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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天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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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庭的仙君里,我唯独对司命神君甚为熟稔,不为其他,只为他给我编写的三世历劫身世薄一世比一世惨。
就且说这第三世,我出生在一个官宦人家,本该是尊贵无比的嫡女,但因接产的稳婆与我母亲有隔阂,当夜就把我与一个农家女生下的女婴掉了包。
自此,我便由一个贵府嫡女成了个贫民女婴,倘若这农家女待我好些,我倒也无甚怨言,但偏偏这户农家重男轻女,上头有一个脾性无赖的长兄,在我后来又生了一个顽劣不堪的幼弟,从我长到能七岁能做工开始,这户农家便开始让我做些赚钱的活路,黑灯瞎火绣手帕,寒冬腊月洗衣赚钱。
几年下去,我的手皲裂起皮,流脓溃烂,想要几文铜钱去医馆拿些药,还被卖猪肉的爹给打了一顿鞭子,如此这般辛苦长到十岁,那户官宦人家得知当年女婴被掉包的事,找到了我,随即就将我接回了府中。
就在我以为自己马上会过上锦衣玉食的嫡女日子时,我父亲却突然被告发贪污粮饷,不过两日便进了大狱,府上被封,全家流放,流放的路上,又不幸遭遇了山体崩塌,本来我是能躲开的,但我回想着我这一生跌宕起伏的破烂遭遇,直接躺平站着不动了,硬生生让滚落的石块将我砸了个头破血流,至此我这第三世历劫到此结束。
我死后,灵体从尸体里飘出来,蹲在看不出人形的肉·体跟前,脑中回想着生前种种坎坷遭遇,边想边恨不得把编写我身世薄的司命给狠狠揍上一顿,但我也只能想想,因为我只是天上最末等的洒扫小仙,平常是见不到司命神君那种高品阶神仙的。
至于我这个最末等的洒扫小仙为什么会下凡历劫,司命又为什么会纡尊降贵给我这个末等小仙编写身世薄,不过是因为天上成武帝君在两百万年生辰这天命中有一场情劫要历,而司命神君手上的神器缘斛珠上说成武帝君这场情劫要有我来渡。
我自然疑惑为什么会有我一个末等小仙来渡,但司命神君没跟我细说,直接把我领到南天门,将我的记忆封存后,一脚踢下了凡间。
下凡前那司命神君信誓旦旦说成武帝君会在我十八这年遇见我,可今天是十八岁的最后一天,别说帝君的人,我连帝君一根鸡毛都没见到。
至于我为什么还没完成司命神君交给我的任务就顺利嗝屁,我自己也一头雾水,想不通,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最后,我的灵体缓缓趴在我血肉模糊的□□上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灵体已经回到了天上。
一睁开眼,司命那两根粗粗的眉毛先撞入我眼帘,天知道,司命真的长了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他凑得那么近,我又刚醒,被吓后的肢体反应就是猛地伸出一拳,狠狠揍向了司命那张脸。
司命痛嗷一声,捂着眼睛,倒退三步远,随后一手指着我,浓眉倒竖,跟那天一脚把我踢下南天门的恶相有几分相似,我立即怂了,生怕他再把我丢到凡间历一历那人世间的苦,我抱着膝盖,缩在我的小塌上,眨着眼,小声说,“神君,小仙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别与小仙计较。”
司命冷哼一声,又狠揉了两把眼睛,才看向我,高高在上道,“枝若,你可知罪?”
我自然是知道司命问的是什么罪,但是我只能假装不知,“小仙不知,望司命明示。”
司命瞪着眼眼,继续保持着凶相,“你不知?好,那我便说与你听。你此躺下凡是帮助成武帝君历情劫,但帝君还没下凡,你怎能轻易寻死?误了帝君的情劫,就算是把你丢进恶魂道关个几百年也不足为道!”
