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獭

67、选择

　　“同学们，你们已经在这所学校度过了两年的时光。今年九月份，你们就会成为初三的学生。”班主任环顾四周，神色严厉，“严格来说，是六月中考后，你们就成为了初三的学生。”

　　杨略对于班主任提及的事情没什么实感。即便升上初三，每天的日常也不会改变，顶多就是说话的时间变少，做题的时间变多罢了。

　　“最近不少学校动了挖人的心思，老师希望你们能坚守本心，不要忘记学校辛辛苦苦栽培了你们两年……”

　　班主任说到正题，本来安静的班级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挖人？”

　　“什么是挖人啊……”

　　“就是有学校会专门挖初三的学生，学习成绩好的，一过去就给奖金，中考考得好也给。”

　　“都是为了升学率。”

　　杨略听到“挖角”，“奖金”之类的字眼，不由得抬眼望了望吴简章。她正低头看着卷子，但中的自动铅笔的笔芯断了半截，迟迟没有动作。

　　吴简章在发呆，或者是很在意班主任说的话。杨略把头转向一边，发现张弘辉在研究怎么把课本转起来。

　　杨略按住张弘辉的课本，悄声道：“喂，你听了老师说的话吗？”

　　“什么事？挖角的事？”张弘辉压低声音说，“这件事我早知道了。我爸是高中老师，他之前和我说我们市的高中升学率太差，所以市里出了个政策要提高升学率。”

　　“高中？你说错了吧。”杨略不能理解高中升学率和初中挖角有什么关系。

　　“没错，就是高中。以往初中互相挖人，能给的钱并不多。现在是市里的高中来挖初三的学生，确保他们能直升高中，防止优秀生源外流到隔壁县市。有市里支持，他们能给的钱比其他学校多得多。”

　　“哦，市里的高中有哪些？我记得本市的高中好像都不怎么厉害吧。”杨略回想着宜城的学校。彩票店附近就有个高中，但听大人说这所高中的学生成绩都不好，还经常打架斗殴。

　　“也就一中勉勉强强能看，其他的高中都出不了几个一本。一中以前还出过清华北大呢。”

　　“以前？”

　　“好像是十多年前了。”

　　杨略忍不住吐槽：“那也太久远了，再过些年头这些人会被刻到学校纪念碑上吧？”

　　张弘辉托着腮帮子，一脸认真地说：“听说他们确实有做纪念碑的打算。”

　　“好浮夸的学校。”杨略看着吴简章的方向，轻轻地踢了一脚她的板凳，小声地说，“吴简章，你想去哪所高中？”

　　吴简章微微扭头，刚把手指放到唇边想示意杨略安静，却听到了下课铃。

　　杨略笑容满面地说：“下课了总能告诉我了吧？”

　　想去的学校……吴简章回想着杨略的问题，不知该如何作答。高中的学费要贵得多，如果去外地上学，那还有额外的生活费，她不知道妈妈会怎么安排。

　　吴简章缓缓摇头，吐出一句：“还没想好。”

　　“女神肯定和你一起去地区高中吧，毕竟你们成绩那么好，留在本市也太屈才了。”张弘辉一屁股坐在了课桌上，杨略听到课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你别把桌子坐塌了，书倒在吴简章和我身上就不好了。谁说我要去地区高中了？”

　　青春期的逆反体现在对别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敬而远之，杨略对很多人都想报考的地区高中没有兴趣。她想去省重点，不过目前也只是想想，不敢轻易说出口，怕别人笑话。

　　张弘辉故意捶了几下桌面证明课桌非常稳固：“那你要去哪？”

　　“和她一样。”杨略看了吴简章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还没想好。”

　　“反正以我的成绩来看，我不能在高中守护你们了。”张弘辉露出心痛的表情，“苟富贵，勿相忘。”

　　杨略捡起张弘辉课桌上的英语课本，塞进他怀里：“你少说几句话，从现在开始背单词也许还有救。”

