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糍粑鱼

7、第7章

　　迟岚哼着小曲，独自在屋里打算盘。
　　银钱带来的快乐，可比墨素带来的快乐多得多。有了这笔银子，她便是去新京买宅子也绰绰有余了，再置上几百亩良田，日常嚼裹总归是够了。
　　可她还这么年轻，这辈子还有几十年，似乎也并不很够。若是能再买几个铺子……迟岚噼里啪啦又打了一阵算盘，发现几千两银子确实并不很够。
　　得再多赚一些，那便不能这么着急与墨素和离。
　　她心里清楚，那些夫人们之所以愿意与她结交，固然也因为她长袖善舞，但更多因为她是墨素的妻子。她们信墨素，所以信她。
　　若她与墨素和离了，这些营生多半就不会带上她了。
　　勉强也算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微薄的用处了吧，迟岚心想。她小心翼翼的将银票收好，塞到枕头里面，期望它带给自己一夜好梦。

　　墨素再怎么不管迟岚，也还是知道了迟岚近来几乎不在家，他并不很想同她打照面，因此也并不很想管。
　　但老管家同他说：“此事老奴本也不该多嘴，但夫人被其他妇人哄着掺和了些不大合适的营生，老奴想着郎主还是管管的好。”
　　“什么营生？”墨素冷下了脸。
　　“郎主也知如今才安定不久，百废待兴，新京那边各处都要花钱，却也不是花了钱就能买着东西。旧都这里的郎君们有门路，新京那边有钱，这边的郎君们不好出面，便由着家里的妇人牵线，从里头赚些银钱。夫人操心家中银钱倒也不是坏事，只是这些营生多少是借了郎主您的面子，做得多了，于您面上总归有损。”
　　老管家在侯府呆了几十年，比墨素还重墨氏的脸面和规矩。
　　他说得还算隐晦，但墨素岂能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仍在旧京的世族日子没几个好过的，守着那么大的宅子，又要坚持往日的风雅，哪一处不用花钱？
　　不是每个人都如他一般舍得下面子，将家里的东西当街卖了，换得银钱度日。当掮客与新京里的新贵做生意，赚得多事情又少，何乐而不为？
　　只不过这里面总会有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也一定少不了见不得人的生意。
　　“去请夫人过来。”墨素冷冷道。

　　迟岚与几位夫人相约去庙里上香，才打扮好了准备出门，便有仆妇同她说郎主请她前去。
　　迟岚下意识的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墨素能主动想起她是挺意外，可他从来不找她，突然来找了，她可不敢给自己脸上贴金。
　　到了书房，果然墨素又是沉着一张脸。
　　迟岚现在可不怕他了。有了那么多银钱傍身，她也有了底气。
　　不待墨素开口，她自行寻了椅子坐下，望向书桌后面的墨素：“夫君寻我来所为何事？我与人约好了，要迟了，快快说了吧。”
　　她从进门到现在，墨素一直低头看书，不曾抬头看她。
　　原以为无论是什么事，墨素定然会快些说完就让她出去，岂料他却问：“你约了何人？”
　　今日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要往东边落下去了，墨素竟然关心她的事。
　　“几位世家夫人，你也识得的，俱是旧都名门。”迟岚不甚在意地回答道，报了几家人的名姓，神情有些不很耐烦。
　　更令她惊讶的事情来了，墨素说：“不许去，往后也不许和她们再来往。”
　　让她守活寡还不够，竟然还限制她与人来往了。
　　迟岚一口气冲上来，顿时站起，气道：“凭什么？做你墨家妇，便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死后宅吗？莫说如今的旧都，便是往日的旧都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墨素不欲同她多解释，只挥挥手，叫她出去。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人还是你养的一条狗啊？”迟岚气极：“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许我出去，也不许我和别的人来往，到底是为什么，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你要理由？”墨素终于抬眼看她：“你与那些妇人做的营生，有辱墨氏声名，这便是理由。”

