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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南有寒山郁郁葱葱,其上有奇珍异兽无数,有一异兽龙首人身,名为伐道,出则天下大乱。——《四洲书----寒山卷》
      顾有棠从寒山把那娃娃捡回来的时候,脸上没有多少笑。跟拔萝卜似的拎着那小孩的腿,上下掂量了一下,塞进了袋子丢上马车。那马车在山路上跑的并不稳当,装在袋子里的人,随着马车一下一下撞着那木板,却不出声喊疼。毕竟老马破车,你还想跑出平步青云的感觉,这就难为人了。
      顾有棠怕把这娃娃给颠死,抽出刀钉住这麻袋一角,好巧不巧,这刀是擦着小娃娃的脑门,镶在地上。
      顾有棠瞥了他一眼,见不喊也不叫,以为是吓傻了,重重哼了一声,接着赶车。
      袋里的娃娃没吓傻,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兴奋的喘着气。这娃娃叫寒山,因为是从寒山捡来的,所以就叫寒山,这名字起的随意,可就是这随意的名字,也是以后才得来的,现在的他是丢在山里没人要的孽。
      他这孽是原家老爷做下的,那老爷和正妻的陪嫁一夜风流,有了种,老天捉弄那正妻也怀了身孕,二人一贵一贱同日生产,还都是男孩。不过一个是母子平安,一个是去母留子。
      那老爷本是想留下这个儿子,结果不知何处来了个道人,同日生产的两个孩子,硬是被他批出一个圣人降世;一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寒山顶着这天煞孤星的命格,被丢给山民养活。
      原老爷十三年后第一次看见自己另一个儿子,那干瘦的身板杂乱的头发,看的他眼疼,挑剔的看了一眼寒山身上的破衣烂衫,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让人把他带下去了。
      “居然真活着。”原老爷摸了摸胡子,松了口气:“这下夫人该放心了。”
      他想了想接着问道:“你确定养他的人都死了吗?”
      “老爷放心,我亲自去看过去了,那对夫妻七年前就得瘟疫死了,就是不死。”顾有棠做了个手势:“属下也会让他们闭嘴。”
      原老爷满意得很,眼中透着精明和得意:“要不是道长说,风儿需要他挡灾,我才不找这晦气的东西回来,天煞孤星的命格,连养父母都克死。”
      顾有棠并不关心这孩子的命格,他只是一个仆人,主子的命令执行就是,主人让他找人,他就不辞辛苦带了这孩子回来,比狗都听话。
      “我去看看风儿,你盯着那小子,山里野大的,住的地方离风儿又近,不能让他吓到风儿。”
      顾有棠领命,原老爷又结结实实松了口气,去找自家儿子和夫人邀功去了。
      原老爷去的时候,原夫人正在给昏迷不醒的原风聘喂药,原风聘病的重,那药汁在薄薄的嘴唇上化为一条褐色的线,流了下来。
      听了原老爷的邀功请赏,原夫人倒是没多欢喜,拿这手帕给儿子擦干净了药渍,才缓缓说道:“能挡灾就好,若不能直接赶出去。”
      原夫人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病怏怏的儿子,暗骂道:“要不是他和风儿一日出生,天煞孤星的命格冲着我儿子,风儿也不用日日苦汁子养着,这次风儿好了。”原夫人狠了心:“我就听哥哥的话,送他去玄一门修行,出家修行的命,到底是留不住的。”
      说完这话,原夫人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本来原风聘病了这些天,她早就满心的酸楚,如今听见那孽障来了,更是委屈,索性借着这势头就哭出来了,原老爷自然是百般安慰。
      这边热闹,寒山那边也热闹,几个老婆子按住他,不由分说的一顿乱搓,要是他这一身的老泥搓了下来,小小的身板被拽来扯去,任由这些婆子搓的像熟透的虾,有些地方直接破了皮。
      那些婆子也不停,只是把一桶又一桶的凉水直接当头泼下。
      有个婆子嫌水凉,骂骂咧咧起来。
      旁边一个婆子打趣道:“我说老姐姐你也是糊涂了,这热水也是他能用的,原是备下了,可早被那些丫头用了,就用凉水将就将就,快些洗完交差。”
      正说着,那屋里坐着嗑瓜子的丫头跑出一个来问,洗好了没,磨磨蹭蹭的,看不见这天都黑了。
      那些老婆子不敢得罪这些姑娘,一个个陪着笑,手底下更没轻重,草草洗完给寒山套上衣裳,就给推了进去。
      那磕着瓜子的丫头们,有几个坐在在桌前,远远的挑剔的看着寒山,还有几个自顾自做着针线,头也不抬。
