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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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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离世的那天,戏剧般下着很大的雨,可即便这样,银座的人潮车流也没有减少太多。
供人们休息的长椅上,浑身湿漉漉的长泽唯坐在上面靠着身侧的塑料板发呆。
她不是那种会因为糟糕难过的事情降临在身边,就折腾自己身体的类型,实在是忘记了带伞,又懒得去买一把,干脆边淋雨边走到目的地来。
银座一家有名的寿司店。
那是祖父常常会带她来的地方,所以她今天想要过来再吃一次试试,好巧不巧的,这家店今日有事没营业。
拜托,你们好歹是银座的店子啊……
水珠顺着并在一处的头发滑落,终于发够呆的长泽唯打算起身找个店子买身新衣服换了,这时,视线里出现一只拿着纸巾、且十分好看的男人的手,紧接着就是手主人温和的声音:
“擦擦吧,小心生病。”
长泽唯一顿,抬起头看去。
其实第一眼她对对方的长相几乎没有印象,不过嘴边那抹扬起的和善的弧度,倒是一直存在在长泽唯的记忆里。
她盯着纸巾,迟迟没有接过,对方也没收回手,反而更向前地递了一下,甚至半蹲下来,温声道:“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但自己的身体最重要,这么说有些冒犯,不过,希望你至少别惩罚它。”
他说的很对。
长泽唯无不赞同他的话,于是她接过对方递来的纸巾,用略带嘶哑的声音说:“我需要一身新的衣服,以及一把伞。”
那人一愣,应该是没想到,眼前的少女不仅连一句道谢都没说,甚至还在进行疑似讹他的行为。
——反正长泽唯是这么解读对方的怔愣的。
哪知这人抬手看了眼腕表,居然点头答应道:“如果你愿意相信的我话。”
说完,他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示意长泽唯披上,接着问:“有什么习惯穿的牌子服饰吗?”
哦,是了,来银座逛的人没几个是贫穷的。
长泽唯歪歪头,一边拿起外套穿好,一边回复:“都行,麻烦你了。”
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长泽唯看了看他的背影,收回目光,摩挲了几下身上的外套,挑了挑眉。
没有贸然把外套披上来,而是把选择权交给她,单这么看,的确是个善良,有礼貌并且有分寸感的人。
外套料子不错,不过似乎不是常见的牌子,跟他佩戴的腕表一样低调。
这种识人的技能,是长泽唯从小就有的,她倒不是过着什么寄人篱下的生活,单纯方便以后年纪小继承家产的时候不至于骗了去。
原来那时候她祖父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真是无趣啊。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个去买衣服的人回来了,他提着两个纸袋,还拿了一杯热可可。
“先暖暖身子吧,”他把热可可放在长泽唯手边,“前面有卫生间,我买了均码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
长泽唯接过热可可,沉默的喝了几口,而后突兀地开口道:“多谢,请帮我看一下手机,我去换衣服。”
说完,也没管对方答应没答应,就把手机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放在椅子上,拎起纸袋朝他指的卫生间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留在原地的青年有些呆愣地眨眨眼,没懂。
——他当然不会懂,长泽唯猜他再细心也想不到内衣内裤这种事,自然是要自己去买。
等东西买齐,去了就近的卫生间,长泽唯打开纸袋,发现是一身夏天的运动装,另一个纸袋则是运动鞋和一把伞。
换了贴身衣物,穿好运动装,那双鞋也意外的合脚,长泽唯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这样的装束并不难看。
丢掉湿漉漉的衣物,连同鞋子也一并想要抛弃时,她想起来,这双可爱的,带着花朵的低跟凉鞋是祖父送给她的。
垂下眼帘,长泽唯收起凉鞋,从钱包里抽出几张大额纸币塞进对方外套的口袋里,而后回到先前的地方。
他还在。
甚至真的在一本正经地帮她看着手机。
长泽唯将他的外套还给他,再次道谢:“感谢你的善意,请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会报答你的。”
他接过外套,顿了顿,笑着摇摇头,说:“报答就不用了,只是希望以后对别这样苛待自己的身体,总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也许是吧。”
被误会就被误会吧,长泽唯想,她只是一个忘记带伞,想来吃东西又遇上店铺关门的倒霉鬼而已。
只是,这个人,未免被养的太纯粹了。
长泽唯苍白的面容上扯开一个弧度,她弯腰拿起自己的手机,“再次谢谢你,有缘再见。”
木场勇治先生。
*
自长泽唯离开后,木场勇治就总觉得哪里不对,仿佛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女,只换过衣服后出来就认识了他一样。
“怎么可能......”他失笑地低声自语,没注意女友的到来。
“勇治,”森下千惠伸手在木场勇治面前挥了挥,笑眯眯地问,“什么怎么可能?我应该没有来很晚吧?”