　　原来是知道她赚钱的事了。
　　迟岚摸不准他知道了多少，是不是看上了她赚的那些钱。但转瞬她又嘲笑自己胡思乱想，就墨素这古板劲儿，能看得上这种钱？
　　“那些营生怎么了，既不是放贷也不是抢钱，清清白白，怎么就有辱墨氏名声了？”迟岚不解。她参与的营生，那些夫人们都同她说过是什么，无非是倒手卖一些新京急需的物资，赚些差价罢了。不清不楚的营生她不敢胡乱答应，她也是要脸面的。
　　“你真以为那些妇人是诚心带着你赚钱？不过是因为你是我墨氏妇，借着墨氏的名声，她们才能搭上更多人罢了。我墨氏一门清誉，岂能被人随意用来做不清不楚的生意？”墨素声音很冷淡，但总算是给了她一个解释。
　　这个解释却激怒了迟岚。
　　迟岚心里很知道那些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带着她，但被人毫不客气的戳穿真相，说得她仿佛一无是处，令她无地自容。
　　她憋着一股气，鄙薄道：“墨氏都沦落到住这种小破宅子了，你以为自己还是陛下跟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值得人家急着往上扑吗？墨素，你对自己是不是看得太高了？”
　　墨素不是不擅与人争吵，他只是不屑于与妇人争吵，对迟岚的这番话也并不打算回应。
　　“总之，今日不许出门，往后也不许同她们再来往。若是叫我发现你仍掺和她们的营生，莫怪我不客气。”
　　他高高在上的对她发布了一个命令。

　　迟岚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她也不想这么早同墨素撕破脸，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是怎样的不客气，不如说说看？”迟岚脱口而出：“休妻吗？你尽管休好了。你墨氏的清誉重要，我迟岚与人约好了，信义也同样重要。无论如何我今日一定要出门，至于你想如何惩治我，待我回来，我们再细细商议。”
　　休妻这么大的事情，在她嘴里仿佛像吃饭穿衣一样寻常。当初她削尖了脑袋也要嫁进来，气头之上连这样的大话也敢说。
　　墨素并不当一回事。这个女人不久之前还试图爬上他的床，这才过去了多久，她岂能转了性子？不过是杠着一口气，死要面子罢了。
　　“你若真敢出去，我自然言出必行。”墨素不爱与人废话，这话也说得简短。
　　迟岚比他更简短：“随便你，反正我一定要出去。”
　　说完，她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墨素唤来老管家：“拦住夫人，不许她出门。”
　　老管家一脸为难：“郎主，夫人她……她方才已经出门去了。”
　　墨素的脸色顿时极为难看。

　　迟岚人是出去了，一路上却并不平静。
　　今日这件事必然不能善了了，等她回去，候着她的十有八九便是一封休书。
　　虽然大计未成，但好在她手里的银钱也够她去新京找娘家人。她还年轻，即便再也找不到这么容易赚钱的营生，也不会太差。
　　墨氏虽然落魄了，但墨素有一点没有说错，就是家族名声尚在。曾为墨氏妇，她要再嫁也并不是难事，只不过门第一定会低一些。
　　可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墨氏门第高又如何？她也没过上多好的日子呀。

　　到了寺里，她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几位夫人前来。
　　几人寒暄了一阵，听寺中高僧说了法，又用了些素膳，几人一道去了后山亭子，一边看风景一边闲聊。
　　聊着聊着，自然又聊到了新的营生上。
　　听她们的意思，这次是有人要买周朝的铜器，有许多油水可赚。
　　迟岚自然眼红那钱，但她心里有数，越是能赚钱，这里头的猫腻便也越多。她先前无所谓，但今日墨素那番话到底给她留了点阴影。这几位夫人虽然现今比她风光，但若论家族名声，在座的人家却没有比墨氏清贵的。
　　她说话便比往日更谨慎几分。
　　果不其然，不多时，这话题就到了她身上。
　　“这次若是成了，便是几万两银子的进账。只不过那买家虽掏得起这么一大笔钱，胆子却小得很，一定要寻他认可的保人才肯做这笔生意。他那眼光也是刁钻，咱们姐妹几个哪个不是这旧都几百年的世家，他竟然都看不上，偏指明要墨氏。”其中一个妇人摇着团扇，一脸苦恼地对迟岚道：“阿岚妹妹，这次可得让你来出力了。保书我已经叫人写好了，只需你家郎主掌个眼，盖个印章，这笔生意就成了。”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墨素才警告了她，这事儿可不就来了？
　　墨素真是乌鸦嘴。
　　莫说两人才吵过架，便是没有吵架，这等事情他也不会肯做的。最可恨的是，他的话应验了，令她十分没面子。
　　迟岚心里骂着墨素，面上却笑着：“我家郎主轻易不与人作保，你们也知道。此事我回去同他说一说，若是能成最好，若是不能成，恐怕要寻其他信得过的人来作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