      寒山在屋里站了半晌,末了一个年级稍大的丫头,停了针线,笑着对众人说道:“这天也晚了,我也该回夫人去了,你们在这好生伺候着,明儿夫人是要见人的。”
      她说话时眼中带笑,却不看寒山,出门的时候那粉红的帕子被纤细的手指,挽成一个结。
      那些丫头见她走,便从门外招呼来一个守夜的小丫头,让她扶持寒山睡下,他们就先散了。
      那守夜的小丫头也是懵懵懂懂,往日这些姐姐连这门沿儿都不肯让她碰一下,今日竟是让她进来了,她颇有些受宠若惊,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和寒山大眼瞪小眼。
      一阵风从大开的房门中吹了进来,那丫头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寒山叹了口气,看着面前惊恐的捂住嘴巴的小丫头。
      “别怕。”他说道:“那些大丫头都睡了,不会出来骂你的。”
      小丫头将信将疑的松开了手,张了张嘴四下看了一眼,奔到那铜面盆前绞了个手帕,讨好似的双手递给寒山:“少爷,您先擦把脸,等您擦了脸,我就服侍您睡下。”
      寒山看着那沾着爪子壳的手帕,不用看就知道那铜面盆里都泡着什么东西。
      “不用。”他摇了摇头:“你先去睡吧。”
      小丫头不肯睡,还想着讨好这个新主子,以后过上好日子。
      “你听我的,去睡吧。”寒山指着那张床:“你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呢。”
      她想起那早起要挑满的十缸水,心动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床,见寒山没反应,也见寒山年幼面善,就大了胆子:“少爷,这可是您让我睡得啊。”一边说一边往床上挪,躺下的时候,那软和的被褥舒服的她耸了耸肩。
      “真舒服。”她感叹道:“难怪那些姐姐们都想进屋干活,进屋干活就是好啊。”
      她这孩子气的话把寒山逗笑了,自从入了魔界,他便极少笑,不是不喜而是魔界那种地方是恶人窝,装也的装出来凶神恶煞冷面煞星,更别说笑了。
      他出了屋子,就着那冷风看着月亮,今日早些时候,他知道原风聘要攻打魔界,就利索的收拾行李要开溜,谁知道刚出了门就是一个天雷砸下来,一睁眼就看见顾有棠硕大一张脸,不由分说就把他塞进布袋,一路咣当咣当的到了原家。
      他在路上咬了自己好几口,确幸不是梦也不是走马灯,他有些庆幸,不然他到底是有多贱骨头,才会走马灯梦到这时候,这时候不是他一生最难,却是最可笑的时候。
      他在路上小心的用手臂护着脑袋,尽全力不让自己多受伤,可是到底是没修为的孩子,这一身的青青紫紫,还是看着吓人。
      “已经很好了。”他呵了口气搓了搓手,记得前世来这府上的第一夜,他头疼的睡不着,原先不知道原因,后来想明白了,就是那马车上一路颠簸弄的,这一世至少是不用疼了。
      说来也是巧了,寒山来这原府一夜,那原风聘的病真就好了,一夜的工夫就退了烧,第二日也能吃些米汤了,原夫人看的欢喜,原老爷也乐的在一旁自夸:“多亏我把人带回来了,这风儿的病才能好。”
      原夫人想起那孩子,眉头一皱:“我们风儿吉人天相,与他何干。”
      这就说的不讲理了,原老爷顺着杆子笑道:“是是是,夫人说的是,我家风儿自有神仙保佑,那小子不过是个挡灾的,我让人看好他,不让他来风儿的院里。”
      原夫人哼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我都不知是该怪你还是夸你,你说说。”她嗔怒:“我该如何?”她一个字绕出八道湾,颇有几分骄蛮。
      多年的夫妻摸清楚了秉性,原老爷当即说道:“夫人要怪要罚,都是我的福分,可犯不着为不相干的事动气嘛。”
      “夫人若是不想见他,我让他带上面具。”原老爷讨好的说道:“眼不见心不烦。”
      原夫人撇嘴,上了年纪的人被兄长丈夫的宠爱滋养,这一举手投足竟是还有女儿的娇气:“我是这般小气的人吗?只是他是要跟在风儿身边的,我可得摸清楚他的秉性,别和她那个娘一样,是不知身份的蠢货。”
      寒山可不是蠢货,密密麻麻的心机里苟且偷生的人,且不会知道这深宅女子的心机。他前世头一遭见这人,着实被这女子满头满身的琳琅珠宝流光溢彩,给惊艳了,大张着嘴蠢极了。
      他前世是真的蠢,也就是这蠢让原夫人安了心,今生寒山见了她,没大张着嘴,只是木木楞楞的手都不知放在何处,原夫人看着他的局促,轻轻哼了一声:“你可知道我是谁?”
