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卷》人间闲逛

35、第 35 章

　　世人多说神佛无情，香火传不到上天，慈悲不落凡间，凭一点的运气，小心谨慎活了几载，乍一看人生已到末路，黄土覆身，若有片板或是草席裹尸，就是最好。最难得死后有后人祭拜，坟前有三柱清香，便是大大的福气。
　　寒山没这个福气，这城里的许多人也没这个福气，那烧尸体的地界，早已没人来，骨灰还是飘飘扬扬的，一阵风来，转着圈儿打转。寒山倒在这骨灰堆里，恨不得投进这熄灭的火坑里，把自己的也烧一烧，可他这孽数带来的因果，他只能忍着。
　　等他这次的病过了，他看见有个丫头蹲在这灭了火坑前，烧着纸钱。
　　那纸钱一亮一灭，就成了灰，那黑蝴蝶固在地上，不声不响。
　　那丫头知道他过来，却不说话，只是烧着那纸钱。
　　“死的是你什么人？”寒山问道。
　　“我全家。”那丫头接着烧纸：“我爹爹，我娘亲，我哥哥我妹妹。除了我，都在这了。”
　　寥寥数语，四条人命。
　　寒山不知说什么。
　　那丫头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烧了纸，擦了泪，就往城里走。
　　“你要回家吗？”寒山问。
　　“我没有家了。”那丫头转过身看着寒山，眼中是倔强的一团火：“是回去做工，我是告了假才出来的，回去迟了嬷嬷要打的。”
　　“你在何处做工。”
　　“李家，我们这最大的富人家，我和他家签了死契，才肯留我做工的。”那丫头不笑，只是说这似乎平常的事：“要不然，我这般年纪不上不下，人家也不肯留我。”
　　签了死契，生死都是归主家定夺了，这年月若不是走投无路，谁肯签这个。
　　“你城里无亲戚了吗？何不去投奔他们。”
　　“城中瘟疫，那家不是苦兮兮的过日子，谁肯多一张嘴吃饭，再说了。”那丫头伸出手：“我十三岁了，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
　　寒山笑了，那丫头递给他手帕：“你也是为了家里人来的吧，擦擦吧，我都不哭了，你怎么还是一脸泪。”
　　寒山恍然大悟的摸了摸，才发现自己脸上是真的有泪。
　　“我在想这世道真是难。”寒山接过那手帕，是极普通的布帕，绣了一朵梅花。
　　“我爹爹说了，再难都要活着。”那丫头安慰他：“我知道这话你若是不懂，我说了你只觉得可笑。”
　　“不可笑。”寒山把手帕还了回去：“活着不易，但活着就好。”
　　句容被关在那地牢里，他早就被审过了，但刑上了，苦吃了，好好一个人，被打的不成样子，却偏偏嘴硬一句话不说。
　　到了最后，司马涯没了办法，只得把人关进牢里。
　　他隔着那牢笼看着这死气沉沉的人，句容也吃力的抬起头看着他。
　　二人隔着木栏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不屑。
　　“呵。”句容轻笑，吐出一口血了：“你信不信我出去，他们照样信我。”
　　“你出不去了。”
　　“出不去，有这么多人陪葬，也值了。”
　　句容并不担心会死，他知道和明一派人来，就不会看着他死了，只可惜这次来的是寒山。
　　兰师守着这人，想着是杀了还是杀了，这城里的人熬不住，杀了就杀了。
　　可寒山来了，把这人拿起的刀又劝了回去。
　　“你杀了他，可少了个投名状。”寒山说道：“他是魔尊的相好的，是魔尊让我救他的。”
　　兰师笑了：“这算什么。”
　　“算救你。”寒山看着这血乎乎的人：”打成这模样，你猜和明一会不会杀了你。”
　　兰师奇怪的看着他，猜不透也不敢放肆，将剑一收：“你说的是真的。”
　　寒山没看他：“你可以试试。”
　　兰师没了脾气，不敢惹魔尊：“我看不见，你马上带他离开。”
　　说罢就走了出去，句容冷笑一声，又咳出血来。
　　寒山斩断困住他的铁链，问了一句：“我救你，你可愿听话。”
