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树拔梯》酱婶子

3、你喜欢我

　　厨房里的飘出阵阵香气的时候，柳不摇已经参观完了曲中闻的家。
　　格局差不多的房间，曲中闻的布置极为简单，简单的令人发指，灰白的金属色调极尽所能的展现着屋主人的冷淡。
　　【啧，果然，变态都是极为自律的，你看那个上锁的房间没，八成就是他的卧室，本系统有理由怀疑里面都是这个变态的犯罪证据。】
　　681不遗余力的在柳不摇脑海里陈述着他对曲中闻的控诉。

　　柳不摇却已经老实乖巧的坐在那张超长沙发上，认真且好奇的看着那占领了半面墙的电视。
　　柳不摇几乎不看电视，有限的时间也被他用来休息，所以他的房间里没有电视。
　　“小六，这个怎么没有开关？”柳不摇找到遥控器，翻看半天也没找到开关，于是虚心请教。
　　【一点智慧都没有……按住中间，对，长按住，亮了吧，看屏幕，选开机，对，绿色那个小点点，选中，确认。】
　　“真先进，真高级啊。”柳不摇一边摸着身下真皮沙发的表面，一边感慨的看着遥控器上不断闪烁变换的红绿光点。
　　【看你那个不值钱的样子。】681吐槽。

　　屋主人此刻不知道客人正喧宾夺主般的自在享受，反倒是他，切排骨的时候甚至切到了手。
　　曲中闻端着香酥小排出现在客厅的时候，柳不摇正端坐在沙发上看喜羊羊与灰太狼。
　　没错，是喜羊羊与灰太狼。

　　开机界面亮起时，满屏幕花花绿绿的影视剧分类里，只有儿童节目的配色最为妖艳，于是柳不摇禁不住诱惑率先点击了默认列表里排名第一位的知名动画大片。
　　曲中闻沉默着走近，将香酥小排和一小碗米饭放在桌上。

　　几分钟后，曲中闻更加沉默。
　　觑了眼卧室门，指纹锁的房门他应该没能进去过，但在他看来，此刻气氛过分诡异。
　　曲中闻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只出现在他卧室电脑里的人，此刻正在他的客厅，正坐着他的沙发，吃着他做的饭，一脸开心的看动画片。

　　柳不摇嘴里还嚼着排骨肉，突然转过脸看他，鼓起的腮帮有节奏的收缩鼓动。
　　“曲医生，你不吃吗？”
　　柳不摇有些自然卷，柔软的发卷着弯在左耳边翘起来一簇，看上去滑稽可爱。
　　曲中闻收回视线，声音低沉，“嗯，我不饿。”
　　“工作一天太累了吧，我也是，累极了就吃不下东西，不过你是医生，应该知道这时候需要补充些能量，所以还是吃点儿吧。”
　　柳不摇说着，将很快就剩半盘的香酥小排朝着曲中闻推了推，见他没动，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将自己用过的碗筷一并递了过去。

　　“给你，还有一半。”
　　看着被递到眼前果然还剩一半的米饭，还有架在饭碗上那双还沾着半粒米的筷子，曲中闻眼底的光暗了暗。
　　柳不摇看他不说话，笑着说，“我已经吃饱了。”
　　681终于不再沉默，【讲究卫生的人类是不会和别人共用一副碗筷的，而且这个变态还是个医生，更不会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681震惊的看着曲中闻接过碗筷，沉默着低头吃饭，并没有漏掉对方一瞬间蓬勃升起又强势隐忍下的不明情愫。

　　柳不摇笑眯眯的将视线转回到屏幕上，看的聚精会神。
　　自动播放到下一集的动画已经唱过了一半主题曲，柳不摇突然出声，跟着童音一起不着调的哼唱着“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曲中闻放下碗筷，没有起身的意思。

　　“柳不摇。”曲中闻打断他的唱腔，声音很轻的叫了他的名字。
　　“嗯？”柳不摇头也没回，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你……”
　　曲中闻收了声，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很疑惑，他很好奇，他很想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能这样顺其自然的出现在这里。
　　好像从这个人沉睡过，再睁眼一切都改变了。

　　柳不摇半天没等来后话，转过头看他，然后就看到了那人放在腿上的双手。
　　“曲医生，你的手受伤了。”
　　曲中闻眼神慌乱了一瞬间，下意识把手上的左后藏在了身后。
　　“没事。”
　　“应该是没事，小伤口而已，不过曲医生，切肉的到可能有细菌，你应该消毒处理一下，你是医生，应该专业一点。”
　　曲中闻再抬头就看见柳不摇已经转回头去，又一副认真投入的模样在看电视。

