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如初的悄悄》兆焜兆儿

88、墟垣

　　昌辞躺在沙发上看书，辛思在一边儿跑来跑去玩儿着自己的小欢乐。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阖上书本坐起来，辛思勤快的抱起手机小跑到她面前。
　　昌辞摸摸他的头：“谢谢。”
　　小家伙儿标准的对她敬了一个礼：“不客气，妈妈。”
　　昌辞愉悦接通电话：“怎么啦？”
　　电话里的声音剥夺了昌辞的所有温热，手机“嘭”地一声掉在地上。
　　辛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抱着她的腿摇晃着，“妈妈、妈妈”叫个不停，昌辞却没有任何反应，脸色阴沉的一直盯着一个地方。
　　这种表情吓坏了辛思，在久久得不到回应后恐惧的大哭起来……
　　刚好放学回来的昌祺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听见辛思撕心裂肺的哭声立即跑进屋里。
　　“妈？”
　　昌祺看见昌辞站在那儿有些不明所以，丢下书包跑到哭泣的辛思身边抱住他安慰着，然后抬头看向昌辞。
　　“妈……”
　　“啪！”
　　这巴掌打在昌祺脸上，也落在他的心上。
　　这一幕的发生带给辛思更大的恐惧，他哭的更大声了，昌辞却像没有听见，她现在全部的思想和记忆都是闻璁刚才说的恐怖。
　　昌祺捂着脸，满眼震惊的站起身，却只看到一双充满愤怒的双眼。
　　“那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昌祺压根没想隐瞒自己的所为，所以对昌辞的生气早有预料，却想不到她会打自己，还有她严厉的训斥。
　　慢慢堆积的眼泪不是因疼痛，而是恐惧与愤怒。
　　“他不是。”
　　他的固执让昌辞不寒而栗，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他对辛思那么温和，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面对不了这样的昌祺，弯身抱起还在大哭的辛思离开了。
　　她甚至不敢再逼问下去，因为她看见了昌祺眼里的坦然，没有丝毫悔改……她不敢再听他还会露出什么面目来。
　　屋里的温度因为最亲近的人离开而降至负值，昌祺瘫坐在地上恐惧落泪。他用玻璃划蜂念脸的时候，鲜血流了他满脸他都没有一丝害怕，可昌辞给他的打击不一样……
　　他拼命想要留住的家、爸妈、兄弟，在此之后也许都不再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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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太阳散发着融化一切的炽热，填满日光的房间却传递不出温度。
　　昌辞呆呆看着睡去的辛思，脑袋已经放空。
　　闻璁同样满脸阴郁。
　　“你会打掉他这些年建立起来的所有。”
　　“我控制不住……他进家这些年，我一句真正的训斥都没说过，可听到你跟我说的事我是真忍不住了……我也不明白……连当初生辛思难产我都没有怨过他。”
　　闻璁摸摸她的头，这次她是真被昌祺伤心了。
　　“因为你对他的期望太美好，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可换来的却是他变本加厉……给了你一个措手不及。”
　　窗外的斑驳树影摇晃的有些夺目，昌辞的意念渐渐恍惚。
　　“我亲耳听过他对蜂念说的那些话，却没放在心上……”
　　想起那个晌午，她依然觉得胆寒。
　　闻璁同样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懊恼，昌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她们无法预料的路上。她起身依靠在落地窗前，双手抱胸。
　　“事情发生了，你也打过了，往后该……”
　　昌辞摇头：“我不知道。”
　　闻璁还是比她理智一些。
　　“这件事先瞒着辛勐函，毕竟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昌辞抬头凝望：“那是我们太仁慈了？”
　　闻璁回眸。
　　“穆罗和蜂念出现的太突然，你也没做好完全准备，何况他呢。”
　　她的宽容让昌辞寒了的心总算留有一丝温热。
　　“那该怎么办。”
　　“既然他不知道怎么去爱除了我们以外的人，那我们就教他。”
　　昌辞望着闻璁，她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原谅犯错误的人，她真的没有极限吗……
　　闻璁好像看穿了她的疑惑，坐回她身边捧着她的脸。
　　“当初我会原谅你的‘不懂事儿’就是明白我对你太重要……祸根在我，我有什么理由怪你呢？现在轮到你和昌祺了，当初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昌辞的眼泪落得凶了：“是我嚣张跋扈惯了，根本没意识到会影响他……”