　　句容在血污之间露出一只眼，盯着寒山：“听你的话？你没这个本事。”
　　“魔尊让我来人间，可是要这人间乱的，你若不肯帮我，那我为何救你。”
　　寒山不想和他废话，直接逼着他吞了丹药：“这是救命的丹药。”
　　他看着地上的人狼狈的咳嗽，似乎要把心肝都咳出来，可他们这样的人，哪里来的心。
　　“只可惜。”寒山补了一句：“我下了毒了。”
　　句容猛然抬头看着他：“你竟敢！”
　　“为何不敢。”寒山轻声细语：“于我合作，保你不死。”
　　句容是识时务的，也怕这真是和明一的命令，想了想，便忍了。
　　“你要我如何帮你。”他哑了嗓子：“我现在一无所有。”
　　“你还有一众的门生，让他们回来。”寒山看着他：“让他们和你一同殉了这座城。”
　　句容不敢笑了，看见了一只蛰伏的怪物伸出了爪子，死死抓住了自己。
　　“但这事要算到玄一门头上。”
　　“想想。”寒山好脾气的说道：“等你想出来，我们就走。”
　　句容看了一眼四周，玄一门的人随时会来，来的时候他们都逃不掉。
　　“在这儿。”句容也不是莽撞的，知道嬉皮笑脸和浑不吝对寒山没用，这人是动了真格的。
　　“我可以，可以重新骗他们。”句容咽了口口水，看着那牢门口：“和他们说是官府为了自己的声誉，屈打成招逼我认罪，他们的毒是官府放在药里的，和我的丹药无关。”
　　“会有多少人信？”
　　句容想了想：□□成，他们蠢得可笑。”
　　“好。”寒山笑了：“你的主意好得很，只是我们还得再加点东西。”
　　“要加什么？”句容小心翼翼的问道。
　　寒山并不说话。
　　司马涯知道人跑了，着实是生了大气，直接将看守的都下了牢狱，要问罪。
　　又不敢张扬，只能派人暗地里将人找回来。
　　可寒山不需他们找，他先来找了兰师。
　　他要兰师立下投名状。
　　“现在？”兰师没想明白这抢了人走的，怎么还在这儿，还要和他要投名状：“你想要我做什么？”
　　“帮个忙，今晚把这城里的玄一门弟子都引出城。”寒山说道：“这就是你的投名状，做的不好魔界可不收。”
　　兰师看着他：“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魔尊的意思。”
　　“是魔界的生意，你去是不去。”寒山说道：“马上就是一家人，别总是这么斤斤计较。”
　　“谁和你是一家人，你真的是要害死我了。”
　　“引走几个人，怎么能害到你了。”
　　兰师想不明白这人要做什么，又怕自己多问一句，让这人看出自己的不足，只是哼了一声：“故作玄虚，玄一门的人我能引走，但这一城的百姓，你不能动。”
　　“不动。”寒山点了点头，缓缓顺下一缕头发：“记住了，是一个不留。”
　　兰师自有他的办法将人引开，他重生之后，炼制了不少鬼，偷偷放了七八只厉鬼在远处的山上，待到那厉鬼气息破了结界，一声声的嘶吼，破了云霄，那怨气震动灵剑，这一城的修士都觉出了不对。
　　赵停是先探知那出事的地方是山上，不算远但看着动静不是一般的厉鬼，便带了一半的弟子去了，让兰师守着。
　　兰师等了半晌，见留下的弟子都是心不在焉，知道他们也想去除妖，而不是干耗在此处，赵停留他本为定局，可他张了张嘴，却说道：“这城中局势稳定，可那山上不知道是何情形，你们随我去看看。”
　　那留下的本就无心留下，除了一个南知念被强行留下了，其余的都跟着他走了。
　　寒山远远看见人走，他信兰师能困住这帮人。
　　可他到底想做什么，句容打了个哆嗦，却不敢不做。
　　“我认识和明一，我若是死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寒山看着他，要把他看透了。
　　“无需怕，去吧。”寒山哄他：“你去，不会有事的。”
　　寒山哄着人，面上却不带笑，只是冷冷的厌恶，若句容不去，他也有的是法子逼着人去。
　　句容无奈，只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