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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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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岚认定是迁慎卿帮了她。既能这么快的将许师傅救出来,又能令金州那边如数吐出她的东西,她认识的人里也只有迁慎卿能做到了。
可是她尚未开口说这件事,迁慎卿怎地就知道了?他对她的关注已经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吗?
迟岚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的,她感到害怕。她的铺子不过是个小铺子,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商人,她遇到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然而竟有人能够这么快知悉并在她有所行动之前先做了安排,这样的关心并不能够令她感到暖心,反而激发了她的恐惧。
仿佛无论她做什么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下,这并不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需要表示谢意。
迟岚从许师傅带回来的香料里挑了一块沉香,叫陈嬷嬷用匣子装起来,依着拜帖上写的时辰往京里有名的四喜酒楼去了。
四喜酒楼在旧院附近,原是旧都最有名的酒楼,新皇登基后,东家便果断将酒楼迁到了这里。四喜酒楼的酒菜好,又有一众投靠新皇的世族撑场面,很快便在新京打响了名号。
宣平侯府老侯爷还在时,也时常从四喜酒楼叫一桌席面待客。迟岚刚来新京时来过一回,被菜价吓走了。
这个酒楼什么都好,就是太贵。但迁慎卿给她做了这么大的人情,她总得诚心一些才不至于欠着他什么。
为了充分表达诚意,她提前了一刻钟过去,然而没想到,迁慎卿竟然已经等在里面了。
迟岚毫不意外的从他的目光里感受到令人生厌的灼热。为此她今日特意打扮得十分素雅,以免叫他生出别样的心思,造成难以解释的误会。
“迁侍郎竟然来得比我早,可真叫人不好意思。”迟岚笑道。
“是我来得早了。”迁慎卿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仿佛上一回的冒犯不曾发生过似的:“你我相熟,不必如此客气。突然收到你的拜帖,邀我来此,实在令人受宠若惊。”
他虽然做出一副自然的神态,但迟岚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里头的试探。
试探她对他的态度么?
迟岚笑了笑,唤来小二。她询问了迁慎卿的口味,但迁慎卿一副“你点的我都可以”的样子,她便随意点了些场面上绝不会出错的酒菜。
管他爱不爱吃,反正只是做个场面。
等酒菜上桌的间隙,迟岚捧出了装着沉香的匣子递到他面前:“这是我们铺子里的师傅从真腊带回来的沉香,还望迁侍郎莫要嫌弃。”
真腊沉香是近来在新京备受世族追捧的雅物,自然没有人会嫌弃。迟岚带的这块虽然与原宣平侯府库房里的比起来还是稍差一些,但也属上品,拿来送迁慎卿这般地位的人很是相配。
若是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恐叫迁慎卿落人口舌,但沉香这类雅物不过是常见的友人互赠之礼,也不怕被人拿出来嚼舌头。
迁慎卿打开匣子,看了看那块香料,一双乌黑的眸子便定在了她面上:“突然以盛宴邀我,又以重礼相赠,迟娘子,我是既欣喜又不安呐。”
是他一贯的轻浮做派!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然会闷不吭声的替她解决了天大的麻烦,怕就是为了这一刻在她面前装傻做戏罢。
迟岚忍着心里的不适,面上笑容不变:“迁侍郎说笑了。迁侍郎多番照顾我铺子里的生意,又往我家里送了那么多东西,更何况近日还帮了我极大的忙,这般人情我如何能白白受了?一顿饭,一块沉香,算不得多重的礼,只是我能耐有限,聊表心意,并无其他意思。迁侍郎心里的不安尽可放下。”
迁慎卿听了她的话,甚有些莫名。帮了她极大的忙?近日他忙着朝中的事情,并不知晓她遇上了什么麻烦,更遑论帮她什么。她说的这个帮大忙,是什么大忙?
他本就不是那般实诚之人,没将这句话直接问出口,却是反问了一句:“迟娘子都知道了?”
这句话,并没有冒认帮了她的忙,听的人却也不会怀疑。
“并没有人说起是您从中调解。”迟岚果然上当,怕他误会了什么似的,替那不知道是谁的人辩解:“金州市舶司的事,是我自己猜的,果然是您做的?”
金州市舶司,这又是什么事?看了看匣子里的这块真腊沉香,迁慎卿略一思索,便猜出了大概。
市舶司为难做海上贸易的商人是常见的事,迟岚既然做南洋的生意,自然是被金州市舶司为难了。怪道平时连他的礼都不肯收,竟然会突然下帖子请他吃饭。
“有些事不大方便说。”迁慎卿略神秘的一笑:“迟娘子麻烦已解,甚好。”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只叫迟岚以为朝中人事复杂,这种事不可直说。她虽然颇通人情世故,对朝中的事情却不甚了解。
“如此,还请迁侍郎安心收了这小小心意。”迟岚也不多说,只是尽力表达自己对迁慎卿没有别的意思。
迁慎卿这般的花丛老手如何看不出她的谨慎心思。原先他把她想得轻了,将她吓狠了,好不容易有了拉近距离的机会,他自然不会轻易毁了。
今日赴宴前,他以为是她终于想通了,决意对他示好,令他欣喜得早早便到了。她却素容素服,言行举止之间尽是客气,生怕叫他误会什么。
迁慎卿原本酒菜也懒得吃了,哪料突然冒出来一个金州市舶司,使得这无趣的场面颇有了几分意思。
那蠢蠢欲动的按倒她的心思便被按下。迁慎卿作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收下了那块沉香。
随后,他与迟岚聊起了她的生意,又关切的问起她与京中贵妇之间的来往。他的分寸令迟岚暂时放了心,又为他对她生意上的犀利见解感到讶异,这场原以为会十分尴尬的酒席,竟然意外的十分畅快。
迁慎卿很是提点了她一些京中局势,又透露了些许与她生意相关的动向。涉及到她的生意,便没有放不下的前尘恩怨,迟岚像一个好学的学生,对迁慎卿是从未有过的真诚,提起问来也是滔滔不绝。
她的那些问题于迁慎卿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一一予以细致回答,对她没有问到的还特意做了补充,很多时候他随意的几句话比迟岚至今所知的还要多,无论迟岚怎么问,他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两人光顾着说话,一桌子酒菜倒没怎么动。
迟岚意识到这一点时,菜都已经凉了。
她十分歉疚的对迁慎卿道:“原是我宴请迁侍郎,没想到却令你饿着肚子指教我这么久,可真叫人不好意思。”
“切莫这样说。”迁慎卿大方说道:“你我之间原先确曾有过不堪,迟娘子肯接受我的歉意,又对我以礼相待,这般度量令某感慨。以你之不易,能将生意做到今日的局面,实在叫人叹为观止。从前是我狭隘了,对你有所轻视,以后再不会了。这顿饭,酒菜皆不重要,重要的是令我明白了过去的一些过错,也幸得我还能对你有所帮助。”
他这番话突然没有了惯常的轻浮之气,听着诚恳至极,险些叫迟岚不知如何应付。
她只好笑了笑,替他斟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