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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求问,我的老师是个中二病帽子架怎么办? ...

  •   (一)

      横滨作为一个和东京、博多一起挤入日本无人敢定居排行榜前三的城市,它的标志物就是中心地区的五栋森式会社的大楼,通俗一点翻译过来就是港口黑手党,至于那里的土特产——

      ——遍地跑的异能力者了解一下?

      “遍地跑”这个词或许有些夸张,但是,我在一片火暴火乍声里面无表情地嚼着吐司面包,远处大楼上一个娇小的身影闪着红光,吊着戏腔,把一个天台铲平了。

      有一块墙壁的碎块砸向了我所在的地方,我淡定地又咬了一口吐司,身后一双如小精灵一样的翅膀伸展开来,带着我向上空飞了飞,险之又险地躲开了即将砸到我身上的石块。

      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国中生都有异能力,“遍地跑”这个词似乎也没什么错。

      我的异能力“蜉蝣遗梦”,是构成一双由粒子凝成的翅膀,顺带一提,这翅膀挡子弹也挺好用的。别问我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国中生会知道翅膀挡子弹的妙用,说多了就是横滨这个地方风水不好,毁灭世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横滨。

      组合:?

      好心俄罗斯人::)

      横滨(抽烟.jpg):我谢谢你。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师,是我…………对……我遇到了火暴火乍,想再请个假………………好……我知道了。”

      毫发无伤的我极其娴熟地给老师打了一个电话,名曰请假实为翘课,涂了巧克力酱的吐司被三两口塞进了嘴里。我左右张望了一下,周围的住户早在火暴火乍声响起的第一刻就干净利落地把门窗紧紧锁上了,作为一个懒癌晚期,我就干脆用异能力飞回了家。

      又是不用上学的一天呢!我带着这种愉悦的想法打开了家门,不然我为什么要搬到危险值那么高的横滨来?

      钥匙在锁眼里转动了几圈,门顺着我的力道打开。

      “我回来了。”我一边在玄关处换鞋,一边向屋内打了个招呼。作为一个独居的种花少女,本不用这样,但在日本待久了就莫名其妙被传染了这样的习惯。就当入乡随俗好了,我这么想着。

      “欢迎回来。”

      本该空荡荡的屋内奇异的传来了回答声。

      我靠,鬼啊!

      涌到嘴边的尖叫声被我吞回了肚子里,我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走到客厅,随时准备掀起翅膀转身就飞,然后——

      ——然后,我就飞不动了。

      白皙的皮肤,乌亮浓密的头发,紫罗兰样的眼睛,戴着可爱的白色毡毛帽,再搭配上弱风拂柳时不时咳两声的姿态。

      天呐,这是哪里跑过来的野生小美人!

      我当时就是一个单膝下跪求婚,小美人喜极而泣答应与我共度余生,然后有车有房,三年抱俩,走上完美的人生结局(bushi)

      啊呸——

      我坐到了沙发上挺直腰杆,试图用我的身高去……不对,这小美人怎么这么高?没关系,我用我强大的气场去逼问那个坐着沙发裹着毛毯悠闲喝茶的小美人:

      “你,你是谁?”差一点就没稳住打结巴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失误,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拷问(?太宰治向您发来贺电)别人。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什么东西,我呆在了沙发上,刚刚强撑出来的气场一下子烟消云散。

      “我的名字。”那个名字很长的柔弱小美人看出了我的迷茫,好心解释道,顺便解决了我的称呼问题,“你可以叫我费佳。”

      “啊,好的,费佳。”气场崩了就崩了吧,我从善如流应了下来,刚刚还有些紧张的气氛早就消散得干干净净了。我问他:“费佳,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里面?”

      “因为我开门了。”费佳又喝了一口铁观音后回答。

      ?小问号,你是否有很多朋友?