　　去厨房收拾好碗筷，曲中闻从客厅角落的搁架上取下医药箱，很认真的给伤口消毒，轻微的刺痛让他眼底暗了暗，随后包扎好伤口。
　　抬手防止医药箱的时候，身后又出来柳不摇的声音，轻飘飘，软绵绵的。
　　“这就对了，曲医生的手是要救人的，保护好你的双手就是保护好无数人的生命，所以曲医生，以后切肉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啊。”
　　曲中闻背对着身，拇指轻轻压在包扎好的伤口上，不轻不重的摩挲几下。

　　“嗯。”他低声应和。

　　【还有以后？你什么意思？】
　　柳不摇回答系统，“我觉得曲医生人挺好的，饭做的好吃，家里电视机又大，最重要是人很亲切，我觉得我们可以有以后。”
　　【你有事吗？那个变态是害你差点猝死的间接黑手。】
　　“不是差点，柳不摇不是已经死了，而且是被你弄丢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你不弄丢他我就不能出现在这里，也不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人类食物，我得谢谢你，当然，也谢谢他。”
　　【……】
　　681陷入了沉默，确切的说是陷入了emo。

　　柳不摇却看着角落里那个背影，语气里带着些小小的渴望和期盼，“曲医生，我能多待一会吗？再看几集就走。”
　　曲中闻回头看他，看了十几秒后才点头，“可以。”
　　“谢谢，曲医生你可以忙自己的，我不会发出声音打扰到你的。”
　　曲中闻径自走到卧室门前，用指纹开了门，进门回身，合上门之际看看了眼沙发上的人，果然，柳不摇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几只羊身上。

　　曲中闻一如往常一样洗了澡，浴巾围在腰间，出了浴室就安静坐在床边，水珠顺着腰际线下滑，隐没在浴巾边缘。
　　习惯性的伸手去拿放在床头的烟盒，却在伸到半空的时候顿住。
　　意识在这时候回笼，恍惚过后，曲中闻抬眼看向卧室门的方向，安静的卧室内，依稀还能听到房门外电视发出的声音，弱智又欢快。
　　额前的长发落下一滴水珠，沿着眉峰顺着脸颊划过。

　　他还是不习惯在卧室里开灯，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白茫茫漫天飞舞的雪花打在玻璃上，瞬间融化，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反复握了握拳的男人扯掉浴巾，从衣柜里找出一身衣裳换好，深吸几口气出了卧室。

　　一身居家服出现在客厅的曲中闻迈着长腿几步走到沙发边，挨着柳不摇坐下。
　　瞬间感觉到一股温热气息从身边人身上传来，柳不摇回头看他

　　“你洗过澡了啊曲医生。”
　　紧接着眼前一黑，曲中闻高大的身影瞬间宛如一道坍塌的墙，将柳不摇压倒在沙发上。
　　温热的气息变得猛烈浓郁，柳不摇眼里的慌乱在被扑倒后变成了好奇，他眨着眼，甚至轻轻晃了晃脖颈，好像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更加舒适的仰躺角度，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被压在身下。

　　“曲医生，怎么了？”
　　曲中闻一双眸子眯了眯，声音压抑低沉。
　　“柳不摇，你想做什么。”
　　“曲医生，现在是不是应该换我来问这个问题？”
　　曲中闻窒了窒，横在柳不摇胸前的手臂用力压了压。
　　“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我想吃香酥小排。”
　　“就因为这个？”
　　身下的人点了点头。
　　“既然你一早知道我搬到了你隔壁，为什么现在才来。”
　　“因为以前不知道你做饭这么好吃，而且，曲医生你应该是不愿意我知道你住在我隔壁的吧，不然这么久了咱们从来没有遇见过。”

　　柳不摇回答的认真，当然也没有错过脑海里681疯魔般的提示音。
　　【警告！警告！本系统检测到曲中闻情绪波动过于激烈，很有可能做出什么对宿主不利的举动，鉴于该变态曾经有过的罪恶行经，系统建议宿主尽快离开！】
　　柳不摇眨眨眼，身体不自觉的动了动。
　　曲中闻猛地将他桎梏的更紧，低声威胁，“别动！”
　　“曲医生……”
　　柳不摇老实的被他压在身下，然后露出一个标准温和的笑来，“你为什么这么凶，刚才明明还很友好，怎么突然这么凶？是因为我一直没来找过你吗？可是你分明也没来找过我呀。”
　　曲中闻深吸口气，静静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难道是我理解错了，曲医生，我以为你喜欢我。”
　　曲中闻瞳孔猛地一缩。
　　“你说什么？”
　　柳不摇还在笑，“我说，我以为你喜欢我，所以我才会来找你，我以为你会很高兴见到我，也会很高兴给我做饭。”

