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颜色》树桑桑

36、番外三（苏红绡篇）

　　第二年的夏天，我顺利地考入了县里地重点高中。
　　高中的生活枯涩而平静，虽然功课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是这里再没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渐渐又能觉得呼吸了。
　　高中三年，我除了暑假寒假便没有回过家。
　　我学习很努力，有时也熬不住自暴自弃，终于承认，这世上学习要靠天赋，并不是所有的事情刻苦努力就会有收获。
　　我埋怨自己为什么记不住化学里那些有机物的方程式，为什么物理里划分受力点我总是考虑地不全……
　　成绩不上不下，高考时勉强上了一所二流学校的二流专业线。
　　但大表姐及姐夫还是一脸高兴的样子。
　　学校在外地，去学校前，大表姐帮我收拾行李。她说，在她心里，我与南山是一样的。
　　她要表达的意思我懂。
　　我甜甜一笑说，自从爸爸去世后，我也已经把她与姐夫当成最亲的人。
　　相对于高中来说，大学无疑是对于牢犯的大解放。
　　我们全如入了原始森林的鸟儿，对周边的一切都十分新奇。
　　宿舍里的几个人来自天南地北，对于爱看的电视剧却是一拍即合。
　　头一年里，几人很是忙碌，忙着参加学校里举办的各类活动，留恋于学校外街上精品店里的各类耳环，戒指，手链及指甲油。
　　我们盘算着一日三餐该怎样吃才能更省钱，然后将钱大把地花在头发和衣服上。
　　表姐姐夫给的生活费并不少，我用钱并不因为我的身份而特别苛刻。有时候，太客气了反而生分，大表姐他们心里也会不舒服。
　　转眼秋去冬来，大学三年便这样一晃而过，直到第四年，才觉得惶恐起来。
　　我学的是医生临床护理，渐渐从前辈的经验得知，我这个专业想留在市内的一些大医院里非常的难，除非是有关系有钱能走后门的。
　　我开始留意着网上报纸上的招聘广告。招护士的医院是不少，可大多是些不孕不育，男女生殖泌尿的医院。
　　我很排斥。
　　和宿舍里的姐妹一样，大四基本是幽灵一族。还有半年就要毕业，大家都整日跑人才市场及医院，都想留在市里。
　　学校联系的实习医院大部分都在县里，除非自己能找到别的医院盖章子。
　　学校联系的实习医院大部分都在县里，除非自己能找到别的医院盖章子。
　　寝室内已经有两姐妹决定回去考本地的医院，还有两个家里也陆续打来电话正在打点家乡那边的医院。
　　我们在现实的面前总是这样轻易的低下头，过去的豪言壮志也如过硝云烟般消失得无踪。
　　我去第一医院找学姐。学姐家在夜湖本市，她舅舅在第一医院里当骨科的主任，她一毕业，便被她舅舅安排进去了。
　　瞧，这世道就是这个样，只要是你出身得好，一步就能抵上登天的努力。
　　我揣摩着我曾经帮学姐过关英语四级考试，想借着这一丝交情托她问问医院里需不需要免费的实习生。
　　学姐很义气，说她舅舅能帮我去盖章子，但医院里不安排住宿及伙食，要我自己解决。
　　我欣喜若狂，想不到能答应了。这最起码为我留在本市开了一个头。
　　在医院实习的那段时间，我毫不客气地带上了厚脸皮的面具，在病人，医生面前都是满脸含笑，极力想在他们的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那一日在电梯里，我疲惫地打着哈，蓦然瞧见钢化的墙壁上清晰映出的脸，一脸苍白，掩映在护士帽下。我努努笑得僵硬的嘴角，感觉有种抽风似的疼。我不禁又干笑了几声，细细瞧瞧妥贴不妥贴。
　　“呵呵……”忽然从一侧传来低低的笑声。
　　我连忙看过去，原来还不曾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他面容生得英俊，气质超凡，此时正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打趣地望着我。
　　我脸不由得一红。这座电梯本来专为员工用的，这个人却又不像是员工。
　　“当护士很辛苦么？”他若有所思道，“原来当护士还得卖笑啊……”
　　我随口说：“难不成卖哭么？”
　　“呵呵……”他又低低笑起。
　　他笑起来有一种异常魅力，特别吸引人。
　　他深深看向我，我的心不由得“突突”跳起来，感觉到异常大的压力，正不自在着，又听他低低说：“世间又无红拂、红绡之侠烈者。虽有佳人，乌能自至……”
　　反应过来他是看我胸前的铭牌,我不禁又一征.