      他似乎已经看到我想打人的心了,在咳嗽两声后,把茶杯放回了茶几上,“真是,很不好意思,我没有地方可去了。”“你无家可归?”我小心地问他。

      “是的。”费佳低垂下脑袋,“我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我的……母亲,她是那种职业的人,她、她也不会做家务,她……”费佳欲言又止,我眼尖地看到他露出衣袖的手腕上有一抹青紫,“想把我卖掉。”他的声音彻底低沉了下去,像是陷入了梦魇一样。

      “我一直在跑,我好累呀。幸好——”他的语调忽然上扬,“‘羊’收留了我。”

      “是那个擂钵街上的流浪儿组织吗?首领是一个橘发少年的那个。”我已经预示到了这件事接下来的迷之走向,忍不住询问了一下。

      “是的。”费佳裹紧了他的毯……不对,是我的毯子,“我本以为他是一个好心人。”

      “没想到,他为了一批军火想用我去换取情报。”话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原本是“羊”的组织的首领中原中也确实是一个好人,虽然他后来加入了港口黑手党,但依旧是□□唯一的良心啊!唯一的!(超大声)对我上面这句话有疑问的,请参考一下太宰治和森鸥外:)

      话回正题,中原中也是一个会扶老奶奶过马路,哪怕放到社会上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中原中也会扶人过马路这件事的话(当然不是因为黑心太宰治),是因为我就受过这样的贴心待遇。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我也这么觉得。

      当时的我带着一副盲人小墨镜与白色假毛在cos隔壁片场某个与太宰治一样不干人事儿的最强咒术师。因为等的出租车迟迟不到,我就干脆改为步行去漫展,正当我等着红绿灯打算过马路时,我看到旁边黑衣黑帽看起来就是黑手党的橘发青年向下压了压帽子,在犹豫着什么。

      □□不会又要搞事了吧?我的小翅膀蠢蠢欲动。

      那个黑手党在思考了一会儿后,向马路这边走了过来,然后挽住了我的胳膊?!

      ???????????

      我隔着小墨镜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个□□的著名帽子放置架,只见他红着耳朵尖,帽子掩映着他的脸:“那个,我扶你走吧。”关于这件事并不是有张嘴就可以解释清楚的,说出来反而会让两个人都生起一种想打人的欲望,反正我是肯定打不过他的,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我干脆用另一只手把我头上的假毛扯了下来。

      中原中也见到我扯掉头发的表情,仿佛我掀开的不是假毛,而是我的天灵盖。虽然我现在和他的关系不算差也不算好,但当时为了解释清楚我不会再掀开一层皮变成太宰治,还是费了好一番口舌。

      “……”

      “之后,我就来到这里。”

      话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费佳说完了,大概是因为我把藏在茶几底下的瓜子翻出来后磕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费佳笑着看我,我回看过去。

      真为难,他还笑得出来,我觉得我的脸上明显刻了字:

      编得很好,再多说点。

      远离了这种花的老年活动社团后,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精彩的故事了。

      我清楚地看到费佳笑得愈发高雅,紫罗兰样的眼眸里却是藏了一个西伯利亚的冬季,他也终于结束了那自己都觉得荒诞可笑的行为:“那么,小姐,从现在起,我会以你老师的身份作为这栋房子里的另一个居住者。”

      这并不是一个请求,而是命令。

      我冷笑了一声:“你在想桃子——”

      一把木仓从费佳的怀里掏了出来,安静地搁置在桌子上,睁着漆黑的瞳孔看着我。

      “——这么好吃的东西呢,我给你洗两个去。”

      “不用了。”他叫住打算借口遁去厨房好跳窗逃开的我,茶几上摊着的瓜子壳被袖间的风带起,落到了地上。

      我重重跌回了沙发,“为什么是‘老师’?”询问的话语从口中吐出。桥豆麻袋,我的书包怎么在这个家伙的手上!?费佳无视了我强烈的目光,拉开了书包的拉链。

      “‘老师’是最合适的了,不是吗?”

      一张满目皆红的成绩单如折翼的鸟,落在了茶几上。

      “这是见面礼。”他的目光轻飘飘的去到了那把手木仓,“那么,小姐,好眠。”

      “……”

      我从木仓管处托起这把小巧的手木仓,小心察看,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是一把极其罕见的纯银色手木仓。我的指尖摩挲到木仓底处不平的花纹,木仓底部刻着几个字母——

      Ф&T

      这是什么意思?

