吃好的穿好的，还有个如意郎君，就是小姐福薄。”
　　“是不是好长时间没人和你说话了。”寒山笑她不藏心事，什么都说：“你认得我吗？就和我说这么多？”
　　“多吗？这些事大家都知道。”那丫鬟倒是觉得他小气了：“我见过你啊，你是那天和神仙一块来的人，可气派了。”
　　寒山借了容望君的威名：“我可不是神仙，你家老爷病得不轻，别让他在风里待着，你去给他拿个披风过来。”
　　寒山靠进这可怜的老头，紧紧攥住他的袖子：“虎毒不食子，就算是养大了，也不能如此心狠。”
　　李段缓缓看向他，像是面前空无一物，这老头突然笑了：“小孩子别瞎说。”
　　“那盆里的衣裳上都是血，何袖把你抓的不轻吧，现在还没结好疤，腥味儿重的狠啊”寒山松了手：“我好像突然明白你为什么杀何袖了，何袖是不是文家的孩子。”
　　李段没回答。
　　“你们这镇上不藏事，我要知道随意问问就能知道。”寒山起身：“到底是修行过的，这心就是狠，你还是恨那个女人毁了你的修行吧。”
　　“你想知道啊。”李段开口了：“过几日，过几日你来这，我告诉你。”
　　“过几日。”寒山前世见多太多这般人，他想了想：“是等何彩娘死吧。”
　　他出了那门，太阳刺目，满街行人，冰冷刺骨。
　　他去了一次那大牢，只问了何彩娘一件事：“过世得文夫人生过孩子吗？”
　　何彩娘已到了死牢，这次要见她费了更多的银子，“知道。”她说道：“而且是一尸两命，文夫人难产死了，那孩子也没活几天。”
　　“那孩子的出身时辰，是不是和你的一样。”
　　何彩娘低低的笑了：“是一样，我以前觉得晦气，说自己就是和那短命鬼生辰八字一样，也不会是个短命的，没想到一语成谶。”
　　寒山看着她，青葱似的小姑娘如今已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你想活吗？”寒山问她：“但要活着你就会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敢吗？”
　　何彩娘围了过来：“你知道是谁杀了何袖。”
　　寒山点了点头：“知道。”
　　“谁？”
　　“你不如先活着，自己去找他。”
　　寒山拿出一个沾了血的短刀：“这上面沾了狼妖的血，寻常人碰了是会高烧昏厥，像是死了一般，可我不保证你能不能醒。”
　　何彩娘直接抓住那刀，他们二人看着那血一滴滴流了下来。
　　“活着吧。”寒山收起刀：“但愿。”
　　他出了那死牢，这死刑的文书是要一层层上报的，但县太爷的公文还没写完，就听那狱卒来报，就是那人得了急病，死在牢房里了。
　　那县太爷见人死了反倒是松了口气，让牢头检查一番，就一卷破席送去了乱葬岗。
　　寒山到的时候，正是那野狗咬着何彩娘的脚，想把人拖出来，那畜生见有人也不怕，只见一群群围了上来，看着寒山把人抗走，一只只野狗就像是石头似的，立在那乱葬岗上看着他们。
　　寒山把人送到了义庄，那独目老人得了他几两银子，也不多说。
　　但是寒山叮嘱了一句，尽人事就行，若是死了直接埋了。
　　那文府的人听说何彩娘死了，不论大小都称一声活该，倒是李段在何袖的新房前站了半天。文何非去看他，那人还是站在哪儿。
　　“我到底是没有儿女的福气。”文何非叹了口气：“把袖儿养在你家里，也逃不开这劫数。”
　　李段摸索着坐在那石阶上，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这时辰乱葬岗的野狗都把骨头啃光了。”
　　“自然要啃光咬碎。”文何非狠狠说道：“若不是她死得早，我一定让狱卒折磨死她，敢杀我女儿。”
　　“你女儿。”李段笑了：“那个女儿？”
　　文何非被问的愣住了：“还有那个女儿，阿袖啊。我就这一个亲女儿。”
　　李段以为自己大仇得报之时，会畅快的大笑，可如今只是烟消云散的虚无。
　　“文何非我是该说你天真还是蠢。”李段看着他：“你和赵倩娘骗了我的丹药，害我被逐出师门，你以为我真能一笑了之。”
　　他的话在文何非心中起了一团迷雾，但很快迷雾散去，那可怖的真相冒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