　　按在他肩头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柳不摇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痛感，后知后觉的想起681的提醒，随即慢半拍的做出了反应。
　　“啊，好疼啊。”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曲中闻。
　　曲中闻慌了神般松了手，眼里闪着不明的光，心里的疑惑像一座大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为什么，为什么说我喜欢你。”

　　柳不摇缓缓开口，“难道不是吗？开会时候你总抢白，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发言即将惹怒那几个外宾？你指摘我的论文，难道不是因为那几处确实存在问题，你动手打患者家属那一回，难道不是因为他骂了我，还有，如果不是喜欢我，为什么你要偷偷给我缴住院费和医疗费，而且，是你哭着求我不要死，现在我没死，我还来找你一起吃饭，你为什么要凶？”
　　曲中闻几乎停止了呼吸，听到最后甚至咬紧了牙关，生怕自己怒吼出声。

　　多少年了，从见到柳不摇开始已经多少年了，曲中闻甚至可以精确计算到秒。
　　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到锁定他，到沉迷于他，曲中闻几乎用尽了所有的理性和克制才将自己的冲动压抑在现在的程度。
　　他偷偷搬到他的隔壁，趁他不在家潜入房间安装好监控器，只敢在回家独处的时候盯着监控画面一遍一遍抚摸冰冷的屏幕，然后将自己猥琐龌龊肮脏的心思全都关在卧室里，自欺欺人的认定谁也不会发现。
　　有多少次，他想直接将人绑回家，锁起来，让他只对自己一个人笑，只在自己面前哭。

　　一切的隐忍克制终于在那天夜里爆发，他知道，他醒不过来了，他甚至能想象不久之后他被拔掉氧气管盖上白布的样子。
　　他疯狂了，然后将一切疯狂付诸行动。
　　对柳不摇的绝对占有就像一座压抑在曲中闻身体里的死火山，本来沉寂的安全地带，被柳不摇的休克昏迷彻底侵蚀，死火山被削平了山口，旺盛的代表危险的岩浆在那一瞬间破土而出，灼伤了自己，也灼伤了柳不摇。
　　但柳不摇显然并没有收到任何伤害。

　　保持着被压制的姿势，柳不摇望着沉默的人，然后轻声提醒，“曲医生，你好像那个了。”
　　辛辣的话好像刺激到一只落水的猫。
　　曲中闻猛地支撑起身体，整个人跌进一旁的沙发，表情严肃，极为迅速的抓起靠枕放在腿上。
　　柳不摇缓缓坐起身，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他腿间。

　　曲中闻脸色不好，柳不摇眨眨眼，而后别过头，看着电视屏幕自认为很有效的来了句，“其实我觉得这个懒羊羊才是主角，可为什么动画的名字叫喜羊羊与灰太狼呢，曲医生，你觉得呢？”

　　【宿主，你认真的吗？】
　　“你什么时候醒的？”
　　681的机械音几乎和曲中闻的声音同时响起，柳不摇自觉回答，“你离开病房之后。”
　　曲中闻神情一僵，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果然，他的疯狂彻底将他的心思暴露在当事人面前，他的一切隐忍和克制都在他最想隐瞒的人面前当然无存。
　　681已经在想如何强行任务剥离，然后回世界意识领取惩罚重新做系统了。

　　“所以，我没理解错对吧？”
　　柳不摇很随意的看过来一眼，随即又去看灰太狼，俨然一副“你看，我说的对吧”的口吻态度。
　　曲中闻竭力克制，他根本没办法回答，他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敢呐喊。

　　客厅再度陷入一片诡异的气氛中。
　　就在灰太狼一声“可恶的喜羊羊，我一定会回来的”呐喊声结束后，过道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强烈的砸门声。
　　隔得有些远，但是听的很清晰。
　　曲中闻眼看着柳不摇从茫然到怔愣，然后起身冲向玄关只用了几秒钟，随后立刻跟了上去。