我这次是真的被司命吓到了,恶魂道是五万年前仙魔战乱后留下的遗址,因为经历过一场惨不忍睹的战乱,战乱结束后无数神仙和恶鬼的残魄留在此地。
几万年过去,一个狼妖闯了进去,被困在里面两百年,出来时功力大涨成了几座神山的霸主,于是慕名这种速成修炼的各路妖怪都争前恐后往恶魂道里钻,但恶魂道像是有了意识,在无数妖怪涌进去后,遗址四周突然起了个无法挣脱的结界。
倘若只是个结界那边也罢了,恐怖就恐怖在但凡是碰触到结界的妖怪,自身法力会迅速削弱到没有,连肉·体都会瞬间干瘪,于是在结界里出不来的妖怪开始异常恐慌,生怕哪一天就被结界给吞噬掉,但遗址吸食妖怪法力也有规律,往往是百年才吸食一个,饶是如此,几万年过去,困在里面的妖怪也尽数被吸收殆尽。
所以近百年,恶魂道没了法力果腹,饿了几百年,如果此刻丢进去一个妖怪或者神仙,估计用不了几秒,妖怪亦或者神仙定会瞬间蒸发,□□跟灵体俱不复存在。
我成功被司命吓到,脸色变得很白,泫然欲泣,求饶道,“司命神君,小仙实在是受不得人间疾苦,小仙只想安安稳稳地在天上做个扫地的小神仙,成武帝君那边,小仙确实帮不上什么忙,求司命神君可怜。”
司命说的不错,那死确实是我主动寻的,山体崩塌时,官兵带着我的家人四处逃窜,真要躲我也是能躲过的,可是司命给我编写的话本子太苦了,我如今身为一个神仙,再回想凡间我的命数,我还是会觉得心苦,所以我一心求死,山体石块砸下来时,我未动分毫。
司命却不理会我的苦楚,神态冷漠,“不是不我可怜你,枝若,能陪成武帝君历情劫是别的神仙求都求不来的缘法,你应当知足。既然这一世没帮得上帝君,帝君也被一些事拖延没能及时下凡,阴差阳错,你这便再下凡重新经历一世,帝君这次会准时在命数本上跟你相遇,届时你可要好好帮帝君渡这个情劫。”
我脸色依旧很白,只因我实在不想再去经历人世的苦,人世六苦,哪一苦都够剜心割肺。
再者,这已经是我第三次下凡了,在此之前,我已经被司命踹下凡两次,经历过两世人生六苦,爱别离恨不得,可那两世,我苦历遍了,还是没见到帝君的面,司命神君说的话如出一辙,说是成武帝君有事耽搁了,没能及时下凡,要劳烦我再下凡一趟。
人间世的苦,我一丁点都不想再尝一遍,于是我抬起头,看向司命神君,问出我心里的疑惑,
“神君,帝君的劫真的要我来渡吗?”
“缘斛珠上的指示可否给我看看?”
“帝君真的有劫要渡吗?”
我一连三问,问的司命神君直接慌了一秒,虽然只有一秒,他便恢复了神色,但我还是察觉到了,我心里疑惑渐渐变大,但司命神君恶狠狠地往我身上砸了一个新写的话本子,说是我下一世的身世薄,让我细细读完后,明日午后便在南天门候着等待下凡,说完,他便背着手走了。
我捡了那个话本子,翻了两页,翻到我新的一世要经历爱不得求不得的劫难时,我心里习惯性地抽疼起来,前三世在凡间受的苦仿佛还如影随形。
“这司命神君着实不是个好神仙。”我幽幽叹了声气,把那个话本子丢进塌边的缝隙里。
如果我是天上的神域公主初曦,我尚可跟司命神君怼上一怼,让他收回让我下凡的命令,但我没有神域公主初曦的尊贵,我只能听从司命神君的吩咐,即便再不愿,也只能明日午后前往南天门一站再挨司命神君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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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灵体归位是在白日,这一日,我倦极,躲懒没去青禾宫打扫。
到了夜里,青禾宫落了匙,我才顺着青禾宫侧墙边的一个天狗洞钻了进去。
没下凡前,我日日在这里打扫。这里是花神之子也是近三万年来唯一一个飞升成上神的芜和上神司春生处理公事的大殿。
司春生人长得俊美,再加上天资卓越,又是这几万年来唯一一个飞升的上神,天上很多女神仙都对司春生思慕已久,可惜司春生飞升之后没多久,就被天帝下了一道赐婚的旨,未婚妻就是天上那个骄纵万分的神域公主初曦,所以从司春生入天宫时,女神仙爱慕是爱慕,但没人敢去司春生跟前晃,毕竟没哪个神仙敢惹神域公主。