      (二)

      尘土从我的脚下扬起,一片淡粉色的花瓣穿透了阳光,从我的耳畔掠过,随后顺着风被碾进了泥里。

      一柄剑突兀地被用皮带系在了我的腰上,剑鞘随着我的走动一耸一耸的,长长的尖端戳在我的腿上。我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如鹰一样埋伏着的枪口,把那把对于我而言算得上是重的长剑从鞘里抽出来,“铮——”光滑如镜面的剑在空中发出嗡鸣。

      突然,一发子弹射出来打在了剑上,让剑从本就掌不住的我手上脱开去。

      真的,我后悔因为种花家刻在DNA里的审美而选择了这把古剑。

      我的手伸到腰后,按了一下纯黑色的暗扣,那把沉重的剑鞘一下子就带着皮带掉到了地上,沉沉地呼出了那口憋闷在胸口处的气后,我掉头就跑。

      开玩笑,打不过还不跑干什么?当免费人肉靶子吗?

      犹记得一个小时前,我还安稳地待在自己的家里。

      费佳看到我选了那把因雕刻着繁复花纹而变得沉重易脱手的古剑时,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你确定要带着它吗?”他问我。

      因为得到了一把极其符合种花家口味的武器而开心不已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深意。“是啊。”答应的声音那叫一个不假思索。

      “那你会用木仓吗?”费佳带着温柔的笑颜看着我。

      听到这句话后,我思考了一下:“会的。”

      “那就好。”得到心目中的答复后,费奥多尔摸了摸我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头皮发凉。费佳温柔的说出了残忍的话:

      “你的结业目标就是能够独自歼灭一个组织。”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我被一个穿着小丑服饰的青年扔到了这个仓库里,顺带一提,那个叫“果戈里”的也长得很不错(海獭鼓掌.jpg)

      但就目前来说……

      我一边夺命狂奔,一边时不时回头去确认身后的情况——

      这不是科挂不挂的问题,是我挂不挂的问题。

      脚踝处传来酸痛的吃力感,但我丝毫不敢放松,反而又加快了脚步。

      我觉得自己迟早在他手下练出八百米三分十秒的满分成绩,真是可喜可贺……

      个鬼呀!

      我强行镇定地伸手从上衣浅浅的口袋里翻出一个耳机,摸索着把它带到耳朵上,清晰的电流声在我耳边回响。在拍了好几下之后依旧无果,我把临行前费佳光明正大放到我衣襟前摆的窃听器摘下来,用对面绝对会听得到的声音叫道:

      “费佳救命——!!!!”

      耳机里传来的无规则电流声转换成了一个慵懒的男声,只听那低沉的声音说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一直都在听,发生什么事会不知道吗?我欲哭无泪:“费佳,我被追杀了。”

      中途只是出去端了一杯咖啡的费奥多尔再回来,就发现电脑屏幕里密密麻麻的经纬度线上,属于我的小红点在飞速移动,这才打开了耳机的开关,想了解一下情况,他问:“你不是会用木仓吗?”

      那头一直没有传来响动,费佳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又问了一遍:“你会用木仓的吧?”

      半晌,才有我支支吾吾的说话声响起:“会……我,我会开保险栓。”

      费奥多尔对他刚才没有喝咖啡感到庆幸,然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耳机。

      我听着耳麦里重新传来的电流声,小心唤了一句:“费佳?老师?”狂奔不止的脚步,灰尘从我脚下扬起,电流声不停。我郁闷地把防碍到我跑路的耳机摘下来扔回胸前的衣袋。等跑到一个拐角处时,我利索地张开翅膀飞上了天台。

      “追!”

      我蹲在高墙上,手遮在额前投下一片阴影,看着那群人继续往前跑去,我也就把手木仓上的保险栓又拨了回去,放弃了现学木仓击的想法。

      我跳下了墙头。

      在夕阳的照射下,我又把耳机带回了耳朵上:

      “费佳,晚上我要吃饭团哦!”

      (三)

      是新的一年了。

      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议,我已经和费佳一起走过这么长的岁月了吗?