　　闻璁给她擦掉眼泪：“你对他的都是好，是他偷偷给自己准备了路，我们都没看见。”
　　昌辞抱住她：“闻璁，你怎么这么好。”
　　闻璁轻拍着她的背，又扭头看了眼睡着的辛思，顺手给他扯好被子。
　　“和辛思相比，他永远贴着被遗弃的标签，即使拥有了家也要随时担心害怕会突然消失。我想，你怀上辛思的时候一定是他最煎熬的时光。”
　　昌辞躲在她怀里消解深埋的沉重……当初她就是想到了这层原因才选择了原谅，可是，这算不算助长了他的偏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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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勐函回来的有些晚，昌辞和他说了蜂念受伤的事，但没有提及昌祺，只说是意外。
　　窗前的孤影一直呆坐到天亮，昌祺听到了辛勐函出门的声音，然后屋里就安静下来。
　　他以为自己会得到一顿毒打，然后被赶出家门，唯独没料到今天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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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下楼，昌辞正在院儿里画图。
　　“哥哥！”
　　辛思开心的朝他呼喊，昌辞也停了手。
　　昌祺一直在等待她开口，哪怕是痛骂也好过这漫长的沉默。
　　可昌辞却把电脑阖上，折了图纸就牵着辛思走了。
　　他痛苦的蹲在地上，如果今后都要这样，他该怎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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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思乖乖跟在昌辞身边由她牵着，难得今天没有闹脾气。
　　走着走着，他突然抱住昌辞的小腿，仰着头问：“妈妈在生哥哥的气吗？”
　　昌辞低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
　　小家伙儿现在可不是那么好骗的：“那妈妈为什么要打哥哥？哥哥很痛。”
　　昌辞蹲下身：“因为他做错了事，应该受到惩罚。”
　　“可哥哥不是故意的。”
　　昌辞露出了一丝没蔓延到嘴角的浅笑。
　　“谁知道呢……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犯错呢……”
　　她领着辛思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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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间病房被阳光覆盖着，昌辞小心翼翼在病床前坐下，只看他露在纱布外的五官还是能清晰看出昌祺的轮廓。
　　他好像醒了……
　　“你认识我吗？”
　　他缓缓点头。
　　“那……我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他再次点头，昌辞松了口气，最起码她能先替昌祺说声抱歉。
　　“昌祺对你做出这么恶劣的事，是他的错也是我的错，对不起。”
　　不管这三个字有多微不足道，都是他俩亏欠他的。
　　她声音很静和，如同对待一个初生的小宝宝。
　　“这个伤口这么深……一定特别的痛，我小时候也受过伤，你看，这条疤到现在还在呢，受伤后的感受和委屈我最懂了。不过你不要怕，再深的伤口都会愈合的，现在的医生都很厉害，一定不会留疤的。”
　　“没有疤……他还会不高兴，还会来伤害我。”
　　微弱的话在昌辞心脏上狠狠划下一刀，昌祺的狠戾让他们俩都心有余悸。
　　“……不会的，他已经知道错了，可他现在还不敢来见你。但是我向你保证，他一定会来看你的。”
　　蜂念摇头：“他很讨厌我，阿公和阿婆也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他们了，我有妈妈就够了。”
　　昌辞揪心，一样的脸，一样的年纪，他却是这样长大的……
　　“那你可数错了，你的璁姨也很喜欢你呢，现在还有我，你这么乖，我也喜欢你啊，我还想常常来看你呢。”
　　她用尽温柔，唯恐再次刺激这个脆弱的孩子，可似乎是失败了。
　　“你喜欢的是哥哥，你把我当做哥哥了。”
　　“不是。”昌辞耐心开导他：“你们俩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尽管你们长得非常像，我和你妈妈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蜂念看着天花板：“脸上有了疤，就不用分辨，他也不会来伤害我和妈妈。”
