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獭

82、报恩

　　十月的天算不上冷，但起风的时候还是会让人觉得凉飕飕的。高一和初三在同一栋教学楼，这栋楼是整个学校最古老的存在。木头框的窗户被风吹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杨略瞟了一眼摇摇晃晃的窗框，生怕窗户底座撑开的铁钩因年代久远断掉。

　　这么大的风，铁钩要是断了，那窗户肯定会结结实实地撞碎吧。为了通风就不关窗，万一出了安全事故怎么办？杨略沉思的同时裹紧了校服。

　　因为鼻炎，杨略没有办法做一个像风一般的人。只要风一吹，她就忍不住打喷嚏、流鼻涕。小时候看武侠小说，常常羡慕侠客高手来去如风。现在想想，武林高手大多应该没有鼻炎，不然一用轻功，脸上就挂着鼻涕，那该多丢人，会不会因此得名鼻涕大侠？

　　人在打喷嚏的时候没办法睁开眼睛。杨略打喷嚏前，覃甜在一旁端坐写着数学卷子。只不过打个喷嚏的功夫，杨略再一睁眼就发现覃甜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杨略疑惑地看了看覃甜，只见她眼眶里含着眼泪，嘴唇颤动着说：“虫子……”

　　“什么虫子？”

　　“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掉到了我的卷子上。”覃甜抖得像个筛子，她一边发抖一边抓着杨略的手不放，让杨略感觉自己旁边坐了台拖拉机。

　　“你抓我抓得这么紧，我也没法帮你处理不是？”

　　杨略说完，抬头望了望头顶上方的白炽灯，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只虫子正巴在灯管上。覃甜松开手，站起身来蹲到了杨略的旁边。现在是晚自习时间，她这番举动吸引了同学的注意力。

　　晚自习值班的数学老师去影印试卷了。他去之前笑眯眯地给所有人都发了一张卷子，要求大家今晚必须交上来。如果是普通的测验试卷，那教室不会如此安静，至少会有人交头接耳讨论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答案。

　　大家一拿到卷子就傻眼了。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试卷的正反面。翻面一看，原来不是自己拿反了，而是这张卷子正面反面全是大题，还都是倒数第一第二题的那种难度。

　　杨略粗略地看了一遍，估摸着自己做每道题的第一问是没问题的。至于第二第三问，别说两节晚自习了，再给四个晚自习都做不出来。可她做到一半就被风吹得鼻子发痒，还没处理好自己的鼻涕，就要帮覃甜处理虫子。

　　按照杨略以往的习惯，她肯定会用一本书将虫子直接拍死。但她突然想起上次帮吴简章打蜘蛛的事情。要是虫子的尸体在试卷上，覃甜可能会和吴简章一样扔掉吧？杨略勾起手指，对准虫子，用力一弹，那趴在试卷上的虫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略拍了拍手，盘算着等下课间要去厕所洗个手，淡淡地对覃甜说了一句：“解决了。”

　　有好事的同学凑近，问杨略到底是怎么回事。杨略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没见过飞蚂蚁吗？你头顶上落了一只。”

　　那人吓得赶紧猛拍自己的头，杨略示意覃甜赶紧回到座位上，不然老师看到了要骂她们不守纪律。

　　覃甜眼眶泛着红，看上去格外娇弱可怜。

　　“杨略，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以前我们小学也有很多虫子啊。你以前的交往对象，赵锴锋，热衷于抓蚂蚱然后烤蚂蚱腿呢。”杨略说完，瞟了一眼覃甜，发现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压低了声音说，“你们交往有接吻吗？那你也是吃过蚂蚱的人了——”

　　杨略话没说完，覃甜就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摁着杨略的肩膀，让杨略无法起身回避。她以为覃甜因为自己轻薄的言论恼羞成怒，要打自己一巴掌。杨略下意识地偏头，但没有迎来预想中的疼痛，脸颊却传来了湿润柔软的触感。

　　“这下，你就是被蚂蚱亲过的人了。”覃甜坐回自己的座位，对杨略眨了眨眼，“这是我的报恩，谢谢你帮我赶走虫子。”

　　下课铃声响起，杨略拔腿就走向厕所，心里有几分后悔与慌乱。她不该在覃甜面前提起以前的事情，回味方才说过的话，怕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上去好像在吃赵锴锋的醋，那不是拐着弯告诉覃甜，我喜欢她吗？

　　杨略捧着冰凉的水洗脸，不知道洗了几次，慌乱的心才平静下来。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喜欢覃甜的人了。

　　“不喜欢……不喜欢……我不喜欢。”杨略念叨着，抬起头来，看到镜子映出了一旁的吴简章，吓得跳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吴简章歪着头，不解地问：“怎么？我不能来上厕所吗？”

　　“可以是可以……能不能不要悄无声息地站在我旁边。”杨略随口胡诌，“我心脏不好，容易被吓到。”