      “阿恬阿恬,看这里!”一个穿着小丑服的男人叫我,我转过去,“咔嚓——”我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别照得是很丑吧?”我问,同时凑过去想看,可男人已经迅速捂住了相机的显示屏:“不要,不要。”他耍赖似的摇着头,一旁的西格玛无奈地去了厨房。

      这个双色头发的青年是西格玛,而另一个穿着小丑服,名字和费佳一样长到我背不下来的青年,我叫他为果子狸,不是,果戈里。

      据果子,啊呸,果戈里一时嘴瓢(guyi)说出的东西,我可以判断出,他们和费佳都是一个叫“天人五衰”的组织里的成员。果子狸拍着我的头说等到他杀了费佳后就让我上位,对此我只是叼着一块黄油曲奇敷衍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得到了一串“哈哈哈,太棒了”以及“果然还是和我在一起吧”之类的三年起步zui高死刑的雷区蹦迪言论,之后老师就把他拎走了,我在屋内嚼着饼干,希望人没出事。

      老希望工程了(bushi)

      “给,阿恬的饭团。”唯一的小天使西格玛递给我一个海苔饭团。我靠到费佳的肩膀上,听着雪落下的声音,把海苔外的一圈白饭吃干净,然后笑嘻嘻的把手上光秃秃的海苔片举给他看:“呀,本体被我吃掉了呢——”剩下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费佳的手放到了我的头上。自从知道他的异能力后,这世界上就又多了一个制住我的方法。

      “哼——”费佳在镇压了我之后,从我的手上叼起了剩下的饭团,一点一点咀嚼干净。

      相机的声音不时响起,果戈里笑得实在太大声了,我和费佳不约而同拿起了一个抱枕砸向吵闹的果子狸。如尖叫鸡一般的小丑,脚踩着我扔过去的抱枕,头顶着好心俄罗斯人赠送的另一个抱枕,用异能力瞬移到我和费佳身边。

      “别动,小丑手上有人质!”

      他的手指间夹着几张反光的纸片,我这才发现他手上的是拍立得相机,看起来沉甸甸的,里面估计塞满了胶卷,我不感兴趣地移开了头,打算窝回费佳的斗篷里。

      见我没有反应,果戈里急急地抖了抖那几张相片,“小丑的手上真的有人质哦——”骤然拖长的尾音成功让我回了头,西格玛拿着几罐用热水泡过的饮料从厨房走出来,他才神秘兮兮地说:

      “小丑知道哦——每一次拍照都会有一部分人的灵魂被禁锢在照片里,也就是说——”果戈里把几张照片在房间里飞来飞去,“阿恬和阿陀的灵魂在我的手上哦!”他十分骄傲地说。

      “那就送给你好了。”我一边说一边在他如同被淋雨淋湿的小狗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目光中拿了一张照片,在灯光下看过去:我正洋溢着自己的笑颜,高举起双手,在离镜头很近的地方突兀地浮着一个抱枕。费佳的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如紫水晶一样透彻的瞳孔里不再是西伯利亚冬季的雪景,背后西格玛披散着头发看过来,窗台上的一盆无尽夏在不属于它的季节里盛放,所有人的嘴角都是上扬的。

      果戈里还在房间里跳来跳去,我招呼着西格玛坐下来,伸手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看春晚吗?我好不容易才连上种花的频道。”

      “是阿恬连的吗?为什么不让阿陀帮忙呢?”果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瞬移到我的身边,他把头枕在我的膝上,咬着雪糍团含糊问道。“别把糖粉撒到我的腿上。”嘴上这么说,但我最终还是没有把毛茸茸的脑袋从我身上移开。我把视线从红色的对联上移开,转向了那盆无尽夏:

      自己做的才像是真的啊……

      德Ⅹ社讲着又一个相声,果子狸忽然发声:“我们去照一张相吧。”我看向那双蜜一样的眼睛,“把我的灵魂也一起放进去玩吧。”

      “咔嚓——”

      胶卷合成的最后一张相片在《难忘今宵》的歌声中缓缓落下。

      好眠,我所爱之人。

      (四)

      又是一个冬季。

      费佳带着我从横滨去到了西伯利亚,偌大的房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在不断回响,西格玛和果戈里都被突然叫回了组织。我拿着手机正在抽卡,连绵不绝的键盘声忽然停了一下,我抬头看过去,和费奥多尔的目光对上后,自觉爬到了他的怀里。

      费佳手臂上的凉意透过厚厚的衣物传到我的皮肤上,我下意识转过头,把脸埋进青年领口的白色绒毛中,而后呼出了一口温热的气体,闷闷的声音沉在柔软的衣物中溢出来,带着点冬季独有的气息:“你这样子会让我觉得你是为了用我取暖才想当我‘老师’的。”