　　房门打开，过道里，柳不摇的房门被人猛烈的砸。
　　那个一身破烂棉袄，满头满身是雪的中年人大声叫喊，“摇摇，摇摇！你开门啊，摇摇！你在不在家，摇摇！你怎么不接电话！摇摇！！”

　　声声凄厉，句句泣血。
　　曲中闻皱着眉，隔着身前人冷眼看过去，中年人脚下还放着两个大包，旅行用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鼓鼓胀胀的被撑起来好多个不规则的角，身上的棉袄身子破了洞，跑棉的地方落了雪，结成了冰，正一滴滴朝下滴着水。
　　中年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满脸的络腮胡湿哒哒的，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
　　曲中闻正要开口，就听柳不摇亲切中带着几分惊喜，怀念中带着几分期待的喊了声，“爸！”
　　曲中闻愣在那里，柳识也愣在那里。

　　681吐槽，【你叫那么亲切干什么，柳父丧妻后常年在外奔波，以采风创作为名逃避家庭逃避与妻子共处的回忆，经常失踪，最长一次两年三个月零三天才联系你，你已经十四年八个月零四天没有叫过他爸了。】
　　柳不摇回应，“不，我感受到他的记忆是深深的思念和少不更事时对父亲的疏忽，他因为没有照顾到父亲的情绪，将父亲的逃避归咎在自己身上，他很愧疚，很想再喊一声爸爸。”
　　顿了顿，柳不摇又补了句，“这也算是完成了他的另一个心愿，你心里好受点没，小六？”
　　【……】

　　柳识是热泪盈眶的奔跑过来，流着泪将人抱进自己怀里的。
　　“摇摇啊，爸爸对不起你，爸爸都不知道你病了，要不是今天打你电话没人接，打到你医院才听说你刚出院，爸爸都不知道你做了半年的植物人，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不是个好爸爸，摇摇啊，爸爸对不起你啊……”

　　柳父是个画家，诗情画意的才人总是心思细腻，从和柳母的相遇，求婚成功，柳不摇的出声，柳不摇说第一句话，再到柳母的过世，这些里程碑式的重大事件往往都伴随着柳父惊天动地的哭泣声。

　　柳不摇被老父亲一个飞扑朝后仰去，身后那个接住自己身体的坚实温热的怀抱轻轻扶正自己的身体，那只搭在自己腰后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柳不摇不甚在意，任由老父亲哭够了才顺着他后背拍了拍，将人拉开一些。
　　柳识一双眼又红又肿，反观儿子，白皙红润的脸，清澈的双眼认真看着自己，一时间老头子有些梗。
　　看一眼儿子身后，柳识有些尴尬，又有些好奇，带着打量个探究的视线就那么堂而皇之肆无忌惮的朝着曲中闻扫射而去。

　　柳不摇很懂事的侧开身，“爸，这是我的同事，曲中闻，曲医生。”
　　“曲医生，这是我爸。”
　　两人都愣了愣，还是曲中闻率先开口，“伯父好。”
　　柳识自觉丢了人，重拾起他的文人风骨，顶着一张风餐露宿后挂满泪痕的脸荡漾出一个长辈柔和慈祥的笑来，“小曲啊，你好你好。”
　　天知道他此刻的精神状态和外貌像极了一个落魄的迷路圣诞老人。

　　柳不摇浅笑着看向曲中闻，好心解释，“我爸是个艺术家。”
　　柳识作为一个画家，天南海北的跑，曾经自诩是一缕云游的风，但其实画笔犀利，画作在艺术界享有盛名。
　　但他的儿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他的儿子向来不屑于跟旁人分享他这个父亲，在他心里，他从来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柳识的声音带着颤音，“摇摇，你好像不一样了。”
　　柳不摇笑着点头，肩膀不经意的轻轻晃了两下，“嗯，做了一阵子植物人，醒来就不一样了。”
　　艺术家的思维是细腻而发散的，一句话触动了柳父的情怀般，柳识瞬间落泪，抱着儿子又是一阵心疼，“好摇摇，你从生死线上经历了一回，爸爸没有陪在你身边，爸爸对不起你，摇摇……”

　　柳不摇再次顺着他的背，回头看向曲中闻。
　　“我先回去了，曲医生，下次再来你家做客。”
　　目送父子俩大包小包的进了门，曲中闻关上房门，静静站了片刻，终于脱力般的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
　　是啊，他不一样了，他从生死线上走了一回，一切都不一样了。

　　懒羊羊：我也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