　　昌辞痛心沉默，再挤不出笑容和伪装，这场灾难已经彻底改变了他们，是谁也删不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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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的走廊上没有多少人经过。
　　“昌辞没刺激到蜂念吧？”
　　闻璁是来陪穆罗的，她看起来平静了很多。
　　“没有，他的伤开始愈合了，精神也强了点儿。他跟我保证了，不会再去打扰昌祺了。”
　　闻璁无言相对，两人都沉默了，高跟鞋踩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像是时钟滴答的声音。
　　突然之间，声音戛然而止。
　　穆罗意外的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然后转向闻璁。
　　闻璁已然呆立在原地，他还没好吗……
　　她不受控制的跟上庄澜，穆罗也跟着过去。
　　两人停在一间病房门口，然后听到了魏黎的声音。
　　“去哪儿了待了这么久？”
　　庄澜乖乖回答。
　　“出去转转，浑身没劲儿。”
　　“那更该歇着了，万一身体疼起来……谁能替你承受。”
　　她努力克制心疼，庄澜安慰她：“早就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
　　“欸……”
　　穆罗来不及阻止，闻璁已经推开了病房大门。
　　庄澜看到一脸担心的闻璁意外又慌乱。
　　闻璁没有看见魏黎的怨念憎恶，只看见了庄澜的憔悴。
　　“你的身体还没好吗？”
　　轻轻的询问仿佛是怕听见他的回答。
　　庄澜强颜欢笑：“且得养一阵呢，怎么会好的那么快。”
　　闻璁知道他在敷衍自己，连穆罗都看出来了，但都没有揭穿。
　　“这是我老公的病房，请你自重。”
　　魏黎的提醒拉回闻璁的理智，的确，她现在在这儿说这话十分不合适。
　　她转身离开，穆罗也随她而去。
　　庄澜没有挽留，反而庆幸魏黎的刁难让他不用再受闻璁的询问。
　　魏黎扶着他坐回床上，什么都没说，他却有话要告诉她。
　　“以后你要好好的生活，我希望你永远像我们认识之前那样嚣张点儿、跋扈点儿，才不会被人欺负。”
　　魏黎抬起眼睛，已是泪流满面。
　　“我的卑微都是在你跟前，别人才不配呢，你真以为我改了本性了……”
　　庄澜伸手把她抱在怀里：“那就好。”
　　他的脸色瞬间揪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腹部，今天的痛苦却带着那么一丝释然，也带着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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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溜走的优雅从容，太阳缓缓西落。
　　清幽雅致的小院儿，微蹙蛾眉的女人独坐其中，这是一卷很美的画作。可这不是才子的画境，是充满痛苦的现实。
　　“妈。”
　　昌辞不想回头，更不愿答应，现在听见他的声音心就开始疼了。
　　这些天昌祺看够了她的冷漠，每一张冷漠的脸色都比那一巴掌疼。
　　“妈，谢谢你没有告诉爸爸。”
　　“这不代表我原谅你。”
　　她的冰冷让昌祺心痛恐惧，这才意识到这次的所作所为是她不能接受的错误。
　　这几天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再这样下去，他真的怕自己会慢慢和她陌生起来。
　　他抓住昌辞的胳膊：“妈，我不信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是他们不该突然出现打扰我们的生活，我赶走他们有什么错！”
　　昌辞狠心甩开他：“你太可怕了，你怎么能问出自己错在哪儿！你可以赶走他们，可你不该伤害别人，而且是这么恶劣的手段伤害你的弟弟！”
　　昌祺有些急躁。
　　“他不是我弟弟。”
　　“你不承认就可以问心无愧的下手吗？那辛思呢？你让他消失的时候是不是也忘了他是你的弟弟？”
　　昌祺眼里写满诧异。
　　昌辞忍无可忍：“当初我原谅你了，可你对蜂念居然都这么狠，我怎么敢想你还有多恶毒的手段等着辛思。”
　　昌祺突然恐惧，甚至万念俱灰，那些他想要抹去的记忆又再度长开魔爪……
　　三年前，他看着昌辞的肚子慢慢变大，心里的恐惧也与日俱增。视线每次落在她那凸出的肚子上，都像是一双得意的眼睛在驱赶他的多余。
　　他太害怕那一天到来，结果就在辛思预产期的前半个月行动了……
　　只用了一个小小的瓶盖，就让昌辞跌落了半截楼梯。
　　他看到昌辞被满地鲜血浸透，没有动弹也没有尖叫，紧急赶来的辛勐函和辛熠只以为他是惊吓过度都没发觉异常，他真的以为也骗过了昌辞……
　　后来辛思还是安全降生了，也让昌辞受尽了苦头，以至于她在家休养了快一年才能去英国。
　　那之后一切照旧，不同的是他多了个弟弟。
　　他懊恼后悔自己想象出来的假象，暗暗决心今后要加倍对辛思好，也把自责全部化为对辛思的关心和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