      他的手离开了桌面,抱住了我的腰,我看着他不说话。青年歪了歪头,盯着电脑上的某一处,但我从他瞳孔的反射中看到屏幕上没有打开任何程序,这罕见的心虚表现让我感到语塞。

      没在看我的眼睛,费佳干脆把头埋到了我的颈窝里,毡毛帽的绒毛蹭到脸上,带起了点痒意,有声音传到耳畔处:“没有。”见我摇着头躲开下垂的帽檐,他好心地把帽子摘下来让我抱着。

      毡毛帽被我戴到头上,同为纯黑色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却没人想着去解开。

      “我记得,上一个戴着这顶帽子的人是被你带来的狙击手送去了ICU吧。”我泛着笑意看向和我贴在一起的青年。“唔——”费佳抬起了头,显然也是想起了前不久之前被算计了一次的太宰治,瞳孔里也带上了点笑意:“现在的你不会这样。”

      随着庞大而又缜密的计划开始实施,费佳这种在电脑前连轴转的行为已经持续了很久,眼下的青紫色也明显了不少,我看着久违地停下工作在休息的费奥多尔,张开了口:

      “费佳。”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后想要杀掉我了,可以提前告诉我吗?”

      “……”

      我并不在意这个沉默,抱住了面前裹着厚重衣物的身躯。

      “这样我也好意思意思哭两声。”

      费佳懒洋洋地枕在我身上,我看向窗台上的花盆,无尽夏荧蓝色闪着细光的花瓣自第一次见面起就牢牢刻在了我的灵魂中,它的花期能从晚春一直绵延到夏末。但,我看着无尽下光秃秃的枝干,它无法再不处于它的季节里盛放。

      半晌,才听见一声应答卷着雪花传来。

      “好。”

      (五)

      要去一次学校了。

      在翻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那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我才想起,它是被我遗忘在了那座学校里了。沉默着翻出被一本又一本书藏着,压在书包最底部的学生证,上面的图像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发黄,照片上有几道明显的划痕流过少女的面颊。

      费佳坐在一边看到了我手上陈旧的学生证,放下了手里正在浇水的喷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到了初夏,无尽夏还是一副光秃秃的样子。他站起来,替我整了整发皱的后衣领,在我的眉心落下一吻。

      “去吧,神会保佑你。”

      胸前的衣袋又传来了沉甸甸的感觉,定位与窃听被光明正大放了进去。

      走出去,家的门渐渐合上,无法从缝隙中看到一丝光亮,就好像是做一场夏夜的梦,梦醒之后,我又踏上了那条有着坏掉了的路灯的路。

      顺着叶落的痕迹,我站在校门口的门卫室前。因为现在是非正常的上学时间,所以我要签字留下记录,至于那个家长签名,我抬眼撇了下那个小小的空白格子,毫无负担地随便编了一个“村上次郎”这样的假名写了上去,笑死,这一张都不够写一个费佳的全名。

      一旁的保安对于我自己签名这件事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放下笔走了两步,我这才不习惯地从兜里掏出一只淡蓝色的医用口罩罩在脸上,宽大的布料挡去了大部分视线,两根细细的带子在耳后勒出了深深的痕迹。如果从前一切都不是梦的话,那这个东西也很快就可以摘掉了。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

      无人打扫的桌面早就落满了灰尘,掩去了以前刺目的印记,耳朵自觉过滤掉刺耳的笑声,我的指尖摩挲过桌面,却在中心处停了下来,反复地触碰那一条刻横翻起的毛边,提醒着从前的我是多么痛苦。

      有几个女生说说笑笑的走过来,尖利的指甲在空中划来指去,肩膀似乎是在不经意间撞到了我,她细小的瞳孔转过来,用仿佛是现在才发现我的语气说:“呀,真是好久不见啊——”

      霎时间,这些话语化为了一块黑色的布,把我蒙住。

      我站在座位边一动不动,眼珠机械般转动看着面前的女生,她把一张沾了油的纸伸到我的桌前,然后松手:“正好写了信愁寄不出去呢——”在一片乌黑的虫子的哄笑声中,那张纸落了下来,带起的风扑开了一部分灰尘,桌子上被人刻下的诅咒与信纸上恶毒的话语融合在了一起——

