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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他是周北北 ...

  •   苏红绡今天在急诊室值班,见到她时,她正和着一帮护士医生一道有条不紊地用剪刀小心翼翼避着伤口处将抢救床上病人粘着污血的衣服解下来。空气里到处弥散着酒精及淡淡的血腥味。
      我站在门口,正好便对着抢救床上病人的头,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乱在雪白的枕上,脸向左边侧着,灯光下显得糊白。这是一张年轻漂亮的女人的脸。我轻轻呼出口气,仍来到外边的草地上坐着。
      苏红绡来时她身上的那件白大褂还未脱掉,她双手插在两边兜里,扎高的马尾随着迈若流星的步子便摇来摆去,显得很悠闲。
      “上午到的?现在的火车都改装成了高铁么?”
      “还好吧。”我笑笑。
      看着她在旁边坐下,听见她微微叹气的声音,便又说:“还没吃饭?”
      “是啊,是啊……每次轮到急诊值班吧,都将女人锻炼成了不食人间烟火了……”她双手往后撑,抬头眯着眼,让阳光洒满身,“你说吧,次次都这么血淋淋的教训养着眼,这还让不让人相信这世界是充满阳光美好的啦,啊?”
      “你现在不正晒着太阳吗?”我笑笑,“走吧,我请你吃一顿好的,随你挑。”
      苏红绡是打算狠敲一笔的,她换过衣服后,便拉着我打车去据说某某某女星开的一间意大利餐厅。
      落座后,苏红绡的心情显然已被调起来了,她努努嘴巴,示意我注意左边五六米远处正弹钢琴的小伙子。
      “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仔细地看了一眼,摇摇头。
      苏红绡鄙视地瞧了我一眼:“周北北,他是周北北。”
      我点点头:“哦,原来他叫周北北。”
      苏红绡用眼神杀了我两刀:“他是上次TV节目里的人气王啊,人气王,人家多厉害的人啊……你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多大岁数啊,你要自省,自省成吗?”
      我瞧她情绪有些不稳,便转话说:“他弹的这曲子还挺不错的……”
      苏红绡已经转过头一心去看周北北,不理我了。
      这时穿着白衬衣红夹套裙的服务员已过来写菜单了,我很识实务地不发表任何意见。
      苏红绡很满意地喝着餐前橙汁,她说这里的玛格丽特比萨很有名,她点了两份,并要了一杯正宗的红酒,她让我做好付账时的心理准备。
      我笑笑。
      窗外阳光明媚,四周又布置得简洁优雅,轻松时尚,一样样花了心思的精致温暖摆设错落有致地将各个区巧妙的隔了开来,让顾客既保留了各自的隐私,又能从各自的角度有着不同的视角享受。
      音乐声叮咚,舒缓而又宁静。
      苏红绡点的比萨及红酒很快便端了上来。
      苏红绡嘿嘿一笑,用带着极兴奋的眼光瞟了我一眼:“怎么样,才刚刚出炉的哦,你看,你看,这蕃茄酱还在流动呢……”
      我笑笑,想提点她小心点,因为,切比萨的刀具与我们切菜的刀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我轻轻切了一块放在嘴里,还有些烫,香浓醇厚的乳酪和鲜美的番茄完美的搭配在一起,有着无法形容的美妙味蕾享受,汁水随着嘴角流下去,而乳酪像是会绵绵不绝地拉着丝,缠绕在牙齿上……
      我拿过面巾纸拭拭嘴角,瞧见苏红绡正端着杯子喝酒,便也招手叫来服务员,让她们泡来一杯绿茶。
      苏红绡呛了一口,咳声说,这是意大利餐厅,况且哪有吃比萨配茶喝的。
      我笑笑淡定地说:“那么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你没听过那句广告词吗‘大口饮啤酒,大口吃热呼呼的比萨,还有比这更畅快的事吗?’”
      我继续笑笑:“我想,这句台词,可能是你苏大姑娘编出来的。”
      苏红绡无语。
      服务员到底是给我端来了一杯茶。
      我轻轻呷了一口,感觉嘴里面的乳腻味渐渐淡去,和着醇醇的茶叶清香,觉得这滋味真让人享受无比。
      我的比萨只吃到一半,便觉得饱了,苏红绡看不过,说“粒粒皆辛苦”、“浪费食物等于瞧不起广大农民群众”,便很义不容辞地将我这半张叠去了她的盘里。
      我一边喝茶,一边提点她吃慢点吃慢点。
      苏红绡轻轻含了口红酒,突然问:“陆朗月上你家提亲了?”
      我沉默了三秒,便笑说:“苏姑娘,你这话太不着边际了,他提哪门子亲?”
      苏红绡嘿嘿一笑:“明人不说暗语,你能否认他没去你家吗?”