      寒山摇头。
      “我是这里的主人,你有几分运气,能留在这儿。”原夫人并未说清楚他的身世,只是先说明了他们的慈悲:“日后好好侍奉你的主子,老老实实做人,吃的穿的少不了你。”
      她这话敷衍至极,当初寒山不过是个饥一顿饱一顿的傻子,平白到了这个好地方,满脑子只记得原夫人说的吃穿,当即觉得自己是走了运气,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还咧嘴傻笑。
      寒山装作听不懂似的挠了挠脖子,那松松垮垮的袖子溜了下来,露出青紫一片的胳膊,原夫人瞧见了,当即斜眼看着身旁的大丫鬟,那大丫鬟轻轻摇了摇头。
      原夫人手里的茶盏往桌上一放,扶着丫鬟站了起来:“你记住,是我们把你从那山里带回来了,这是天大的福分,做人得知道感恩知足,好好服侍少爷,听明白了吗?”
      原夫人和他说话的语气,与和仆人说话一样。
      寒山狠狠点了下头,还是不敢抬头。
      “这般小家子气。”原夫人见他这模样,放了心:“还有一件事,你既然是到了府里,那以前的事都要忘了,这以前的名字也得忘了,你以后就叫做寒山吧,别忘本。”
      他从寒山来,就叫做寒山,这名字就是时时刻刻提醒他,别忘记来处和身份。
      寒山又一次收下这名字,暂且安安稳稳当一个诸事不知的小傻子。
      托原夫人的福气,她来这一次,院里的丫鬟婆子都收敛了许多,至少新来的这些不敢再在他身上留什么印子。
      那日睡在他床上的小丫头,趁着晚上守夜的工夫,偷偷叫醒他,小心翼翼却满目欢喜:“少爷少爷,你知不知道,前几日打你的那些婆子都给赶出去了,你果然是姐姐说的,是这家里藏着的少爷。”
      寒山听她自以为是的胡侃,只是说道:“我不是什么少爷。”
      原夫人帮他也不是为了他的身份,只是这原夫人是家里骄纵出的性子,刁蛮任性是有,但本心不恶,对他这私生子看不上眼,但更看不上有人虐待一个孩子。也正是原夫人这般的性子,才能养出原风聘那样的娇气。
      娇娇的原风聘醒的时候,着实是生了好大火,连那甜口的蜜饯也不吃了,吵着闹着不肯去玄一门。
      寒山站在院里听着他吵闹,他知道原风聘吵归吵,原夫人却不会服软了。
      果然,原夫人硬声说道:“风儿,你都几次大病了,前几次是你舅舅救了你命,这一次……,这一次我和你爹可是费尽周折才救了你,你还不想去玄一门,是想要我和你爹的命吗?”