至于我为什么要在晚上偷摸潜入青禾宫,是因为我下凡历劫前,正在青禾宫一处拱桥旁,化成本体在荡水玩耍,司命神君喊着我的名字一路奔来时,生平没见过这么高品阶的神仙一脸急迫地喊我的名字,我被吓了吓,手里攥着的一支珠钗就掉进了拱桥下的河里。
那珠钗是我死去的娘亲唯一留给我的遗物,我生来便没见过我那娘亲,那珠钗便是唯一的念想,丢了的话,我估计会哭上个三天三夜,所以我得来找找。
白日里,芜和上神要处理公事,我也不好就在大殿正对着的河里湿着身子摸来摸去,毕竟是个女子,不太雅观,所以我只能趁着芜和上神休憩,青禾宫没人的时候才能过来。
只是今日来的到底不巧,我正绑着袖口,赤着一节皓白的手臂弯腰在河中摸索时,耳边传来几声低吟。
虽说我在青禾宫这种极正经肃穆的地方当差,绝对接触不到春·宫图但我好歹在人间历劫好些年,那些低吟我一听就琢磨出味来。
我顿时不敢在在河水里拨弄,停下动作,细细听着两人进行到何种程度,倘若刚开始,那我尚可以喊上一喊,让两人回房去弄,但若是进行到中途,两人相连,正欲快活,那我也不好做那帮打野鸳鸯的行径,只能悄摸摸地退了。
但我凝神听了半晌,那两人却不在动作了,只是说起了悄悄话。
我离得稍近些,隐约听到几句。
“你怎么敢偷偷摸到芜和上神的大殿来?万一被上神发现了,你少不得要被罚去人间历上几年苦劫!”这是女娇娥的嗓音。
我听得在心里暗暗点头。
这芜和上神虽说长得格外俊美,但性子尤为冷清,御下极严,倘若被他发现在他处理公事的宫殿里有人苟合,轻则被罚去人间历一历苦难,重则直接被毁去仙根,再无飞升的可能。
“莫怕,这些天上神怕是忙着哄神域公主,才没多余心神在此处多呆。”这是男神君的嗓音。
我听得颇感好奇,这芜和上神是做错了什么事惹了那骄纵万分的神域公主吗?抵不住八卦心,我暗戳戳又往两人那边凑近几分,便听到那女娇娥问原因。
男神君并未压低音,悠悠说道,“这事没多少人知道,我也是听司命醉酒后说的,说是这青禾宫的一名女宫娥,本体似乎是个柳树还是什么树的,一日化成本体立在河边躲懒,那日上神处理完公事,正巧从那颗树下经过,那化成本体的女宫娥心术颇不正,用树枝十分放浪地蹭了上神的脖颈,这一幕正巧被来找上神的神域公主瞧见,于是神域公主便醋了,这芜和上神不得费些心神哄一哄。”
男神君这话我本来是当八卦听的,但听着听着,略感到一丝古怪。
本体柳树,常立在青禾宫的河边躲懒,这这这不就是我常做的事?
至于男神君口中的用柳枝条放浪形骸地蹭芜和上神的脖颈,我不由得低下头,足足回想了小半个时辰,才记起来,那日情景。
大约是三个月前,我惯常躲懒,化成本体柳树立在河边,那日天光甚好,风和日丽,连仙气都比平常浓郁,微风吹来,我不由自主地舒展了下自己枝干,恰逢那芜和上神路过我这株柳树下,柳枝条不小心蹭到了芜和上神的肩上,天知道,我记得清楚,那天分明碰的是肩膀,还隔着两层上好的落云锦布料,怎么落在神域公主眼中,就成了我放浪形骸蹭芜和上神的脖颈?
我心里疑惑着这神域公主是眼神不好还是醋缸子托生时,脑中又霎时飘过我今日问司命神君那三连问时,司命神君心虚的眼神。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缓缓浮起。
我这三个月在人间历的三世劫难,名为陪应武帝君渡情劫,实际上莫不是神域公主打翻了醋坛子,欲找我麻烦,便伙同司命神君寻了个由头诳我下凡,意图便是让我在人间吃吃苦头?
我皱起眉,越想越深以为然,这神域公主是出了名的骄纵跋扈,但唯独在芜和上神跟前,扮的一副乖巧可人,她即吃了醋看不惯我那日“放浪”地行径,自然要找一找我的麻烦,但又不能在芜和上神跟前撒泼,只能悄无声息地整治我一番。
让我下凡吃一吃人世六苦,确实是个捉弄人的好法子。
对于神域公主捉弄人的法子我自然是拍手叫绝的,但前提不是用在我身上。
我垂着眸,听着那两人走远的脚步声,缓缓上了岸。