木场勇治早就看好了时间,“当然没有,我们走吧千惠。”
“好哦~”
她自然的挽住木场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露出甜蜜的笑意。
*
对于木场勇治这个人,长泽唯并没有很深刻的印象,只是多亏了她记忆力还不错,那场宴会的时间距离现在并不久远。
无论是她还是木场勇治,都不是那场宴会的主角,彼此连一个正面的招呼都没有。
一方面是他们家涉及的领域跟长泽唯家的不同,另一方面则是两家实力差距颇大,也打不上招呼。
虽说有缘再见,不过很长一段时间里,长泽唯都没有再见到过木场勇治。
日本虽然不大,可也没有到转个角就能碰面的程度。
本来长泽唯都快要把这件事情忘在角落了,没想到一年后的某天,她在过马路时,看到了出车祸的木场勇治。
起先,她只是被车祸影响到的交通堵塞感到烦躁,直到救护车抵达,她瞥了眼躺在担架上的人,恍惚觉得眼熟,这才想起。
长泽唯想了想,和老师请过假后,缓慢地跟在救护车后面,抵达了救治他的医院。
车上是他和他的父母,据说他的父母当场死亡,虽然他还有生息,但很难说能不能醒来。
似乎是他女朋友的那位哭的稀里哗啦,长泽唯眨眨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会吧?就这样死掉了?
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回报他的赠衣之恩,长泽唯皱皱眉,关注起他后续的治疗。
最初的几个月,木场勇治的女朋友来看望的的还算频繁,到后面频率就成了偶尔,不到一年,人就完全不会再到医院去看望了。
不过也是,醒来的可能性真的太小了。
所以木场勇治的大伯就将他父母的公司拿走,就连他们家的房子都被占去了。
好惨。
一边这么感慨,长泽唯一边准备好各种材料证明,等待着以后帮木场勇治打官司用。
在准备的过程中,长泽唯发现,木场勇治那位女朋友似乎和他的堂兄还是堂弟在一起了。
哈,更惨了呢。
真不知道他醒来好,还是干脆一睡不醒的好。
出于长泽唯突然的同情,她开始时不时的去医院看望一下木场勇治,偶尔课业繁忙,就会在医院留宿。
原本护士还为无人问津的木场勇治感到悲伤,见长泽唯来的次数多了,试探问道:“那个,请问,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如果是,为什么之前没有见过,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来看望?
“不是。”
长泽唯否决了这个身份,比起护士,她才更觉得奇怪,非要有什么身份才可以来做看望的人吗?难道她一时兴起喂了路边的流浪狗,就得是它的主人?
当然,这种诡异的想法,她没有表达出来,而是简单回道:“他过去帮助过我。”
知道后,护士恍然大悟,接着她便絮絮叨叨地抱怨,病人的女朋友怎么怎么样,病人的家属几乎没有来过怎么怎么样,虽然后续有给医院交费,但是病人很可怜怎么怎么样。
嗯,听她这么一说,床上那位闭着眼睛的男青年,就更惨了呢。
“不过,幸好有长泽小姐来,木场先生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了。”
护士小姐给木场勇治的肌肉做完护理,冲坐在床边的长泽唯笑笑,这么说道。
长泽唯偏过头看看青年的脸庞,又去看看护士,说:“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啊,护士小姐和医生总会在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对我们来说是工作,但长泽小姐即便是报恩,对木场先生来说也是一种充满温暖的陪伴。”
说完,护士小姐就又开始吐槽木场勇治的亲戚和女友。
长泽唯没再去听一边那些东西,而是陷入一种微妙的沉思。
不一样吗?
也许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毕竟她只要雇人来看木场勇治的状况就可以,却一直都是亲自前来。
不过,倒是没多大影响。
就这样,长泽唯渐渐习惯了来医院看他,偶尔收集到跟他相关的信息就随手看看。
青年的成长实在太像温室里的花了,虽然不至于善良到愚蠢,不过长泽唯并不讨厌就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距离他出车祸有两年多的某天,长泽唯参加完学校的毕业典礼来到医院后。
发现病床上的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