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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圣诞欢歌 ...

  •   第四章圣诞欢歌

      当漫无边际的宁静潜入这座古老的房屋时,沙加不愿承认自己确实有一些不习惯。姐姐花更多的时间在书房中从薄薄的窗纱后面望着威尔科克斯家并不明亮的灯火,她开始排斥朋友圈中对威尔科克斯夫人是个无趣而枯燥的布尔乔亚的说法——尽管潘多拉的确几乎对狄更斯一无所知——因而渐渐冷却了对讨论会的热情。沙加偶尔会站在门边,看着姐姐在玻璃上印出的愈发严肃沉静的面影,越发觉得自己被这样沉寂的世界所包裹,像潘多拉那般已经开始构思墓室花饰与墓碑雕像的沉寂。

      圣诞节前一周的时候,雅典娜和潘多拉在河边的防波堤上散步。
      她们刚从哈罗德百货公司出来,对讨论各色圣诞礼物已然有些厌倦。雅典娜打算去旧书店寻找准备送给沙加的独逸生《天竺心影》的初版,便邀请潘多拉步行过去。雅典娜对潘多拉有着些微的不乐意,因为她总觉得在这位夫人眼里,自己总是一个不懂事故的小姑娘,仅仅热爱吵闹对德彪西的看法。事实上,她甚至已经养大了一个博学而有礼貌的弟弟——虽然在旁人的眼里也许冷淡而性格孤僻。
      可当她看着身旁女士的姿态,有些失神地想到那种安稳的气息几乎抚平了自己的怨怼,于是她试图打破漫长的沉默:“您都是在庄园里过圣诞节么?”
      潘多拉偏过头来,漆黑的长发扬成一个虚浮的弧线,在夜色中伴着若有若无的波声轻轻飘动:“我们今年想在伦敦过圣诞节,您能讲讲么?”
      ——一个几乎无法令人拒绝的要求。雅典娜开始觉得潘多拉具有旧时代童话中的色彩,那些漂浮在德国人的童话中的神怪与精灵,代表某种神秘的力量,她们提的要求都令人无法拒绝。于是她给潘多拉递上自己的名片,在她的记事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她开始破例缺席以前每场必去的《第五交响曲》而陪着夫人去干草市场,她开始讲述圣诞节时回响在西敏寺的四壁的颂歌,沙加在孤儿院中讲不列颠列王传和弹钢琴的模样,客厅中包着褶皱纸的圣诞礼物堆在矮小的树下……
      雅典娜最终把话头停在了沙加写下的《圣经》语句的圣诞霜窗上,从那些细长的字体的间隙中透出窗外点亮夜雪的路灯和零星通过的马车,仿佛那就是整个伦敦的缩影,在灯光与诗歌中祭奠神明。
      作为匮乏得可憎的回馈,潘多拉又一次回顾了在霍华德庄园的童年,那个被后来的改造取代的水塘还残留着时间残雪的水渍,她给那棵巨大山榆树披红挂绿的回忆,此时她会缓慢地用苍白的手指示意似地划下弧线,仿佛这样那些园林池沼就又重现在空中,她轻声解释,某处曾经摆放过圣诞的礼物,已然被拆掉小教堂中会有隆重的仪式……仿佛那座宅邸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必定逝去又不断生长的一部分。
      仿佛在说:“你也即将要失去这些么?可怜的女孩。”(于是pool girl变成“可怜的女孩”好违和)
      雅典娜的旧居即将要被地产商覆盖成新的公寓,这件事情令她心烦意乱——而且沙加给出的唯一建议竟然是他可以暂时在假期也住在与卡妙同租的剑桥镇的公寓中。卡妙大抵对家乡有什么难以消释的不愉快的记忆,沙加猜想兴许是与那个带“德”的姓氏有关,因此更宁愿对着那间小公寓中装满了书的四壁。后来沙加知道事实并不完全如此,当他在下个假期只带着中文课本回到剑桥时,便看见自己的卧室中四平八稳的卧着一个睡得正酣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的少年,一本倒扣着用来遮挡阳光的书下面流泻出地中海气息卷发。卡妙面无表情地端了一杯清咖啡给沙加,“抱歉,我叫过他了。你不介意吧?明天他就搬到我的卧室来。”沙加颤抖了一下,真正令他感到愤怒的是那本业余的遮阳伞正是姐姐送的《天竺心影》。
      评论员回到现场——此时雅典娜并没有注意到潘多拉一闪而过的犹疑,她走进书店,那些纸张散发出的熟悉而又诱人的气味使她在某一瞬间忘记了身后的影子,然而当她从书籍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好友已经消失了。
      走出门去,一辆马车停在门边,车夫鞠躬道:“刚才那位夫人命我送您回去。车费已经付过了。”
      此时她惊觉她的一切辩解都只能付与冷冽的西风。就像中世纪流传下来的诗句那样:
      感觉渐次地苏醒/重又激发出种种想象/把全部的感官启动/却令主导的意愿悬空/像是已经快要死亡……

      圣诞节的午后,仆人将信都拿到施莱格尔姐弟面前,雅典娜仔细地端详着威尔科克斯家送来一套的维多利亚时代银质书签,又抬眼望了望窗户那头的人家,轻轻蹙眉。
      沙加靠在沙发上拆信,裁信刀在正午的阳光下划出银亮的曲线来,他展开了最后一封信,陌生的字体微微有些昏眩感,整齐得就像打字机印出来的——沙加头痛地又想起卡妙——然而他刚才便已经看到了卡妙自米洛斯岛寄来的明信片,他定了定神,继续看信:
      “亲爱的施莱格尔先生,
      感谢您的好意——我是指您去年的来访。
      我刚回到伦敦,您愿意跟我一起分享此次旅途的乐趣么?叔父说您十分喜爱东方哲学。我可以在周一的下午拜访您么?请原谅我的冒昧。”
      沙加顺着读下去,除了类似节日的祝福之类的套话便是那个整洁得毫无乐趣可言的签名。又不可置信地重新读了一遍,那个落难的青年居然还能回到英国来……他开始反思自己对中国的印象,那个微笑的国土,欧洲对其的感情几经起伏,可至今对这个没有出过欧洲的青年来说似乎仍然像马可波罗的梦境一样遥不可及,渺茫得像另一个世界,仿佛只存在于亚裔人挂在嘴边的微笑和笔直的汉字之中。
      沙加放下信,拿起一块糕点来。看见姐姐手中文人气十足的礼物,略带嘲讽地评价:“这可不是威尔科克斯的风格。”
      沙加就着难得明亮的阳光折磨了一下午的回信,后来他看着那段冷淡的英文仍然了无生气地陈尸于前,终于失去了耐性。封好信件时,他无不带着安慰色彩想到,也许在一个“货真价实”的陌生中国人眼里,一封蹩脚的中文信件表现得再无知不过了。
      雅典娜端着茶点来到书房,看见书桌上堆砌着的作废了的信纸,放下茶水笑道:“这可不是沙加的风格。”
      那只不过是对未知的神秘世界的好奇罢了。沙加闷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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