      我叹了口气:“好吧,他去了我们家……这也没什么吧……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苏红绡止住笑,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认真道:“南山,陆朗月真的很不错,为人家室什么的,都没法挑,他对你又一往情深……你可要珍惜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家店了……”
      突然间,我便觉得呼吸顿住,一丝熟悉的疼痛在心中蔓延。
      我轻轻笑道:“红绡,那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不知在何时,便没有听到了钢琴流动的琴声。我看过去,钢琴架前坐着的周北北已离开了。
      苏红绡叹了口气:“陆朗月向医院告了假,去了英国,这几天里,医院里的姐妹们精神多委靡啊……”
      结账时,苏红绡侧过头,装着看墙上挂着的一幅手工涂鸦图。我将包里的卡递去刷,拿回卡及一张打印的小票,回头见苏红绡仍在看涂鸦图,便也上前去仔细看一眼。
      苏红绡感叹似地说:“一杯红酒就抵得上我半个月的伙食费,这世道还让不让我们穷人活啦……”
      出了餐厅,我特意回过头望了望爬满绿意及零星紫色小花的门墙上的招牌。
      “July?”
      苏红绡吃得比较撑,要求沿着沿湖路走走。
      已经有很久没有到这片梧桐林来了,秋风过后,已能在繁茂层叠的枝叶间看到一抹抹染成了杏黄色的叶子,几丈高的梧桐一大片已结出了果子,点缀在枝间。
      稀疏阳光落下,望着眼前浩淼粼粼的湖水,掠过湖面的风将发微微吹起,心也渐渐平和起来。
      苏红绡摸了摸青色的树皮,说:“‘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这诗也忘记了是谁说的了……”
      我微微一笑:“是孟郊的《烈女操》。”
      苏红绡漂了我一眼,那眼神不明意味。
      我们又在梧桐林边的长凳上坐了会,分手时,我和她说,她母亲给她捎来了几瓶辣酱,还有一大袋晒干的蜜糖红枣。
      苏红绡淡淡“哦”了声,便上车走了。
      我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四点了,想想,还是打车回公寓。
      打开门的一刹那,我愣了二秒。
      但是,我想,饶是任何一位姑娘打开自家的门便看到一位绝世美男无胜慵懒地坐在自家沙发上看电视,都会愣几秒的,甚至接下来便会心花怒放。
      这位绝世美男见到我进门来,微微用他细长的凤眼瞥了我一眼,便又继续看电视了。
      我在沙发上坐下,拿过一个腰枕靠着。
      太阳渐渐西沉,仍有淡薄的霞光透过玻璃门窗照进来,给整个客厅都抹上了一层微微的红色。
      电视开的声音并不响,但因为四周过分的静谧,剧中白娘子与许仙两人深情对唱的调子便更清晰了些。
      “阿南,你说这许仙会不会后悔?”美男忽然笑笑,说,“他之于白娘子,也不过是成仙路上的一道插曲罢了。”
      “恩,他后来不是也成仙了么,神仙眷侣,多另人羡慕啊!”
      美男眯眼瞟了我一眼:“所以也不管管玘珏,上行下效么?”
      我侧过身将他望着:“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美男牵动嘴角抽了抽,还是叹气道:“你真不知道你那傻徒弟将孟婆爱得死去活来?”
      我愣了愣。
      他见我一副这样子,干脆起身自顾自去倒了杯茶喝。
      我斟酌着用词:“你说的是哪位孟婆?”
      他阴沉一笑:“别乱想,这三界里头,掌汤池的孟婆找不出第二个了吧……况且,你那徒弟思慕人家也不是一两天了……”
      我沉默了会,渐渐联想起上次姑颜说起玘珏擅闯冥府的事,便问:“那是单恋还是双恋呢?”
      美男,也就是商丘握着杯子喝了口茶,才慢慢说:“这个难说。”
      我泄气似的歪回沙发中,醒悟过来,玘珏的魂魄可能是去了地府,虽说我在他的床头点上了结魂灯可以强行招回他的魂魄,但想想,以着孟十一那玲珑劲儿,保不准也就查到这儿了。
      我一下子翻起来,坐到又窝到沙发上看电视的商丘旁边:“大侠不会见死不救吧,况且吧,那个还是叫了你五年师伯的师侄……”
      商丘哼了一声:“自个的孩子自个护。”
      “哎,我是力不从心……”我弱弱回答。
      见他还是不搭理我,我也老老实实的不再说话了。
      我揉揉额头,想着这事的确棘手。
      孟婆在我脑海里留着的印象还是千万年前在冥府里跟着我团团转的丫头模样。她那时喜欢穿一身白色的衣裳,额间一颗朱砂痣映衬着一双分明的杏眼皓雪肌肤,端端让人喜爱得不行。
      她是我与他一道在一个死角胡同遇到的,当时,她才八九岁年纪,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在舔,焦糖糊乱粘在嘴周边也不在乎,仍乐滋滋咬着,酸得水灵灵的大眼微微眯起来,十分有趣。
      听到他轻轻的笑声,我一头雾水望向他,他才低低说:“贪嘴的这副模样还真是像极了你……”
      小姑娘听见了,脆脆笑着说:“姐姐也喜欢吃这个啊,出了胡同往右街走,李爷爷做得最好吃了……你也要去买一串么?”