　　一天过完了，听到放学铃声的时候杨略觉得自己馊掉了。天气太热了，短袖的校服衬衫，被汗打湿后又被高温烤干，就这样湿了干，干了湿，整个人都是一股汗臭味。

　　伸手摸摸鬓角的头发，还能碰到发梢上的盐晶。杨略发出嫌弃的声音，连忙拍手将盐晶搓掉。

　　“太热了，什么鬼天气。在这么热的环境下做题，大脑简直超负荷了，会因为温度过热死机。”杨略一边抱怨着，一边敲了敲吴简章的桌子，“赶紧回家，公交车还有空调呢，就我们学校没有。”

　　吴简章用纸巾擦着汗，她也热得不行。即便她的手掌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到了夏天也会怕热。

　　两人拖着步子走在水泥地上，被太阳烤了一天的水泥地像一块炙热的烤盘，只是走在上面都让人觉得炎热难耐。

　　“真的好热。我快热死了。”杨略拉着衬衫领口，不停地往里面扇风，“你见过马路上被车子碾平的□□吗？在这种天气里会直接变成□□干。”

　　吴简章秉持着心静自然凉的原则，没有像杨略一样扇风，“有点恶心所以我不想想象。”

　　“我们不用车子撞，在这站一天也会变成人干。”杨略的头发半长不长，她把额前的刘海都抓到了额后，让吴简章想起了动物世界中的雄狮。

　　两个人走到公交站台，站台上以往很多人抢着坐的长凳现在空无一人。杨略刚要坐下，就被吴简章一把拉住了手臂。

　　“凳子被太阳烤烫了，别坐，坐了可能会得痔疮。”吴简章想起她妈教育她的事情，不要坐在发烫的东西上。

　　“痔疮是什么？”杨略一脸疑惑地望着吴简章，但还是乖乖地听话站好了。

　　吴简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听妈妈说过是一种长在屁股上的很麻烦的东西，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经过再三思考，说：“可能是屁股上长青春痘吧？”

　　杨略挠了挠头：“可能。你也不确定？”

　　“是。毕竟我没长过，万一说错了就不好了。”

　　杨略想象了一下屁股长满青春痘的画面，吓得打了个哆嗦：“听起来挺恐怖的，还是许愿我们都不要长好了。”

　　因为听了吴简章的话，杨略坚持不坐别人坐过的座位，所以她在公交上一路站到了家。她踏进彩票店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门口的水管拉到了店外的排水沟边，拧开水龙头后往自己的手臂和小腿上浇水。

　　以往回家的时候杨大行和邓临总会说点什么，但今天二人却相对坐着，一言不发。杨略冲水让自己降了降温，收起水管走到门口，问道：“爸，妈。你们干什么呢？今天不吃饭了？”

　　“饭还是要吃的。老婆，你先去做饭吧。”杨大行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但邓临却瞪着他，他便把烟收了起来。

　　真是奇怪——杨略目睹这场景，觉得十分新鲜。往常杨大行一天要抽一整包，邓临和她说过无数次抽烟不好，但他都没改过。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邓临吸了吸鼻子，起身往屋里走了。杨略抓住机会调侃杨大行：“爸怎么突然不抽烟了？”

　　“不抽了。”杨大行将上衣口袋的烟盒扔进抽屉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以后都不抽了。”

　　杨略吃惊地问：“你戒烟了？”

　　在得到杨大行肯定的答复后，杨略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外星人洗脑了，所以开始改邪归正做一个好人。

　　邓临做饭向来很快，没过多久矮桌上就摆满了两菜一汤，苦瓜炒牛肉，炒菜心，节瓜汤。

　　杨略正吹着冒热气的汤，听到邓临说：“杨略，等下去底下市场买几个红心火龙果。”

　　平日里他们很少买这种价格高昂的水果，邓临突然的嘱托让杨略更疑惑了：“买火龙果干什么？”

　　“火龙果抗癌。”邓临的声音闷闷的，说完这句话话她往嘴里塞满了饭，没有再多说一句。

　　杨略突然被手中的汤烫了一下，舌头好像被烫得失去了知觉，说话都不利索了：“抗癌？我们家……”

　　舌头像是打结一样发不出声音，抑或是她的内心在阻止她说出这句话，没问出口的话应该不会成真。

　　邓临把碗放在桌上，扭头不看杨略和杨大行，哽咽着说：“你爸得了癌症，肝癌，是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