　　吴简章掏出了自带的洗手液，点了点头：“知道了，学校的厕所是杨同学承包的。以后进厕所前要高声大喊，‘杨同学，我进来了。’”

　　“倒也不必。洗手液能借我用一下吗？”

　　“为什么？”

　　“因为手脏了。”杨略想到吴简章怕虫，补了一句，“教室里好多飞蚂蚁，刚才我用手弹飞了好几只，你座位上有吗？”

　　吴简章将洗手液放在杨略面前的洗手台上，低头洗手：“有的话又怎样？”

　　杨略也不客气，挤了一大坨洗手液：“我可以帮你赶走啊，你不是怕虫吗？”

　　吴简章调侃道：“杨同学什么时候变成杀虫剂了？”

　　“为了你，千变万化都可以。”

　　“我觉得油嘴滑舌比较适合你。”

　　“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反正不是真心在夸你。”

　　杨略洗完手，对吴简章做了个鬼脸：“没关系，我也不是真心感谢。”

　　“现在马上把用掉的洗手液还给我。”

　　“都已经冲到下水道和污水融为一体了，你想要吗，我抽点污水给你？”

　　“杨同学真的好辛苦，身兼数职，作为关心同学的杀虫剂的同时还要当抽水机。”

　　“不辛苦，反正都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你回不回教室？”杨略站在洗手池前，尽可能地甩掉手上的水珠。

　　杨略和吴简章一起走出厕所的时候迎面撞上了覃甜和另一个女生。还好吴简章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杨略的校服领子，不然杨略可能把覃甜撞到墙边了。

　　杨略看清是覃甜后，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好巧哦，你亲自来上厕所啊？”

　　没等覃甜反应过来，杨略拉着吴简章跑回了教室。

　　一旁的女生瞪着杨略的背影，斥责道：“不正经。覃甜你为什么要跟这种人当同桌，成绩会下降的吧？”

　　覃甜带着笑意说：“我跟什么人当同桌都不会影响成绩。章同学还是多多关心自己吧。”

　　两节难熬的晚自习结束了，杨略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整理着桌上的草稿纸。

　　外宿的覃甜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看着杨略说：“杨略，你的手脏了。”

　　“哪里？”杨略寻思着才洗过手，怎么会脏？

　　覃甜从包里掏出湿巾，抽出一张正要往杨略的手腕上按，却被另一个人接住了。

　　“杨略，赶时间。快点回去，不然没热水了。”吴简章拿着覃甜给的湿巾，很自然地给杨略擦着手腕，“你手腕好脏，是不是蹭到草稿纸上的墨水了？”

　　杨略恍然大悟：“对哦，你说得对。我刚才还在想为什么手脏了。”

　　“你自己注意点，还好只是蹭到手腕，没有蹭到衣服。”

　　“这破校服能有我重要？”

　　“手腕上的墨水好洗，校服上的墨水可不好洗。”

　　覃甜眼看杨略正要和吴简章一同离开，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情绪，她拉住了杨略的衣角：“杨略，我想起了一件事。你说要帮我洗校服的，还没洗。”

　　本来以为覃甜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杨略看覃甜一脸认真，知道不能靠装傻充愣蒙混过关，只好和她讲道理：“现在不是每天都有仪容仪表检查吗？外套只发了一件，我拿回去洗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晒干，万一因为没有外套害你被扣分就惨了。”

　　覃甜嘟着嘴巴，不满道：“那你可以把你的外套借给我啊。”

　　杨略一脸为难：“那我被扣分也不太好吧。”

　　“我不管，你今天就要把话说清楚。我不说你就不提，分明就是不负责任。你把我弄脏了，还不负责任，你还是人吗？”

　　旁边的同学听了之后在窃窃私语：“看不出来老实巴交的杨略是这种人……”

　　“杨略，是不是就是那个之前请了好久的假的那个人？听说她和别的学校的人打架，把别人打进医院了……”

　　杨略听着这些议论感觉头都大了，这些谣言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而且你说的那些话很容易让人误解，不要夸大其词。”杨略不想和覃甜理论，刚想脱下校服，就被吴简章制止了。

　　吴简章神情冷漠，凝视着覃甜的眼睛：“这周末会有社团纳新活动，到时候学生会将停止仪容仪表检查，你可以在星期五的时候把外套交给杨略。她之前一直请假，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也没有任何加分。如果这个时候被扣分，没办法评优，后果你来承担吗？”

　　评优和奖学金息息相关，杨略还指望在学校挣点钱给邓临补贴家用，听吴简章这么一说，便拉上了拉链。

　　“覃甜，周五你把衣服给我，我帮你洗。之前一直没有提起，是我的问题。之后我会赔礼道歉的。”杨略说完，不等覃甜回答，便和吴简章一同离开了。

　　覃甜不满地看着杨略远去的背影：“什么嘛……臭杨略，在吴简章旁边得意的样子真是让人不爽。明明是我先和你成为朋友的……”

作者有话说

　　明明是我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