      她说的委屈,红了眼要哭不哭的可怜个人,这姿态落在原风聘眼中,就像一根针把他扎的泄气。
      “我也没说一定不去,可那么远,还得去山上。”他嘟囔:“累死了苦死了。”
      “再苦有你喝的药苦。”原夫人见他松口,也赶紧劝道:“我这次托你舅舅去求的人情,准你带了仆人上去,苦活累活由他干去,不会累着你的。”
      ‘仆人’寒山瞅了一眼身上的衣裳,确实穿的很仆人,但原夫人怕是不知道,等他儿子到了那山上,可是日日后悔没早些上山。
      这边原夫人安排好了儿子,派了个大丫鬟余尊降贵的来这边告诉一声,可以走了。
      原家给寒山准备的东西不多,却给原风聘两大车的行李,另有一辆马车是给原风聘坐的,寒山和赶车的车夫坐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原风聘一路上就窝在那马车里不出来。
      到了那玄一门的山上,守山的弟子遥遥的看见他们,御剑而来停在那马车面前,原风聘总算是探了个头,轻踢了寒山一脚:“扶着。”
      寒山跳下马车,扶着这小公子下来。
      原风聘脚一沾地,就先打量了那守山弟子一眼,摆出谱来:“原家原风聘。”说这一句,就不说了,好似这人就应该乖乖放行。
      可玄一门是大宗,见多了王公贵胄修士宗亲,怎会给他面子:“管你是谁,既是来我山上,就得守我山上规矩,车马仆人均不得上山,若要拜见需要拜帖。”这人手一伸:“拜帖拿来。”
      原风聘被下了面子,眼一瞪,敢想驳回去,寒山眼疾手快的一弯腰,不敢得罪这守山的:“这是拜帖,请您详见。”
      寒山挡在他两之间,笑眯眯的说道:“我家主人一路车马劳顿,说话难免冲了些,仙人莫怪。”他头低得很。听见原风聘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拍了他一下:“头都要杵地上的,这么低着干嘛,抬起头来。”
      那守山的弟子看明白那帖子,听见原风聘如此说,更觉得这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眼中更是轻蔑。
      “既是拜帖,这帖子里也说了,你能带一人山上,只是这车马还是不能上山。”
      这么些东西原风聘自然不会舍弃,招了招手:“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把车上的东西都给我卸下来,本少爷要挑几件带上去。”
      “就是这东西多。”他斜着眼睛看着守山的弟子:“小家子的看了别眼红。”
      被原风聘点到的三个车夫和寒山,都被他这要求被震住了,这天都要黑了,再把这东西一样样卸下来装上去,那今日还上不上山,可少爷发话,没人敢违背,只是认命的卸着东西。
      于是乎,容望君第一次看见原风聘就是在这一地的狼藉中。
      容望君长得好看,修仙的都长得好看,可容望君不一样,原风聘说过容望君一眼看过来,他心中就是惊涛骇浪,连呼吸都忘了,天地间只剩下那人的模样,那时候就是有人拿着刀捅他,他也觉不出疼来。
      寒山没检查过这容望君的容颜是否有止疼的功效,但他知道容望君的修为高,出剑快,一剑刺过来还真的感觉不到疼,身上的血就冒了出来,这事他可是亲身体验过。
      又重活一遭,又遇见容望君,寒山没来由的觉得身上又伤口在突突的跳,好似要喷出血来,他一擦汗,跳上马车接着搬东西。
      原本挑挑拣拣的原风聘,却不动了,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面前这人,停了一瞬的呼吸,才后知后觉的从那堆狼藉中跳出来。
      不待他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话,那守山的弟子先行礼,说了明白:“容师叔,这是原家的公子,来上山拜师的,这是原家的拜帖,师叔请看。”
      原风聘紧张的看着容望君手上的拜帖。他好恨自己路上没看这拜帖,不知这贴里中把他写成什么样子。
      容望君草草看了一眼,把帖子还给那弟子:“既是上山拜师,在这里作甚。”
      不待原风聘回答,那人袖子一挥:“还不上山。”
      原风聘赶紧跟了上去,不见来时的苦闷,乐的好似开屏的孔雀。
      这少爷走了,那三个车夫看着那两车的东西和地上的狼藉,搬也不是不搬也不是。
      最后还是寒山一抹额头的汗,说道:“各位大哥就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吧,我把少爷挑好的东西搬上去就行,要是少爷想要什么,我再给少爷买就是,更何况玄一门是大宗,也不会缺什么东西的。”
      那三个人听了这话,觉得有理,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把东西搬回去。
      寒山一个人把原风聘挑好的瓶瓶罐罐挂在身上,身后守山的弟子看他卖东西似的挂了一声,好心说道:“你这样拿,要拿几次,我帮你吧。”
      说罢就拿出一个法器,把这东西都收了进去。
      寒山惊的倒吸一口气:“这般厉害,竟都装进去了。”
      那守山弟子被他脸上的表情取悦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吧,我御剑带你上去,反正你那个少爷也得被我师叔带上去。说也奇怪,师叔性子冷,不近生人,今日不知为何会办一个生人。”
      许是前世缘分,寒山一边千恩万谢的点头,一边瞎想,他这小身板还真禁不起折腾了,也趁着年幼不客气的拦着那守山弟子的腰,跟着他御剑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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