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糍粑鱼

14、第14章

　　她这一番装模作样哄住了迁慎卿。果然她越示弱，迁慎卿神态就愈发软和，对她温声哄劝：“哪里就有你说的那般厉害？我心里甚喜欢你，你却待我若即若离，才令我心生惊慌。我先才是昏了头，往后定然不会再那般对你。”
　　迟岚面上一副娇态，心里只是冷笑：这男人必然是哄惯了女人，先前那样的手段、此刻这般的话才能信手拈来，熟稔无比。等她和离了去往新京，这辈子都不会再搭理他这种男人。只不过眼下还需得忍一忍。
　　“你且耐心再等些时候，他必然就肯和离了。”迟岚道：“我新近便是在谋划这件事……至于我准备怎么做，眼下却不大方便同你说，因为涉及他人名节。我今日出门便是为了这番安排，待我回去便能捉住他的把柄，他不肯和离，也非和离不可。”
　　她说得如此认真，真像是在细细谋划，倒显得他太过心急。迁慎卿面上又露出愧色，对迟岚更是一番甜言蜜语不提。

　　且说回墨宅里。
　　迟岚不时出门，这日出门本也没什么不寻常，可她将胡莹留在了府里。墨素几乎是立刻便知晓了她的心思——从胡莹投奔她伊始，她就不停的暗示他，甚至还多番为他们见面制造机会，墨素又不是傻的，怎会看不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在书房中坐了许久。桌上摊开的是她先前递来的和离书，在他书房里放了有些日子了，但墨素心中仍无法下定决心。
　　迟岚自然不是他心中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从前不是，如今也不是。前阵子两人试着好好做夫妻，却令各自都难受得紧。
　　他还好，本就无期待，也未有失望；迟岚和离的心思却更甚。
　　但他仍不想和离。
　　他说不清为何。若一定要他说出原因，他自能找到理由，但他心里知道能说出口的那些都不是；而那说不出口的原因是什么，他至今未曾想清楚。
　　而胡莹，他第一眼见到她，便知袁文英当年说的确然并非实情。她是个柔弱没主见的人，侯府那么多事情要打理，即便心善得令人感动，母亲也绝对看不上这样的女子。迟岚应当真是凭本事得了母亲的青眼，也难怪母亲当时不肯退亲。
　　他对胡莹既无心思，便只觉迟岚今日的安排何其好笑，为了和离她当真是什么手段都敢使。
　　为了达成目的，她总是什么事情都敢做。

　　墨素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同迟岚好好谈一谈——他发现无论过去与现在，他从未好好的与她说过话。前阵子的刻意相处令两人无话可说，然而现在他确信自己能与她好好的说一说话，或者说，好好的听她说话。

　　胡莹端着悉心炖煮的羹汤，经过那长廊与花园走到墨素的书房前，便只见门外的侍从为他披上大氅，而他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胡莹捧着汤，想叫住他，又不敢叫住他。
　　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多好的机会啊，她惋惜地想到，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墨素先是赶到了下人提到的寺庙。寺里的僧人提到迟岚确实来过，刚走不久；墨素便又催马去赶马车。
　　快进城里时，他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正待上前，却又有些踟蹰。
　　他肯好好与她说说话了，她近来却不大肯搭理他。偏她如今不肯装了，直来直去的，若是大街上闹将起来，那可不好看。
　　墨素便歇了立即找上去的心思，只追在马车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一跟便叫他发现了异样：有另一辆马车一直跟在迟岚的马车后面，迟岚快他也快，迟岚慢他也慢。
　　墨素便着意起这辆马车，并很快发现了上面的家徽。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这是迁氏的马车。
　　迁氏一族只有迁慎卿近来与他有来往，而如今迁氏的马车追着墨氏的马车行驶，又能是什么原因？迁慎卿还未死心，以为车里的人是他？
　　墨素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若迁慎卿要找的人是他，哪里用得着这般漫无目的的跟着他的马车，直接守在墨宅门口便是；那么，迁慎卿跟着的人是迟岚？
　　迁慎卿从他这里无法下手，便转而去找迟岚？毕竟他可能还以为两人是恩爱夫妻，以为迟岚能说得动自己。
　　对于迁慎卿曾来劝说自己投靠新帝这件事，墨素至今仍觉得恶心，一想到他竟然还试图通过迟岚继续说动自己，墨素心头便生出一股无名之火，这股无名之火令他也缓下马，跟在那两辆车后面。
　　及至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酒肆前，迟岚和迁慎卿亦一前一后进了酒肆，墨素也在那酒肆钱前下，进了门去。
　　却恰见得迁慎卿进了那包厢，用力地关上了门。