      我笑笑走过去问:“妹妹叫什么名字,背着家人出来的吧?”
      她舔舔嘴角的糖渍:“我姓孟,他们都唤我孟十一……”她微微转过身向着身后的耳门,凑到门缝里瞧了瞧,又轻声抱怨道:“小哥每次见到我吃,眼馋得紧,都要来抢……”
      “娘说,男孩子吃糖葫芦这成何体统啊……”
      “呵呵。”我轻轻笑出声。
      这时,忽又听到从门那头传来一串滴滴嘟嘟脚步声,孟十一嘟嘟嘴巴,说声“完了”便也不管糖渍粘在雪白的纺裙上,一溜烟往胡同外跑去了。
      她人影还没消失,门就“哐当”一声从里面被人使劲拉开了,露出个乌发娃娃脸俊秀的少年。
      少年抬头见到我们愣了愣,立即又咧嘴笑笑,露出两个酒窝,眼见孟十一就要溜掉,连忙撒开腿追去,嘴里喊着:“孟十一,你给我等着!”
      我止不住微笑。
      那一天,我不知道,这个一身调皮漂亮小姑娘的命远会与我有莫大的渊源。
      花开花落,又一年秋。
      我与他在尘世居住的第三年,我终于意识到,我是在一厢情愿地等待着与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那一天,我将心伤瞒得紧紧地,一脸满不在乎地对他说,我厌倦了这种平淡的生活。
      阿芒曾说,这上天入地,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让他这么宠溺的了。
      我当时正揣着结魂灯去冥界路经岐山,彼时阿芒十分落魄,被情折磨的奄奄一息,那些年,连四海八荒里的草木也了无生息,奄奄得歪歪扭扭。
      见到她这个样子,再联想到自己,我便觉得分外地同病相怜,连安慰她的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伤心人遇伤心人,总得喝几坛感慨感慨的。
      阿芒说她这几年里,已经不知道从玄冥那里顺了多少坛来了。
      我们俩在喝了一坛后,大约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当阿芒一遍遍泛着眼泪捶桌子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我也抑制不住流下眼泪问:“他爱不爱我,他到底爱不爱我,他不爱我我怎么办?”
      ……
      我们就这么一遍遍说着,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直到都不省人事。
      长河渐落晓星沉,那一晚在夜风中醒来,只觉得眼睛疼得厉害,头也痛得厉害,这酒到底比不上他酿的梨花白,想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看看桌子旁边,阿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我摸了两把脸,便直接拟了个风诀飞去冥界。
      当从空中跌下掉到地上时,我有一瞬间茫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静静的流水声,我连忙爬起来,这下感觉全身都痛了,顿时我便觉得我遭受了莫大的委屈,将将眼泪又要流下来,却注意到从河边走来了一个白影子。
      天已经要蒙蒙亮了,四处还有着薄薄的雾气。来人穿着一身白纺的衣衫,走过来便如掀开了云雾般。我一眼见着她光洁额头上的那颗朱砂痣,觉得有些熟悉,便说:“孟十一?”
      来人微微一笑:“想不到,姐姐还记得我。”
      我微微一笑,说:“三年不见,漂亮得倾国倾城了。”
      她抿嘴一笑:“姐姐也是啊。”
      那天,孟十一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她在月老庙前许愿时遇到了一个云游的高人,高人指点她今天来到河边等我。
      我眯着眼望她的眉眼间,缭缭绕绕的是一条云烟不归路,不觉一阵心酸,便带着她一起去了冥界。
      孟十一到底年少,她性情也许比我想的更要冷静自持,她很快便适应了在冥界的生活。
      她对一切都兴致勃勃,在看我用结魂灯结魂时,她会在旁边吱声问:“为什么会给他这样的命运呢?为什么他会和他爱的人错过呢?为什么先定死呢……”
      我经常会笑笑,用无休止的包容。
      想想,那些年岁里,只是因为有了孟十一,那个诺大的结魂殿才会显得不那么冷清了吧。
      时光飞絮,一晃眼,我与她算算也有千万年没见了。
      当年的那个小姑娘,现在行内行外,天上地下的,都得尊称她一声“孟婆”。
      我不禁弯弯嘴角,玘珏竟爱上了她,我也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只是这一条情路,注定得坎坷崎岖,也亦或是一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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