      “女表子”“恶心”“去死”……

      我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反胃,明明是大开着窗户通风,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法呼吸,空气中粘稠的恶意几乎凝聚成实质,深深勒进了我的心脏。

      撕碎的作业本落在地上,是风也吹不走的存在。所以说,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脏污宽大的衣物下隐没的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痕迹,血顺着水流渗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

      一个人去殴打一个人,是欺凌;四个人去殴打一个人,也是欺凌;如果一群人去打一个人呢?那叫正义。蜷缩在角落中的我想到了这么一句话,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却久久没有落下。

      ——真是好不甘心啊——

      在她们眼里,这一件再平常又简单不过的事情,像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只要用两个人按住手脚就可以肆意为所欲为,不管是油性笔还是猩红的烟头都是很简单的,只用站在一边就可以笑着看到自己所想要的。

      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阻止,这世界上所有人都默认了这“弱肉强食”的规则。

      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所有人都是这么说,所以哪怕是鲜血溅了满地,也没有人会去理会。

      ——好痛啊——

      再怎么呼唤也不会有人来帮忙。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哪怕我虔诚地下跪祈祷,也不会有神明来管这种小事。

      淡绿色的玉佛在地上四分五裂,少女倔强地咬着嘴唇,满脸水渍。

      好想,就这么死掉——

      那时的我在黑暗中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这么想到。手臂上一条又一条血淋淋的划痕,是一只又一只睁开的眼睛,他们注视着蝼蚁们所认为的“正义”,注视着一个女孩子虚无绝望的过往,腥红的血液化为一串又一串泪珠落下。

      陷入淤泥的我无力反抗这一切。

      但是——

      附有一层薄茧的手指摸到腰间冰凉的触感,恍然从过往的阴影中醒过来,毫不犹豫地把银色的手木仓拔出来,熟练地上膛。

      “咔嚓——”

      现在的我,现在被人爱着的我,现在有了所爱之人的我——

      “再也不会害怕了。”

      我笑着抬头对上了从前噩梦的眼睛,嘴唇比出了一个口型。

      “bong——”

      (六)

      在一场血色下落幕,理所当然的,我被退学了。

      异能特务科也察觉到了我身上的异样,开始有了行动。

      我斜靠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木仓冰凉的外壁,木仓上的“Ф&T”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磨损。

      耳边是果戈里对我成为了他们同类的祝福,纷纷扬扬的彩纸散落在我身上,那双有阳光在流动的眼睛里满含着笑意,“你自由了。”小丑这么说。

      西格玛替我系上了一条同样用丝线绣着“Ф&T”字样的红色发带,在回来的路上,我就把沾满血迹的外套扔掉了,现在身上披着的是西格玛的风衣,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显得有些紧张地坐回了沙发上。在沙发的另一头,费佳微笑着看着我。

      果戈里把一只手贴在了心口,另一只手牵起我落下一吻。

      “阿恬,成为共犯吧。”

      春风吹拂过大地,贫瘠荒原里的玫瑰重新舒展了枝条,透澈的露水从叶角落下,迷途的鸟儿找到了归家的路。

      成为共犯吧。

      (七)

      不知道多少年后,我再次踏上了名为“横滨”的土地。

      “真是不可思议,留在这里的房子都没有变化。”我对着仍是少年模样的老师说。其实真正讲起来,这几年不仅是费佳没有变化,我和西格玛、果戈里也都保留着少年的痕迹。

      这是什么神奇的时间魔法吗?我这么感慨着。

      “恬,走了。”费佳顺着我的目光也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从前的安全屋,而后就又转了回去。“哦——”我咬碎了从口袋里翻出的糖果,淡淡的水果味夹杂着工业糖精的气息在我的舌尖上弥漫开。一边把糖纸叠起来,一边应了一声,并且我在心里把这个品牌的糖都拉进了黑名单。

      走在横滨春日的大街上,费佳摘下了他的本体毡毛帽。“怎么了?”我疑惑地问。要知道这可是能顶得住种花首都四十度高温,还面不改色裹着风衣咳嗽的柔弱俄罗斯毛子,区区春天算得了什么。