　　“红绡……红绡……苏红绡……”
　　似未能竟意,听着他将我的名字含在嘴间,反复琢磨,嗓音低沉悦耳之极,仿若这名字成了他口中的珠玉一般。我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心如小鹿般乱撞。
　　完了，完了，苏红绡你完了。
　　我飘忽忽地出了电梯，他走在后面，我忍不住用余光去留意他进了哪个科室。我到了检验科的办公室时，他还在往前走，那里是院长室。
　　检验科里的有待清洁的试管堆积如山。近年来，凡是来城务工的人员工作前都必须做体检，特别是血液检查。
　　报纸上通篇报导呼吁不能差别对待乙肝病毒携带患者，应该享有平等的工作机会。
　　可是，乙肝就像爱滋病毒一样，仍被谈及色变，严严的关卡设置了一重又一重。
　　人权，几时又有公平可言？
　　我一边感叹一边唏嘘。
　　忽然主任推开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男人，正是在电梯里遇到的男人。
　　他见到我，微微一笑。
　　主任满脸堆着笑，对他说话十分客气。
　　我起身去倒了杯水来时，主任正亲自给他抽血。
　　抽了大约有八毫升，分别用EDTA抗凝管，枸橼酸盐抗凝管等四个试管装好。完毕，主任让我拿着棉签给他按住止血。
　　我将水递给他，拿着棉签给他按住。我们离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儿。我装着很自然的看主任在分装试管上写名字贴上。
　　卫少？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人叫这名字吗？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他笑道,“在清平镇香炉山的香炉寺里……”
　　“观音菩萨一手持瓶一手洒水，告诉我们要爱护卫生讲健康……”
　　我恍然大悟，反映过来。原来他就是当年在香炉寺里逗我的男生，怪不得觉得他的笑容有些眼熟。
　　“原来卫少与小苏认识啊！”主任在旁边笑道。
　　“也说不上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我说道。
　　“呵呵……”主任笑起来，“现在认识也是一样的，小苏，这是卫少，以后卫少会定期到我们科里检测数据，你就跑跑腿，配合配合他，好好招持……这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连忙说好。
　　我留在科里调分离器。主任和卫少一起出去了。
　　待主任再回来时，他的神情很庄重，用官方语言说了一大通。无非是卫少不是一般的人，他到我们院里来，那是看得起我们，我们一定要好好招待，并且一定要保密。
　　主任将厉害关系说得很明确，我亦郑重地点头，保证老实地做事，一切听从安排。
　　主任心满意足地离开，我心中却不禁天马行空地揣测卫少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主任这么的……这么的低三下气。
　　傍晚，天下起了小雨。我出了医院门，想到附近的小街上去吃炒饭。正走着，忽然听到身后鸣喇叭的声音。
　　我连忙退去一边。车子在我旁边停下来，车里的人摇下窗户，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竟然是卫少。
　　“上车！”
　　“上车？”我一愣。
　　“恩。”
　　我坐上车，一时间有些不自然。
　　他微微一笑说：“以后还要多次麻烦苏护士，不如这次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些什么？”
　　他一面转动着方向盘。
　　我连忙说：“这是应该的，卫少太客气了，我看吃饭不必了。”
　　他低低笑起来：“苏护士太见外了吧……说别的，我们也算是久别相逢，缘份不小，请吃吃饭也没什么……说吧，喜欢吃些什么”
　　“好吧，那随便吧，我不挑的。”
　　“呵呵……”低低的笑声响起，在密闭的车厢里翁翁震着我的耳膜。
　　前面的雨刷隔着玻璃徐徐摆动，雨下得很小，但密得厉害，玻璃上仍是雾蒙蒙的。
　　这时段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又是下雨，无数的车子犹如一方方排列整齐的盒子走走停停。
　　车子在圆盘拖拉了许久，也不见卫少不耐烦。他一面放歌一面和我随便的聊天。
　　放的是英文歌，带着爵士的曲风。
　　晚上七点钟时，车子终于停在了一家西餐厅的前面。
　　那天，是我生平第一次吃牛排，也是生平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在外面吃饭。
　　在高中时期或是大学在校期间，也曾有人写情书偷偷塞在我的抽屉里，说我是让他们第一个心跳加速的女孩，但我都是一笑而过。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白马王子像英雄或是骑士一样出现在我面前，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但总觉得欠了气候。
　　室友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碰到那个能让你燃烧的男人。”
　　能让我燃烧的男人？我不是很理解。但我却知道，自那天吃过了卫少的一顿牛排之后，我会为他彻夜难眠。
　　有人说，人生有了期待，才会觉得有意义。从那天起，每天早上一醒来，我都会许愿他今天会来医院。我每天出门前都会照很长时间的镜子，开始琢磨着该穿哪套衣服，该怎样搭配。我绞尽脑汁地去想办法得到他的一切信息，从网上，从报纸上，打听，有意无意地谈起等等。
　　当我知道他与我有着云泥之别时，我仍不能止住自己的幻想，只是幻想变得卑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