　　门内迟岚方才安抚好迁慎卿，又问了和离后如何去新京之类诸事，并不想与他多有接触，便要立刻告辞离去。
　　迁慎卿不舍，要留她一道用膳，被迟岚拒绝。
　　“待我和离之后再说罢。”她说道。迟岚无论如何也不肯，迁慎卿今日又失了态，不好逼她太过，便只好由她去。
　　他殷勤地替她开了门，却怔住。
　　向外走的迟岚也愣在原地。
　　一瞬间天地无声。
　　他们都没有想到，墨素竟然正站在门外，而他的脸色仿似凝了一层冰，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迟岚虽震惊，却并不恐慌。
　　“我正要回去，你同我一起吗？”她一开口，既不问他何时来的听到了多少，也不痛哭流涕祈求他的原谅，平淡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迁慎卿站在门内，也立即镇定了下来：“我送你们。”
　　墨素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镇定，沉默片刻，只冷冷说：“不必了。”
　　然后他不顾她愿意不愿意，捉住她的手，拖着她大步向楼下走去。

　　出了酒肆，耳边又喧闹起来。旧都的街道虽不比从前繁华热闹，到底也才失势没几年，仍是人来人往极度吵闹。
　　墨素平静下来，松开她的手，替她打起车帘。
　　迟岚甩了甩自己被攥得有些疼的手腕，看着平静如深潭的墨素，一咬牙爬上了马车。
　　他多半听去了不少话，否则方才不必将她的手腕攥得那么紧。一想到若是两人同处一个车厢，那场景尴尬得她都不敢想，要说迟岚心里半点不心虚，那定然是假的。
　　可是在这闹市之中，闹起来到底很不好看，便是再难堪也只能先忍着。
　　她虽心虚，却并不怎么怕。相较于迁慎卿那令人心生恐惧的失态，墨素这些年来待她再差，至少从未令她感到害怕。
　　哪知她进了马车后，墨素却并未上车，而是放下了车帘。迟岚从车帘的缝隙向外看，见他叫人牵出来一匹马，看着是要骑马回去，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迟岚出来前是盘算好了的。她素知女子的心思，这几日只看胡莹的模样便知胡莹对墨素动了心思，她不在家胡莹必然是要做些什么的。若胡莹是个老实的，当年寄居她家里时也攀不上袁文英那些人。
　　至于墨素就不一定会有什么反应了，但胡莹是客，他又好面子，那场面自然不会太难看。
　　可不难看又如何？她自然会令它变得很难看。
　　她咬死了两人有点什么，执意要求和离，墨素还能有什么理由什么借口不答应？
　　可没想到墨素这么阴险，竟然趁她出门偷偷跟在她后面，把她抓了个正着。
　　迟岚在马车里越想越气，主要是气早先没看出来墨素是这种人。她原本以为墨素是个死要面子的，无论如何都会维持住他君子的面子和里子，连那种事他都可以忍而不发，还有什么事情忍不住的？
　　可他竟然跟踪她，竟然做出这样不君子的事，真是气煞人也。
　　至于被墨素“捉奸”这件事本身，她只慌乱了一会儿便破罐子破摔了。在他面前她从来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心思清白的人，现在也不过是在原本黑漆一片的形象上再抹一把黑，也黑不出五颜六色。
　　只是墨素此人嘴一贯毒得很，回去后会对她说出如何的言语，倒是令迟岚稍微有些慌。她从前回怼他是因问心无愧，而这件事她是洗不清的，便是他说出再恶毒的话来她也无法回嘴，她这辈子头一回这样不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