      “你要知道,你摘下帽子我就认不出你了。”我好心提醒,毕竟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在前几年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我是个重度脸盲症患者,当然,这也都要归功于他们身上的标志物过于鲜明,且都不留离身。

      直到在一次与国外“组合”交易时,费佳和马克.吐温他们出去了,为了解闷,他的帽子就被我留下了,而在他们回来后,我自觉任务已经完成,虽然疑惑老师怀里为什么要抱着一只浣熊,但还是自觉把他带上了直升机。

      身后,是一群目瞪口呆看着我牵着爱伦.坡就离开的两大组织人员。

      那天,天很蓝,草很绿,浣熊很可爱,首领组合的笑声也很大,费佳的脸也格外的黑。

      算了,我又感到了尴尬,往事就不必再提,没看到费佳的脸又黑了吗?他理都没理我,任由我捏着帽子,转身就走。

      “喂,等等。”我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事实证明你老师还是你老师,当费佳不想被我找到时,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甩掉我。已经对于这件事感到习惯了,我摸出了一个手机,跟着一个跳动的小红点行走。还好没有把定位器摘了。我在心里嘀咕着。

      在经受了费佳毁人不倦的教育后,托这个控制狂的福,我第一个学会的就是如何不动声色且快速地在一个人身上装定位与窃听。犹记得刚结束教学的一段时间,我条件反射地在每一个我靠近的人身上装了定位,之后又不幸被费佳看到了手机上密密麻麻的追踪定位的小红点,于是又经受了惨无人人道的训练,把这个条件反射改掉。

      恍惚间听见了蝉鸣响起,发丝在风的吹拂中飞扬,我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是夏天到了吗?拐角处有近似于黑色的头发一闪而过,我看了一眼定位,好像是在这附近了。

      “恬。”

      “嗯?”我低头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头,也不抬眼就往声音的方向走,再抬起头时,我才想起费佳的帽子还在我手上——

      ——所以,我看着面前两个长得一样好看的人,哪一个才是费佳?

      “恬,愚蠢也是人类的罪孽之一,你也不想我亲自动手吧?”

      左边的妹妹头开口,把疑问句硬生生说成了陈述句。认出了人的我,立刻往熟悉的人的方向走去,但是这种话语让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年少不知活着,好在论坛上发的一个问题——

      ——求问,我的老师是个中二病帽子架怎么办?

      这边我还我还在回忆从前,一前一后两个人已经开始了两个体术废的嘴炮对决。

      “费奥多尔君,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太宰君,您还是这么活泼。”

      “下水道的老鼠就别爬出来了吧。”

      “港口的怀刀竟然也站到了光亮下。”

      “呵呵呵——”

      “哈哈哈——”

      听着这常人难以理解的加密对话,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并顺便把毡毛帽这个本体戴回了饭团头上,防止接下来出现失误。

      “恬的想法呢?”费佳忽然问我,太宰治也随之看了过来,这种久违的双重黑泥带来的压迫感,我想起了一个很恰当的比喻:前有狼,后有虎,中间夹个二百五……

      啊呸,我才不是二百五!

      我笑着挽上费佳,手比出了木仓的形状,作为木仓口的食指正对着那个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我的想法啊——”我闭上了一只眼睛。

      “砰——”

      早已埋伏好的狙击手见到我下达的指令后,利落地扣下了扳机,我最喜欢的银色不痛不痒地穿透了太宰治的手臂,看着他捂着流血的伤口却依然挂着笑意的面孔,我用轻快的口吻接下了下半句话:“从源头解决不就好了。”

      麻醉药发挥效果,毕竟是足以放倒一头大象的量,太宰治这种抗药极好的体质也无法承受。不再去管这个意料之中的麻烦,我拉着费佳跑向中华街。

      “那家的云片糕我可是期待了很久的。”

      费佳抬手捂住了险些被突然而来的风吹走的毡毛帽,“不先去看无尽夏了吗?”他问,我看向这片广袤的天空,笑意蕴上眼角。

      “不用了,我的夏天一直都在。”

      求问,我的老师是个中二病帽子架怎么办?

      ——那当然是去好好爱他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求问,我的老师是个中二病帽子架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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